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在住在西湖岸边,大门上有一副对联:“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可见其心志与‘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誓不休’的文天祥是一样的。” 
  溥仪又问了其他的人,没有不交口称赞的,于是便召陈曾寿做婉容的汉文师傅。 
  陈曾寿到了天津,每天下午为皇后进讲。一天,婉容道:“陈师傅,这书上的字我看不清楚。” 
  陈曾寿想了一会儿,道:“那就找一个人给皇后抄书。正好我的女婿周适君闲着没事,就让他抄书吧。” 
  于是婉容的书都由周适君抄写,每字核桃般大小,都是小楷,书目文章由陈曾寿圈定。 
  婉容果然改变了许多,安静了许多。她从陈曾寿进讲的文章里明白了,在中国,几千年中,皇后都是在宫中循规蹈距的度过一生的。就是有杰出才能的及德行卑污的,也绝没有离开过皇宫的。皇后就是皇后,她的高贵就在于她能抑制个人的私欲而做对国对民的好事。 
  可是溥仪却又迷恋上了游艺场、舞会和商店,也迷恋上了新式的生活,什么新的服装、新的发式、和新的影星、歌星。随着溥仪的这种变化,婉容也迎来了她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光。 
  张园里修起了网球场,又建了高尔夫球场。虽没有庄士敦,但是来这里打网球和高尔夫球的人比在北京多了。西方各国的驻津办事处的人员大都来过,一些驻津的西方军队中的年轻军官更是向往这里。球场上,婉容总是被这些洋人当面赞美,他们毫不掩饰地表达对皇后的敬意与爱慕。婉容把晚上的痛苦当作是白天这甜蜜生活应付出的代价。 
  “伊丽莎白,”一天,溥仪和一位英国的大尉打完球走到同样满身大汗的婉容旁道,“刚才约翰大尉说林宝华、邱飞海将在英租界举行表演赛,我们明天去看看。” 
  “亲爱的,”婉容吻了一下溥仪道,“能把他们请到这里就更好了。” 
  第二天,溥仪和婉容走进英租界的网球赛场。林宝华和邱飞海曾获远东运动会网球单打冠、亚军,此时在这里比赛,不大的赛场被挤得满满的。 
  溥仪和婉容并不想声张,在开打以后悄悄进场,但是,还是有人看见了他们。 
  “看,宣统皇帝和他的皇后来了!” 
  这消息立刻传遍了全场,于是人们都向门口望去,见溥仪和婉容在八九个人的簇拥下走进场内。 
  于是全场起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两位体育明星在场内站着,也为皇后的美丽所打动,挥手向皇上和皇后致意。溥仪和婉容和蔼地和体育明星打过招呼,又扫视着全场,向在场的人们招手! 
  比赛重新开始,林宝华、印飞海更是使出了所有的本领。 
  比赛结束,皇上、皇后与两位明星合影。 
  婉容道:“真不愧是明星,打得好极了!” 
  林宝华道:“皇上和皇后才是真正的明星。” 
  溥仪道:“请二位到张国作客,我和皇后都想让二位指点一下。” 
  二位明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有了明星作伴打,婉容的脸蛋整日如鲜艳的苹果,溢满了欢愉。 
  虽然不久邱飞海离去,可是林宝华却仍在天津,有他一人相伴就够了。 
  文绣听着球场上的欢声笑语,看着婉容在林宝华手把手的指导下神采飞扬,心里涌出无限的苦水,犹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在寒潦荒草中顾影自怜。 
  又到了七月七日,又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美好的日子。 
  溥仪请来了三个妹妹。 
  韫和道:“皇后,咱们投投小针,看谁心灵手巧。” 
  “好!”婉容高兴地吩咐太监,“快,拿大盆来。” 
  一个太监端来一个大面盆,又是西洋的涂瓷铁盆,盆的里外都布满了鲜艳图案。清水倒进去后,盆底的鱼儿似乎漂游起来。 
  溥仪道:“还是洋人聪明,中国人就是愚蠢。” 
  在他的心目中,除他一人之外,中国人都是愚蠢的,中国人受外国人的统治是理所当然的。 
  韫和又道:“我们一人一个,不要只用这一个盆。” 
  于是又端出来三个,里面注满了水。 
  盆水在日光中曝晒一会儿后,韫媖道:“可以投了。” 
  于是由婉容先投。 
  这是一种女儿们的游戏:把细针往水中投,使针浮于水面,然后看水底日影,看是散如花、动如云,还是细如线、尖如芒。针影越细,说明该女子的手儿越巧。 
  婉容投过后,大家看去,盆底恰如黑丝线绣了一叶兰草的轮廓。 
  韫颖道:“这个好,好!还是皇后的手巧。” 
  “哟,还没过门儿呢,就夸起姐姐来了。” 
  “你——”韫颖脸一红,气得望着溥仪。溥仪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原来,三格格韫颖和涧麒订了婚。 
  “下一个让淑妃投吧。”韫媖道。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文绣在不远处正看着一个蝉儿在有气无力地鸣叫。 
  韫和道:“你不投我来投,别多嘴多舌的。”于是韫和捏着针投了过去。 
  韫颖道:“这个花最笨了,像个黑蛾子。” 
  韫媖道:“是粗大了点。” 
  “哟,你们一家在来欺负我呀。” 
  说笑逗闹,一片欢腾。 
  一只蝉还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叫着,文绣道:“你别叫了,天凉就让它凉去吧。” 
  太阳没入地平线,张园的花坛前摆好了瓜果,圆桌上,酒馔美肴杂陈,溥仪和几个妹妹坐在那里。 
  韫和挪了挪藤椅道:“皇哥哥看皇后怎么了,我们拜银河拜双星呢。” 
  溥仪走回楼里,见婉容正在那里抽大烟,太监跪在那里正给她点着。 
  溥仪坐在身旁,耐心地等着她吸完了八口烟,说:“皇后,妹妹们还等着你拜银河和双星呢,快去吧。” 
  婉容刚吸过烟,精神更足,道:“咱们就玩个通宵。” 
  溥仪道:“那就把钢琴搬出来,弹几只月夜秋色的曲子。” 
  “达令,还是你想的周到。” 
  几个太监抬出钢琴,韫和道:“皇后读,我唱,我跟师傅学了西洋唱法呢。” 
  溥仪道:“让皇后弹几曲,你再唱不迟。” 
  婉容遥看银河,见两边牛女斜倚,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幽伤,乐曲便从指间流出,如这冷冷的星光一般。 
  一曲刚罢,一个太监跑来道:“皇上!皇上!” 
  “什么事!要挨板子吗?” 
  “皇上,”太监惊慌地道,“淑妃主子还在房中大吵大闹,还在床上打滚,说今天就是她的纪念日,拿着剪子直往肚子上捅。” 
  “捅了吗?”溥仪问。 
  “被一旁的人夺下了。” 
  溥仪道:“真是扫兴,不要理她,她惯用这种伎俩吓唬人,谁也不要理她!” 

  
  

 4



  韫和道:“我是一点也不想唱了——真是扫兴。” 
  韫颖道:“皇哥哥去看看吧,别真的出事了。” 
  “不能惯她!”溥仪的话比冰还凉。 
  韫颖道:“还是让她来一起吃饭吧,她还没吃晚饭吧?” 
  婉容道:“她要是来,我就回房睡觉。” 
  韫颖也就不再说话。 
  但是大家坐在那里再没有兴致,不仅韫和唱不出来,就是婉容也弹不出曲调来。 
  祁继忠眯着眼,紧紧地抱着溥仪。两个人都在对方的身上拼命的吻着。 
  “皇后,我的皇后……婉容……我的婉容……伊丽莎白……我的小可人儿……我的伊丽莎白……”祁继忠在心里不住地呼唤着,“唉哟!”他突然叫了起来,睁开眼睛,眼前是溥仪苍白而丑恶的脸,他真想一口把这张脸咬个稀巴烂,撕个稀巴烂,他真想扼住这个人的咽喉,把他掐死把他掐死,可他哆嗦了几下,又装点出笑脸。 
  “翻过身来!”溥仪道。 
  “就这样不好吗?” 
  “这样不好!是我夹你还是你夹我,你那东西像把剑柄一样。” 
  祁继忠明白了为什么他那把“剑柄”被皇上狠命地掐了一下。 
  “皇上……奴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每次都是皇上……皇上泄了,可我……也要让我……” 
  “别说了,背过脸去,让我先来,待回儿你走前庭……” 
  祁继忠翻过身去,溥仪一番猛浪,大汗淋漓…… 
  祁继忠又卧在溥仪身上,搂着他,又眯起了眼睛…… 
  “乒……啪……” 
  祁继忠嗷嗷地叫了数声…… 
  隔壁又是一番猛烈的摔东西的声音…… 
  第二天,婉容吸过大烟以后,张园又回复到往日的平静。 
  溥仪刚吃过饭,张彪的儿子却来到他跟前道:“皇上,我们没有生路,皇上要是不出房租我们可真没法活了。” 
  “这是你父亲送与我们的,是他对大清的赎罪!你敢要吗?” 
  张彪的儿子道:“如今是民国,是蒋介石领导下的国民政府,就是在这日租界,也是讲法律的。皇上手里有父亲的字据吗?” 
  “你——你真是大逆不道!你父亲尸骨未寒,你竟然做出这种不忠不孝之事!” 
  “我是民国的国民,不信封建社会的那一套。皇上若是不付房租,我就打官司,打到东京都可以!” 
  张彪的儿子使起横来,说过后,转身走了。 
  文绣的房间就在溥仪楼下客厅的隔壁,皇上和张彪儿子的谈话,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她内心一动:是的,皇上一听说打官司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客厅里荣源道:“皇上,就让他告去,日本人还能听他的?” 
  溥仪道:“难道真的让我上法庭?让这件事在法庭上处理?万万不行?” 
  “那怎么办?” 
  “另找房子。” 
  荣源道:“可是现在确实是没有钱了。” 
  “哪些宝物脱手了吗?” 
  “那些宝物都由二爷让吉冈安直处理了,处理了一部分,另一部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只有二爷知道。” 
  溥仪知道:他和溥杰在宫中偷盗的那些古物古籍的价钱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也用不完。可是这事又不能声张。 
  过了几天,荣源报告溥仪道:“陆宗舆的一所乾园,西式洋楼不比这里差,他愿无条件地奉送给皇上。” 
  “还是有好人哪!”溥仪很兴奋。 
  于是小朝廷便由张园搬到乾园。 
  到乾园的第一天,日军部的参谋吉冈安直又来为皇上进讲,他是接替金子参谋的。 
  “皇上,在下画一了一幅墨竹,请御览斧正。” 
  吉冈安直把画展开,溥仪道:“这是板桥遗韵啊!” 
  “皇上谬赞,就说句实话吧,我这画实在差得很。” 
  “这画真正是高雅之至!”郑孝胥从外面进来,看了看画,不住地称赞。 
  “这是权威的评论,不是我有意夸赞的,”溥仪道,“吉冈参谋真是文武双全!” 
  “儒将!儒将!”郑孝胥不住地称赞。 
  吉同安直道:“我只不过是个大佐,谈何将军?不过,我倒想请皇上和郑先生在这画上写上点什么,不知皇上和先生肯赏光吗?” 
  “可以。”郑孝胥挥笔在上面写了一首诗,溥仪也写上“外直中空,笑傲霜雪”八个字。 
  吉冈道:“不日我将回东京,那时正是太后大寿,就以此礼敬献!” 
  溥仪道:“若是能见到天皇和太后,代我向他们问好祝寿。” 
  “这个一定——殿下和国舅都在东京,皇上有什么要向他们说的吗?” 
  “让他们好好用功就是。如今蒋介石治下你争我夺,民不聊生,我看国将不国,就让溥杰和润麒在那里好好用功,将来报效国家。” 
  吉冈道:“蒋介石于民刻薄,恐怖临政,难服中国,定于一的大业,非皇上莫属。我们日本人都认为,在不久的将来,皇上定能君临天下。只是目前要静待时机而已。” 
  郑孝胥道:“吉冈将军所说都是肺腑之言,青天白日的旗帜不会打多久。” 
  溥仪高兴地道:“那么我就把这‘乾园’改为‘静园’,以静观变化,静待时机!” 
  “好!”吉冈道,“我深信,皇上东山再起的时日一定不会太远了!” 
  一九三一年,正是盛夏,吉冈安直在家里请来了他最尊贵的客人溥杰。 
  吉冈安直住在鹿儿岛,这是个风光秀丽的地方。而他的住处,则是背山临水。檐伸古木丛中。 
  “真如篷莱瀛洲呀!”溥杰呼吸着这里的新鲜空气。 
  “殿下,您是我们家、也是整个鹿儿岛最珍贵的客人。” 
  吉冈安直住处的门口站着几个人,吉冈安直指着那位穿着和服的美丽少妇道:“这是我内人。” 
  那女人竟然跪下去,用流利的汉语道:“给殿下请安!” 
  “快快请起!怎能行这种大礼。” 
  吉冈夫人站起,吉冈又向另一位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