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诱惑
就经桐城到达舒城。由于六安的“捻党”积极响应,援军很快拿下六安,连破正阳关、颍上,在3月初由亳州杀入河南。
由于亳州、雉河集地区捻军张乐行部很能折腾,不少“捻子”纷纷加入太平军,二部声大势大,永城、夏邑等地被攻陷。
3月10日,北伐援军已经杀至江苏。攻下萧县后,四处伐木结筏,准备在丰县渡河。捻党、天理教、白莲教、盐贩子纠集附近地区的灾民和饥民(咸丰元年丰北地区黄河决口,附近存有大量饥民和灾民),纷纷加入太平军,北伐援军的人数一下子由八千多变成了数万人。
3月13日,以太平军和捻军为主力的反清大军自丰县蟠龙集、包家楼等数个渡口抢渡黄河,突入山东辖境。
乱哄哄之际,也有一万多人未及渡河,反而折向南方,经正阳关回到属于太平军活动范围的庐州。一部分捻军也未随大部队向前,几千人返回皖北。
空幻的帝京之旅(4)
渡河后的太平军援军滚雪球一样发展。江苏、山东交界的地方以及山东西南等地的零散捻军奋起响应,四处开花。北伐援军主力从3月17日开始,连下丰县、金乡、单县、巨野,直杀济宁。
受太平军援军的牵制,清军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堵截,派山东巡抚张亮基、将军善禄等人率数千人自德州等地南下,向济宁方向拦堵。但是,原先的八千北伐军援军如今变成了四五万,气势汹汹扑来。张亮基、善禄深知自己不敌,不敢试其锋锐,只得让开路使这支大军过去,小心翼翼随后蹑随。
大军乘势展威,破郓城,下阳谷,夺冠县,于3月底进围临清。短短五十多天时间,太平军北伐援军奋战千里,一路狂搅,并使安徽、河南、江苏、山东等地捻军乘势而起,四省骚然。
此时,北伐援军距离林凤祥、李开芳被围的阜城,只有两三天的距离。倘若大军继续兵势而进,对阜城的围城清军形成反包围,最起码可以实现最低的战略目标:救出阜城被围的老北伐军,双方合军合师。如果斗志坚,运气好,说不定他们还能对胜保或僧格林沁部队予以重创。如果打击成功,北京城上升起太平天国的黄色旗帜,绝非梦想。
不知走错了哪个筋,北伐援军没有继续前进,反而停下脚步把临清坚城团团围住,玩命攻打这座坚城。
在阜城围城的胜保以及山东巡抚张亮基等人迅速向临清方向集结。如此一来,清军不仅阻止了北伐援军的继续北上,又对攻打临清的太平军形成反包围。
清军大好局面下,发生内讧,由于张亮基杀掉了几个胜保手下抢掠的兵士,被胜保参劾,诬他捏造战功,清廷下旨逮问张巡抚。临清城内数百川勇叛变,与太平军里应外合,临清落入北伐援军之手。由此看来,“上帝”似乎很高兴。
事件发展有时波谲云诡。数万太平军援军进入临清城,这才发现城内粮食早已被临危有胆的清朝地方官员下令烧毁,几万张嘴的吃饭顿成问题。而且,援军大军入城后,锐气顿失,被清军四面围困,反而成为瓮中之鳖。特别要命的是,主将曾立昌是李逵式人物,只知喊打喊杀,根本没有脑子定下远谋。另外的陈仕保、许宗扬心中发慌,暗中动摇,想突围逃回南京。不过,陈、许二人之所以没有底气,绝非仅仅因为心中怯懦,也是因为新入伙的捻子、盐贩子、流民等人各自三心二意,不听调遣,纪律极差。这些人在大军得胜时可以造势,稍遇困难就心中打鼓,个个把鞋带绑紧想趁机窜逃。
由于缺吃少穿,太平军中冻饿而死不少,还有少数人绝望之余自刎、上吊、投水,以免自己被俘后多受痛苦。毕竟手中还有数千太平军老兵,曾立昌在夜间组织了一次有秩序的撤退,最终安然撤出临清,南退至清水镇,并于夜间对追击的清朝胜保部队进行夜袭,打了一个漂亮仗。胜保本人跑得快,遁走馆陶。
此时,如果剩下的两万来人再掉头北上,解阜城之围仍存在可能性。许宗扬非常担心回不去南京,撺掇曾立昌全军南返。
结果,心慌撤退途中,清军正规军与地方乡勇四处截杀,太平军边打边减员。行至冠县三里庄时,胜保追兵杀至,混战中杀掉了北伐援军主将之一的陈仕保。由此,北伐援军大溃,四处散逃。
5月5日,曾立昌率残卒千把人自江苏丰县突围,准备由黄河北岸渡河。结果,由于岸边河泥淤住马足,太平军残兵成为清军枪炮和掷枪的靶子,基本全部被消灭掉。
北伐援军主将曾立昌虽然有勇无谋,本人很有血性,知事不可为,纵马跃入黄河中自杀。
最终,只有许宗扬一人在8月率少量残卒遁回南京。震怒之下,杨秀清把他下狱治罪。此人出狱后,划拨韦昌辉手下。天京事变时,替北王韦昌辉攻入东王府杀杨秀清的,许宗扬算是一个得力干将。
当时,杨秀清还想派北王韦昌辉再次提军北上援救,但由于二人嫌隙日深,杨秀清恐怕韦昌辉北去后自立山头,便封秦日纲为“燕王”,鼓动他前往“燕”地北伐。
空幻的帝京之旅(5)
秦日纲非常勉强,率军行至凤阳、庐州(合肥)一带,就以兵少为借口,再不北行。他留在安徽磨蹭,二次北伐援军不果行。
突围!突围!——太平军残部的垂死挣扎
由于消息不通,5月5日,被困于阜城的林凤祥、李开芳冒死突围,玩命南奔,遁至东光的连镇。连镇跨运河,分为东西两镇。林、李二人各守一镇,在运河上搭架浮桥,互相接应之余,与僧格林沁部清军相持。
僧王爷是个经验老到的武将,他将自己军队扎于河东,命托明阿部屯于河西。
胜保一部在击败太平军援军后,整齐人马回返,与两部清军会合,紧围连镇。
这个时候,林凤祥、李开芳仍然不知援军已败亡殆尽。在拼死突围与援军合军的精神鼓舞下,5月28日,李开芳率数千北伐军突围南驰,想到达临清与南来援军接上头。林凤祥余部坚守连镇。
李开芳确实能战,他自吴桥奔入山东,经德州、平原后,攻下恩县和高唐州。待到进入高唐州后,李开芳这才得知北伐援军已经失败。无奈之下,他只得率军据高唐死守,与前来攻打的胜保展开较量。
从此以后,林、李二人军分势单,只得各自为战,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西连镇方面,僧格林沁清军日夜炮轰枪击,太平军死伤惨重。危急之时,忽然冒出一位姓李的火夫,声称自己乃耶稣附体,受天命来保护林凤祥突围。这位火夫肯定见过杨秀清“表演”,如今也要过把瘾。林凤祥大喜,忙为李师傅设“军师府”,还为他派选一个副手,调拨数百人归其统管,天天操演“龙门”、“八卦”等阵法,像模像样,短期内很是鼓舞了一把士气。李师傅常常立于高台之上,在上面高谈阔论,以带客家口音的官话“讲道理”,林凤祥等大小将卒皆在下跪听。迁延一个月,李师傅指挥乖张,多次败绩,林凤祥忽悟其伪,一朝大怒,亲手把李师傅脑袋砍下,送他上了“天堂”。
延至1855年1月初,被围于西连镇的林凤祥一军粮食吃光,骡马吃光,皮箱刀鞘吃光,野菜榆树皮吃光,最后,只得把抓获的清军和己方逃兵杀掉当“干粮”。
清军展开“攻心战”,日日让太平军逃兵高举“投诚免死”牌在营垒外转悠,招降了数百太平军。
1月7日,清军猛攻西连镇,几乎杀尽坚守的太平军。
清军搜查俘虏的北伐军,见人人身上都揣有作为口粮的一方人肉,审问才知,这些肉皆是从他们本已掩埋的同伴尸体上割下。由于士兵实在饿不过,林凤祥只得下令翻掘尸体当军粮。
彻搜三昼夜,把连镇查了底掉,又在运河中下网捞寻,清军就是找不到林凤祥本人尸体。
一直搜到第四天,清军终于在连镇内一处帐篷下查到一个地道入口。这个地道上盖石板,石板上又堆了大量砖瓦。僧格林沁闻报,立即亲自率人来看。
掘开洞口后,清军喊喝,地洞中悄然无应。于是,昔日在北伐军中当过大厨的一位施姓降兵自告奋勇,只身一人入洞查看。
入洞之后,施大厨吓了一大跳。他看见洞里面异常宽阔,其中有灯,有床帐,有桌椅,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再仔细看,他发现林凤祥与检点、指挥、总制等三十多名北伐军将领躲藏在其中,壁间堆满粮食,看上去可供这些人消费月余有足。
众人见施大厨入洞,纷纷提刀要杀,被林凤祥喝止:“洞口已破,天意可知,杀他无益。”
由于林凤祥右臂左腿均受重伤,只得率众出洞认栽。
僧格林沁粗略审讯后,立刻派人把林凤祥押上囚车运送北京。不久,这位北伐主将被凌迟于市。林凤祥很是条汉子,受剐刑期间一直注视刽子手的刀法,临死不吭一声。他与李开芳是老乡,皆是广西武鸣的客家人(二人并非壮族),是最早加入拜上帝教的徒众。
见僧格林沁大有战功,清廷怪罪围高唐久无战功的胜保,把他逮治入京,治罪后发往新疆“劳改”。
空幻的帝京之旅(6)
于是,僧格林沁并胜保军,合力围攻高唐,并派人先携巨炮轰击。
听闻僧格林沁本人将来,又知林凤祥被擒,李开芳知道高唐守不住,连夜开城逃走。一行人奔至荏平县冯官屯后,凭借堡寨死守。
僧格林沁快马赶到,立刻指挥清军包围冯官屯,筑城于四周,围攻李开芳。
艰难困苦之中,李开芳仍然不气馁。僧格林沁有一门名曰“黑虎”的千斤巨炮,每次装药子数十斤,开炮前必祭之以酒,轰隆声中,每次都打死不少太平军。仔细观察了巨炮炮台位置后,李开芳命人掘地道,直达炮台正下方,然后堆满炸药,牵长长引信而出,点燃。一声巨响,炮台上的“黑虎”以及百十号炮兵全部被炸飞上天。
先前在连镇自告奋勇下地道察看情势的施大厨此时又来精神,他上献一计,劝僧格林沁向冯官屯内灌水。
僧王大喜,立刻找来地方官四处寻来民夫挖沟,一天给这些人发三百文工钱,昼夜不停干活,决运河水连夜灌营。
转天一大早,就有营中难民凫水逃出,报告说由于大水突涌,不仅把太平军在营内的地道灌塌淹死多人,营中炸药也被水浸湿,成为废物。再仔细询问,僧王得知太平军已经挖通二十多条地道达往清营之中,正运送火药。如果没有运河水灌入,火药齐发之下,不知又会炸死几千清军士兵。僧王思及此,冷汗直冒。
过了十来天,穷愁之下的李开芳想出一计。他派人往营外送降书,表示投降。
僧格林沁不傻,深知李开芳有诈降之意,就派人牵两条巨绳,绳头放在冯官屯中,绳尾系于清营大树上,命令“投降”的太平军脚踏一绳,手牵一绳,一个一个过来。清军将士在营内严防,对过来的每个人登记造册后,皆一一捆缚,押往营后集中。
刚刚出来一百三十多人,冯官屯内的太平军在李开芳指挥下忽然以残存炸药点燃大炮,向外猛轰。但是,僧格林沁早有防备,射程内根本无清兵密集,仅仅砂弹溅伤数人而已,太平军诈降突围失败。
最倒霉的是那一百多号诈降兵士,依次被清军斩首处决。其间,清军一个施刑的马兵见一名太平军手上有巨大金镯,见财起意,上前掠取。太平军士兵说,这镯子戴得紧,反正我要死了,留此何用?你给我松梆,我自己取下,你再斩我,咱们两方便。马兵很高兴,忙替太平军兵士松绑。说时迟那时快,太平军兵士忽然抽拔清军马兵的腰刀,挥手把对方砍成两段,夺马狂逃,沿途砍伤十多个清兵。由于天黑不辨方向,这位太平军最终不能逸出,为清军包围搏杀。
一直坚持到5月30日,李开芳营内弹尽粮绝,只得亲笔写降表表示投降。
由于冯官屯内外水深数尺,僧格林沁命军士乘船而入,二十人一批,分批押送降兵出外。把这些生俘的太平军士兵一一绑缚后,分送各营处决,共计两千多人。
至于太平军高级军将以及跟随李开芳的两名美貌娈童,均被清兵捆绑结实,齐跪于供案之前。僧格林沁下令把这些人生剖挖心,祭奠数日来在高唐州、连镇、冯官屯被太平军打死的八千多清军将士。
李开芳本人终于到达了北京。
不过,他不是以胜利者姿态,而是以一个俘囚身份坐槛车而入,在西市受剐刑而死。
太平军的“北伐”,至此划上句号。
南京方面,由于在北伐的同时又有更重要的“西征”,怕顾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