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兵二连





  “嗨!你咋不早说。你先请坐。”然后命令:“姑娘们,快烧火,这锅水马上开了,先给咱们兄弟的学兵二连送去。”
  几位姑娘听又提到学兵二连,马上又“咯咯咯”笑个不停。窘得牛志文坐不住,忙站起身,说:“不用送,不用送,我现在就回去派人来抬。”
  边说边走,逃之夭夭。
  一听上边住的是女学兵们,小伙子精神顿时都为之一振。有人开始悄悄穿衣裤,忍不住眼睛还往上瞄。有人却一遍又一遍地问:“真的?她们也是学兵二连……”
  牛志文正寻思派谁去,忽听一声惊呼:“快看,她们来了。”
  目光齐刷刷全盯向上边。只见四个女学兵,抬了两桶水,正从坡上向下走来。牛志文一看,小伙子们只知道傻看,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好兄弟们,快去接呀!还看什么看。”
  众人如梦方醒,“呼拉”涌上去一大群,连人带水,都给接了过来。
  女生就是心细,还带来了杯和碗。刚刚还肆无忌惮的小伙子,忽然有了绅士风度,个个显得彬彬有礼,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挨个排队,从女生手中接过杯和碗喝水。喝完还不忘说声“谢谢”,惹得女生“咯咯”直笑。何森林紧张得满脸是汗。一位女生在他接碗喝水时,顺手递上自己的白毛巾,让他擦汗。何森林紧张得语无论次:“不热,脸脏,不敢……谢谢……”
  一边说,一边用左手袖子往脸上抹,抹了一个大花脸。男生女生看了齐笑。
  只可惜,这温馨时刻太短暂了。两桶水喝完了,女生们要走了。
  临走时,一位女学兵关切地问:“午饭你们怎么吃呢?”
  牛志文说带有干粮,请她们放心。并一再表示感谢,末了还郑重行了个鞠躬礼,惹得女生们又笑。
  没料到,午饭时分,女学兵们又送来了稀饭,还有咸菜丝。小伙子们大受感动。
  饭后,三排个个都像注射了肾上腺素,干起活来特别有劲。太阳刚移到西山,他们活已干完了。
  上汽车临走时,大伙儿高声唱起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歌声激昂嘹亮。听到歌声,女学兵们纷纷出来向他们挥手致意。男生们则一边挥手,一边高喊“再见……”“再见……”“再见……”
  车尾卷起的滚滚尘埃,还飘浮着阵阵深情的“再见”声。
  遗憾的是,此后相互再未见过面。甚至不知这支女学兵二连,来自宝鸡,还是西安?
  六月,二排完成了卫生队的主体建房任务,只留下魏副连长带着七班,搞工程扫尾及旧房的修补。其余三个班,由排长王普选率领,回到了连队。
  五月份自从公路修通后,襄渝铁路的建设工程得以全面展开。此时打隧道仍以部队为主力,民工则以修筑护坡,砌上下挡墙,浇铸涵洞和配合工程机械进行大规模土石方作业为主攻方向。参战人数之多。似能肩并肩站满全襄渝线。
  二排从卫生队回连后,就投入到这全面战斗的序列:六班调去为修建桥涵加工钢筋,八班被调去打扒钉。扒钉用量之巨,实超出局外人想象。九班则去炸山采石。工作之余,还有另外一项重要任务——种菜。
  还在卫生队时,冯援朝就已多次带孙少喜、张长安,在连队附近的山坡 上,找合适的地块,开荒种菜。由于各班早已占据了四周适合开垦的地块,冯援朝想为六班找块菜地还真不容易。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块能种菜的平缓地,只好在山坡上,刨坑点种南瓜。
  一次冯援朝见其它班在给菜地浇粪,也决定给自己种的南瓜上点肥。好容易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见粪桶和粪勺闲着,就挑了粪桶去舀粪。夏日的粪坑,气味发酵得正足。粪勺在粪坑里一搅,那股恶臭直冲云霄,差点没把他熏倒。勉强给南瓜浇了一遍粪,以后他再也不愿去搅屎尿了。
  严克勤和吴国政,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营部干活。帮技术室做些实验用的模块模型。闲了也为营部加工、修理些桌椅板凳,还为营卫生所做些药橱药柜等。任务不紧,他们的心情也格外的悠闲而轻松。
  有了好心情,就爱交朋友。他俩最爱与之闲聊的,是刘大胡子。刘大胡子是营技术室的技术员,大个子,北京人。毕业于兰州铁道学院。一脸连鬓络腮的黑长须,飘然至前胸。戴副宽边的近视眼镜,猛一看象外国人,也分辨不出他的年龄。而且从未见他穿过军装,平时只是一身蓝帆布工作服,在一片军绿色的海洋里,格外引人注目。
  时间长了,他俩才知道,刘大胡子是随军职工。问他为什么不入伍?豪爽健谈的刘大胡子却不愿多说。只爱向他俩炫耀自己的老婆孩子。
  “大型历史歌舞《东方红》,你们看过吧?”
  刘大胡子说起话来,永远保持着北京人那种派头。
  “我老婆,就是《东方药》歌舞的八百伴唱之一。”
  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想不想看看她的照片?”
  刘大胡子故意卖关子,其实照片早拿在手里了。也没等他俩说“想”或“不想”就已把照片举在他俩眼前。
  “看,左边第三排第十五名,就是我老婆。你俩拿着仔细看看,漂亮不漂亮?”
  他俩互相传递着那张全景的放大照片,看了半天。只见左右两边伴唱者的长相似乎一个模样,看不出什么名堂。他俩对视了一眼,吴国政马上明白了意思,就故意说:“很一般嘛,刘技术员。就她的长相,根本就配不上你这美髯公。”
  “哎——!这你们就不明白了。她这叫气质美,懂不懂?你想想,全国六亿五千万同胞,只选出八百人伴唱,她是其中之一。你想想,她要是不美,国家能选中她?她要是不美,我能娶她当老婆?嘁!”
  他俩赶快傻呵呵地假装臣服,一们劲赞叹:“美!”“确实美!”“咱这眼浊……”哄得刘大胡子心花怒放。
  “你俩猜,我给儿子起了个什么名字?”
  刘大胡子又聊起了儿子。仍是不等他俩开口,就自己揭开了谜底。
  “叫刘通。嘿嘿!刘通。这名字怎么样?听起来响亮吧?哈哈!”
  说着,又拿出儿子的照片,让他俩看。照片上是个虎头虎脑的可爱小男孩,着实令人喜欢。他俩赶快奉承夸赞了一番。可他俩的主要兴趣,还是想弄明白他为什么不愿穿军装。
  “穿军装?嘁!我干嘛穿军装?部队几次动员我入伍,可我就是不入。我要是穿上了军装,还能留胡子吗?嘁!”
  说着,再次用手捋了捋他的大胡子。
  营卫生队的李军医也是北京人。却是那种说起话来有点装腔作势的北京人。常撇着一口京腔,把那些来看病的小战士,唬的一楞一楞的。
  严克勤选清一色的白蜡木,给李军医做了个精致的小药匣。水磨砂纸将质地细密的白蜡木,磨出玉一般的光泽,然后再打上蜡。李军医爱不释手,整天摆放在他的医桌上。他俩和李军医,也成了好朋友。
  一天,他俩正坐在营卫生所,与李军医闲聊。一名战士进来看病。李军医让他坐下,问:“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老子的脑壳筋儿鸡巴疼。”
  这是一位四川籍新兵,带着川兵惯用的口头语,每句话里少不了“老子”和“鸡巴”。李军医却故意装听不懂。
  “你是说,你爸爸的头,筋,还有鸡巴疼?那你跑来干什么?”
  “不是不是”,这位战士连忙解释,“我是说”,他怕李军医听不懂,还特意比划着,用手指着自己的前胸,“老子……”
  “放肆!你给谁当老子?给我站起来,立正!”
  吓得这位颦眉皱脸的新兵,一下子站了起来,诚恐诚惶的,不知如何是好。
  “好好说,你到底怎么啦?”
  “我……我,我的脑壳,筋儿筋儿的鸡……”他马上意识到了,赶快把这“鸡巴”咽了回去,又重新说:“我这脑壳,筋儿筋儿地蹦着疼。”
  “是满脑袋疼?还是两边疼?”
  “是……是脑壳两边疼……”
  “好了,让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把他的脑袋胡乱拨弄了几下,看了看,写了个处方,“去,让王医助给你取药。”
  末了还不忘再训斥一句“毛病!”
  逗得他俩“吃吃”直笑。
  技术测绘班的林班长,是位六九年入伍的成都兵。
  林班长曾去学兵二连当过班长,所以彼此都认识。
  学兵们普遍对林班长印象很好。那些农村入伍来的战士,在学兵二连当班长时,只知机械地奉行“新兵训练”以“训”为主的古训,对学兵也是一概的“训”,学兵们对此极为反感。林班长则不同,他毕竟是城市来的学生,和学兵的心灵是沟通的。尽管训练时也严格要求,却绝不刻意伤害学兵的尊严和感情。
  林班长高高的个子,一表人材。平时喜穿一套洗得发白的军装,使军帽上的红五星和衣领上的红领章更加耀眼。再配上那挺拔的身姿,据说连师部文工团的女演员们,见了他都要驻足引颈,注目良久。
  林班长的性格,也一如他的外表,有点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的味道。这性格其实很不适合“以服从为天职”军旅氛围。所以,他与顶头上司谭技术员的关系,总是很别扭。
  谭技术员是广东人,精瘦干练的小个子。据说他妻子也是位军人技术员,在北京工程兵某部修地铁,一年难得见上一次。
  谭技术员和林班长关系虽别扭,可严克勤和吴国政与他们都是好朋友。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俩人的矛盾,竟酿成日后惨烈的悲剧。
  人常说,饭饱生淫欲。他俩饭虽不饱,可悠哉悠哉的颇是惬意,就不免想寻求点刺激。那碧水粼粼的汉江,他俩垂涎已久。只惮于连里三番五次重申的禁令,不敢涉足畅游。
  这天中午,潘营长见他俩送来了新做的办公桌,心里高兴,就留他俩在营部吃饭。饭后别人都去午睡了,他俩没处去,就到江边溜达。
  夏日的汉江,青山的倒影在碧波中荡漾,粼粼江水折射出太阳的万道金光。机船驶过,波波浪花拍打着江岸,也拍得他俩的心,阵阵发痒。
  “下去吧?”
  俩人几乎同时说出了口,不禁相视一笑。然后又鬼头鬼脑地各自向后张望,见无人,赶快脱了衣裳,“出溜”一下,钻进了汉江。
  六月的江水,温柔碧滑,滋润着肌肤,有说不出的惬意。俩人自一头扎进江里,就早把禁令忘在了脑后。扎猛子、漂黄瓜、追逐嬉戏,溯水逆游……玩得忘了时间,忘了一切。”
  “嗨!你们两个,跑在江里干什么?”
  俩人抬头一看,只见潘营长站在上面向下高喊,一下子慌了手脚。
  “啊?我们……我们,”还是吴国政脑瓜子转的快,看到一只翻进江里的斗车。
  “潘营长,我们在捞斗车。”
  “赶快上来!那么大的斗车,你俩能捞动吗?赶快上来,注意安全!”
  他俩装模作样地去撼了撼那笨重的斗车,确实如蚍蜉憾树,这才怏怏地上了岸。
  他俩自以为机密,岂不知早有人将此事汇报给了指导员。下午刚下班回连,吴国政就先被指导员叫了去。
  严克勤吓得惴惴不安,忽听指导员又叫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去连部。在连部门口,恰遇吴国政出来,忙迎上去打探消息。只见吴国政压低了嗓音:“记着,潘营长同意,捞斗车。”严克勤心里马上有了底。
  指导员见这俩小子一口咬定,是潘营长让他俩下江捞斗车,一时也有点半信半疑。又不好直接打电话问,只好在心里憋着。终于有一天,碰见了潘营长,东拉西扯地不经意间,问及了此事。没想到潘营长回答的很爽快:“是啊,这两位同志不错,主动关心国家财产,应该表扬,啊?”
  指导员稀里糊涂的不得要领,又不敢问得太咄咄,“你到底批没批准?”让俩小子侥幸。
  汉江的鱼,个头大,数量多。
  当地有个奇特的打鱼方式,其它地方难得一见。
  砍一根伸着两个长杈的树枝,将两根长杈围成一个大圆圈,圆圈下垂一个拳头大网眼的网。手持这样的长柄大眼抄网,站在江边一块突入江中的大石头上,竹篮打水般,不厌其繁地,一遍又一遍,在水中捞。这种打鱼方式,当地百姓称之为“挖”鱼。
  这样的场景,常可看到。只可惜“挖”鱼者多在对岸,因为对岸无施工。逢不扛柴的星期天,也有学兵坐在江边好奇地看。可很少人看到结果。因为看那劳而无功的竹蓝打水,令人泄气又无聊。但往往不到下午,就有百姓挑着或抬着大鱼,到各连队来卖。二三十斤到六七十斤的大鱼,学兵们看得眼馋,又感到遗憾。有人甚至向农民建议说,你把网眼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