一方之晨(第一部) 作者:海棠花辰(晋江2013-04-22完结)





皮袄给上官若愚披上,“我一瞧就知道,这还是个新娘子,瞧见自家男人脸还会红呢……我这件袄子可吉利,就送了你吧。”
  
  上官若愚被她说得满脸飞红,直不起脸来。白晨却再也忍不住了,哈哈一笑,拉过了她的手向二人道谢。
  
  转身离开的时候,白晨伸出手在她脸上一摸,取笑道:“哟,烫得能烧水了。”
  
  上官若愚又气又窘,手肘在他腰间狠狠一撞。
  
  进了天山,戈壁滩上的炎暑就远远地被撇在后边,雪山寒气扑面而来,上官若愚禁不住地浑身一仉伶。巨大的雪峰绵延到天地的尽头,如无边无际的屏障。蓝天之上,白云在雪峰间投下云影,脚边是晶莹的溪流,带着雪水的寒凉清冽。
  
  这番美景在白晨的脑海中已经封存了很久很久,如今再见恍如隔世,一时之间,幼时模糊的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斑驳的影像也立时被涂上了鲜亮的颜色。
  
  只听上官若愚在旁叹道:“这里好美。”
  
  白晨应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是这里的弃徒,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再往里走,白皑皑的群峰之下,是蜿蜒无尽的翠绿森林,树冠相连,如撑天巨伞,枝桠相叠,漏下斑驳细碎的光影。
  
  四人穿行林中,只听见远处流淌的潺潺水声,在这林海深处,连鸟雀也少飞来。
  
  出了林子,山风更寒,上官若愚抵受不住,又套了一件棉袄在身,这□上的衣服厚得似只小熊一般,连手臂也弯不过来了。
  
  顺着山道而上,已是白冼所熟的地界,他自小长到大的地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上了山后,步子顿也轻快了许多,没走五六步,便已快出众人许多。
  
  越是往上,积雪越厚,上官若愚一步一崴,走得跌跌撞撞,初时只是拉着白晨的手,后来不得不抱住他的整条手臂,再到后来几乎恨不得把半个身子挂上去。
  
  空气忽然便稀薄起来,上官若愚嘴唇冻得发紫,双腿已冻得麻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白晨说道:“我……我不行了……你……你背我走一段吧。”
  
  白晨却知道在雪山之上若是不动,便要出事,于是板起了脸来训斥道:“你想死么?自己给我走起来!”说着,伸出手去将她用力地拉将起来。
  
  上官若愚半拖半拽地又走了一段路,胸口实在是闷得紧了,便往地上一倒,说道:“我真不行了!”
  
  白晨道:“那你下山等我,我自己去。”
  
  这话便如鞭子抽在身上一般,上官若愚顿时一清醒,一骨碌自雪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不成!你休想撇下我!”
  
  正说着,忽听白冼在前方说道:“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人问白冼怎么会喜欢上上官的,其实这不容易吗?他长这么大都活在天山上,身旁的人都是清冷如冰的,下山头一个遇见像上官若愚这样性情如火的人,就像一直生活在黑白世界的人一下子看到颜色一样。而且他性格纯白,就像雏鸟容易把看到的第一个人当作妈妈一样,上官在他的面前和白晨亲亲我我,白冼在旁看着,难免不心动,他又没有别的假想对象,再说白晨长得和他一样,他在旁边看着,万一有一次心里想:如果我是他……只要有这么一回心理暗示,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上官一直对他说: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如何如何……情到深处如何如何……他这么个天真的孩子难免会受暗示地去想:我真有了喜欢的人……然后还是那句话,他想这些的时候又没有假想对象!当然。。。这么不浪漫的说法,只是我从最表面的情况分析了一下,如果破坏了意境,大家自动屏蔽啊。我想说的只是,他喜欢上上官,这不是唯一的选择吗?这一行里没出现别的女的啊!(当然,是指除玄楼门人以外的。)




73

73、七十二 。。。 
 
 
  九天玄楼,江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传说。有的说那九重天阁依山而建,有凌空栈道相连,极为凶险,一个不小心便会摔个粉身碎骨;有的说它们纯以冰晶打造,人在屋外,能隐约看到屋里走动的影子;有的说天阁玉石为砖,翡翠为柱,琉璃为瓦,乃上古仙人铸造,极尽的华美精丽……在世人的想像中,天山上的九天玄楼,应该是美如仙境,在里面住着白衣白袍的飘然仙子,是人间的隔世桃源。
  
  然而上官若愚看到的,只是广阔无垠的雪山上,星星点点的几幢黑色石屋,不见其匠工如何精美,倒与山下的民居大同小异。屋顶上覆着厚厚的积雪,冰凌柱垂立在檐下,屋墙的黑,映衬着山色的白,勾画出一片死寂。
  
  见她发呆,白晨唇角轻勾,说道:“这是第一层,还能挖到石头,搬得来砖瓦,再往上,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房子了。”
  
  上官若愚顿时惊愕地瞪着他,白晨道:“天山条件绝苦,是以人人都练就了一副好身手,若无深湛内功,几日便要冻死,若无绝顶轻功,便是寸步难行,更不要说遇到雪崩了。”
  
  他上前两步将她冻得发红的手握在掌中,然后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道:“你的身子是暖的,被风一吹便冷得更快。要在这儿生活,身子就得和这风雪一样冷,这样就不会觉得寒冷了。所以我不愿教你玄心诀的内功,不是门规受限,而是不喜欢你变得同我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上官若愚怔怔地望着他,她口中吐出的气在面前氤氲成白烟,他的面前却什么都没有,原来他连呼吸都是冷的。
  
  他们一同生活了十几年,她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未懂他,而自己的心事却一件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忽然心中一酸,上官若愚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往他的脖子里哈了一口气,说道:“不冷不冷,一点儿也不冷。”
  
  白晨一愣,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拽开,笑骂道:“傻子。”
  
  白冼在一旁望着,垂头望着自己的手,默默地揉搓一下,只有触感,却没有温度。
  
  白冼将二人带到一间空屋。屋中尚有些残木,白晨取来火石点燃了炭盆,然后将山下买来的衣服尽数铺到了床上,对上官若愚说道:“你便呆在这里,一步也别乱走。这里不比别处,迷了路就谁也找不到了。”
  
  “你在我身旁,我又岂会迷路?”
  
  白晨道:“我要随他们去九重山顶找楼主,你在这里等我。”见她开口要争辩,他立刻续道,“你乖乖听话。九重天阁建在九座山峰上,一层比一层高。楼主所在的第九重,乃天山之冠,从此地出发,要走十几天方能到达。那个地方莫说是你,便是只鸟,挥断了翅膀也到不了。”
  
  “那你又如何到得了?”
  
  “我从小就住在山上,会玄心诀,武功是你十倍,自然有办法。”白晨上前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揉,柔声说道,“你安心,不是我一个人去,还有他们呢。”说着,往白冼一指,“在天山,他们也由不得我白白死去。你若跟来,只会累我分心,反是累赘。”他了解她的性情,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她不再坚持。
  
  上官若愚听了,果然不再固执,只是眉眼之间尽是担忧之色,却不再说什么,而是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白晨的脖子,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一个月、一年、一生,你若不归,我便一直等。”
  
  白晨点头,转身对白冼说:“一日三餐要记得着人送来。”
  
  白冼答应了。二人便带着墨儿一道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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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有白衣弟子送来吃的,是一只冻羊腿和一碗冰水。上官若愚想找他说话,他却放下东西便走,眼中虽有好奇,却也唯恐与她扯上关系。
  
  上官若愚在房中走来走去,心中忧虑无法排遣,屋外寒风呼啸之声一夜不绝,惹得她更是烦乱。
  
  到了第二日清晨,她实在是呆不住了,推门想要出去瞧瞧,心想着只是在附近走走,绝不会迷路。不想才一开门,便是呼吸一窒,门外一阵狂风迎面刮来,一下就将她刮了回去,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站定。耳中隐约听到一声轻笑,却被风吹得张不开眼来,伸长了双臂正要去关门,忽觉身旁一静,睁开眼睛,门竟已被关上了。
  
  只听一人说道:“你怎么这么没用?”
  
  声音自头上传来,上官若愚抬头望去,只见屋梁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白皙,双目漆黑,长得极为秀气。双腿自梁上垂下来,在上官的头顶一荡一荡的,笑的时候双眼微微弯起,透出顽皮狡黠的神采。
  
  上官若愚见这少年目光灵活,不似白冼他们呆板,心中便先生了一层好感,笑道:“我光顾着玩儿了,哪有时间练功夫?”
  
  少年双眼一亮,忙问:“你会玩些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就是说到明天也说不完呢。”
  
  少年一个纵身自梁上跃下,身子轻盈地如同一片雪花,凑到上官若愚跟前说道:“你慢慢呀,反正他们去找楼主,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
  
  上官若愚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去找楼主了?”
  
  “你们一上山这消息就传遍了,现在谁还不知道呀?”
  
  上官若愚故道:“你胡说,我上山之后,就见过你和一个送饭的,那人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
  
  少年一挥手,老成地说道:“嗨,他们就是那样。玄心诀要练的人清心寡欲,所以人人都装得那副死人样。明明心里好奇得要死,却硬要撑作不在乎。”
  
  上官若愚笑道:“那你怎么来了?”
  
  “我也忍过呀,可实在是忍不住。”他说着,咧嘴一笑,自怀里摸出一把李子,往桌上一撒,“吃不吃?”一边说,一边自己便拿了一个塞到嘴里,才嚼了一下,五官便皱成了一团,连连摆手说道,“还是不要吃了,酸!”
  
  上官若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少年咳了两声,先是一愣,尔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越笑越是厉害,也不知自己是在笑些什么,好不容易止住一些了,对望一眼,便又笑开了。
  
  自离开北司以来,上官若愚这还是头一回笑得这样开心,直到最后笑出了眼泪,呼不过气来,方才渐渐地止了。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正抹着泪呢,哽咽道:“丁一。”
  
  上官赞道:“好名字。”
  
  “是好个偷懒的名字吧。”
  
  “‘一’乃众数之道,又有独一无二之意,如何不好?”
  
  丁一想了想,笑道:“被你一说,倒真像是那么回事似的。”顿了顿,又问,“你打哪儿来?怎么会和白晨大少爷一起来?来做什么的?山下有些什么好玩的?”
  
  上官若愚道:“这么多问题,你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个?”
  
  丁一在心中筛选了一下,开口问道:“山下有些什么好玩的?”
  
  上官若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便开始向他说起山下的事物。她本来口才就好,再添油加醋一番,直说得丁一连连感叹。说到最后,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看样子哪天真要偷偷溜下去一次才好。”
  
  “你就不怕被捉回来?”
  
  “不就是跳赏罚塔么?跳就跳呗,也未必摔得死。”
  
  说到赏罚塔,上官若愚立时想起墨儿,急忙开口问道:“这将被捉回来的那个弟子,也是要跳赏罚塔么?”
  
  “她不按时回来,又私授外人武功,这错犯得可大了,估计是要从塔顶跳下去。她不过是个一层弟子,塔顶那么一跳,九成九是活不了的。”
  
  “什么一层弟子?什么塔顶?你说清楚些。”
  
  丁一用手扇了扇脸,嘀咕道:“你这屋子好热,呆在一层还要生这炉子作什么?”一边说着,一边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说道,“玄楼九层,越是往上,条件便越是凶险,因此武功也是越高。新来的弟子都是先住一层,也就是这座山峰,由一层的师父教玄心诀的第一层内功。学好了,才能搬到二层,也就是对面那座峰上去住。有些人学个一两年便能搬到二层,有些人学个十年八年,也练不上去。那墨儿是一层弟子,也就是说内功练到了第一重,在这里也算过得去了。”顿一顿,又拿了个李子放时口中,顿时脸又缩成了一团,对上官道,“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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