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溥仪对吉冈道:“皇后精神失常,难为一国母仪,我想和她离婚,把她废了。”
吉冈想了想道:“嗯,这个,是皇上家事,啊,我们不便过问。”
可是没过几天,关东军司令部打来电话:皇后在人们心目中已成偶像,又无过错,随意废黜,不合情理。
溥仪绝不想让日本人知道真相,便不再提废后的事;她也没对祁继忠和李玉亭怎么样,只是把他们开除驱逐了。
婉容已经临产,为保密,溥仪不许请接生大夫,只唤过毓崇的媳妇来伺候。
窗帘厚厚地遮上了,屋内是昏黄的灯光,婉容经过痛苦的蠕动,孩子终于呱呱坠地了。
“我要看看她。”
生下来的是个女婴,眼睛还紧紧地闭着,但从那长长的眼缝,可以想见她是一个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漂亮姑娘。婉容亲了亲那红红的脸蛋,心里一片爱意,一片幸福。
“主子……”
毓崇的媳妇叫着她,她从甜蜜的悬想、无限的爱意中回到残酷的现实,她眼里溢满了泪水,咬咬牙,摆摆手,佣妇们抱走了婴儿……
太监走到溥仪面前道:“老爷子,那……抱出来了。”
“扔了!”
这太监走出去,从佣妇手中接过孩子,来到内廷的锅炉房,锅炉门打开了,太监把孩子往熊熊的炉火中扔去——
“呜哇——”
极短极快、像疾风掠过一样的一声残叫,小婉容在炉内熔化了——她从出生到死去,不足20分钟。
佣妇们回到婉容的房间,婉容问:
“办好了吗?”
“办……好了。”她们哽咽起来。
婉容却笑了,道:“她会比我幸福的,这没有什么。”
在婉容的心里,孩子生活在民间,比在宫廷幸福多了——她真的以为,她的小婉容已被抱到宫外给别人收养了。
一天,溥仪正在和二格格韫和闲话,道:
“你以后把那个人看紧点,不要让她和别人乱说话。”
“皇上放心好了,就是连雌的也休想接近她。”
“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你也要注意,千万别把什么东西说出去。来的人,更要小心,别把什么消息都带给她。”
二格格道:“无论是谁和她讲话,我都在旁边不就行了?”
“那么你就是‘皇后挂’了。”
溥仪无义中开了这个令自己很苍凉的玩笑。大家正在尴尬,溥杰进来道:
“皇上,不好了,日本人把凌升抓起来了。”
凌升是清末蒙古都统贵福的儿子,原来是张作霖东三省保安司令部的顾问,现在正作着兴安省省长。
“日本人怎么会抓他?”溥仪问。
“在省长联席会上,他发了牢骚,他说关东军言行不一。他说他在旅顺时曾亲耳听板垣说过满洲国是个独立的国家,可是现在一切都是日本人说了算,在兴安省,他更是什么权力也没有。这样,他回省以后,就被抓了起来。”
“他说的对……”
二格格话没说完,溥仪就捂住了她的嘴。恰在这时,御用挂吉冈安直走了进来,道:
“你们好像在谈论什么事情,嗯。”
“没有什么,我们正在说怎样才能把皇后的病治好。”
“嗯,皇后的病是该治一治了,啊——,我看哪,北京那边要来人看皇上,嗯,我看,以后就不必了。”
“这——不妥吧,”溥杰道,“都是宗室亲戚,怎能不来往呢?”
“影响国家大事,以后就免了!嗯。”
众人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溥仪才道:“听说凌升被抓了,是什么原因?”
“这个,皇上能不知道吗?他有反满抗日活动,这个人,想造皇上的反哪。”
溥仪道:“他是建国元勋,不会做出什么事吧?”
5
“嗯,我说皇上还是以前那样,太相信人了。什么段祺瑞、张作霖、都相信。你们中国人、满洲人,可信的人少,所以以后皇上还是少见人为妙。”
大家又陷入沉默。这次打破沉默的,倒是吉冈安直,他道:“有件事,我和你们说一下,溥杰殿下这么些年独居,很不合适。我们日本有许多倾慕殿下才貌的女子,嗯,我会当红娘的。”
二格格道:“这就不麻烦您了,我们会操心的。”
“啊——日满一体,我与殿下又是朋友,说什么我也要操这个心。”
正说着,随侍李国雄报告说,新任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来了。
溥仪便和吉冈安直一道来到勤民殿。
“皇帝陛下,”植田谦吉开门见山的道。“我来汇报一个案件的。”
“什么案件?”
“这是前几天破获的,罪犯是陛下认得的,兴安省省长凌升。他勾结外国图谋叛变,反对日本。军事法庭已经查实他的反满抗日罪行,宣判了死刑。”
“死刑?”溥仪本来还想为凌升求情,听到“死刑”二字,吃了一惊。
“死刑?”植田谦吉斩钉截铁地道,“这是杀一儆百,陛下,杀一儆百是必需的!”
溥仪的四妹和凌升的儿子订了婚,两家是亲家。溥仪在植田谦吉走后仍然心惊肉跳,吉冈安直走上前来道:
“皇上,公主的婚约也该解除了。”
“当然,当然。公主怎能和乱臣之子结婚呢。”
凌升被处决了,用的是斩刑。一同受刑的还有他的几个亲属。
回到缉熙楼,溥仪仍自心跳不止。见了二格格,道:“咱们快给溥杰筹办婚事,你托人到北京在满人中为他物色一个,这事要走在日本人的前面。”
二格格忙碌去了,不久,北京有了回音,说已为二爷选定了人,并拿回照片。溥仪看过照片后,对二格格道:“很好,消息别传出去了,我找过溥杰后,马上就与他完婚。”
第二天,溥杰来到缉熙楼,溥仪道:“你随我到洗手间来。”
溥仪跟皇上到了洗手间,溥仪把水笼头拧开,水哗哗地流着,溥仪道:“我有重要的话和你说。”
“什么话?怎么在这儿说?”
“吉安冈肯定在我的客厅住室安了偷听的那种东西,不在这儿说在什么地方说?”
“到底是什么事?”
“你的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娶日本女人。我和二格格已经在北京为你物色好了,这是她的照片,你们马上就结婚。”
“一切听皇上的安排。”
溥仪听了弟弟这句话,很激动,没说什么,只是拥抱了一下溥杰。
二人关上水笼头,正好吉冈安直找来了,道:“原来皇上和殿下都在这儿,让我好找。”
“有事吗?”溥仪问。
“有件特别重要的事。”
溥仪和他们二人进了客厅,坐下后,吉冈安直才道:“嗯,陛下,殿下,告诉你们一件大喜事,本庄繁大将在东京已经为殿下找好了对象,是华族嵯峨胜侯爵的女儿,叫嵯峨浩。”
溥仪立即道:“不行,这事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溥杰已经与北京的一位姑娘订了婚约,就要举行婚礼。”
“立即解除婚约!”
吉冈安直站了起来。
“请日本方面遵重我们的家事。”溥仪道。
“可是,我们更希望陛下遵重关东军和日本皇室,何况这是本庄繁大将做的媒。溥杰殿下既为御弟,就要为日中亲善做出表率。溥杰,你以为怎样?”
溥杰低头不语。
“溥杰同意了,嗯,这是件好事。那么,今天我就参加你们的家宴,庆贺一下吧。”
1937年4月,溥杰与嵯峨浩在日本完婚。同年五月,在关东军授意下,满洲国务院通过了《帝位继承法》上面规定:
“皇帝死后由子继之,如无子则由孙继之,如无子无孙则由弟继之,如无弟,则由弟之子继之。”
不久,溥杰带嵯峨浩来到上京。溥仪见之如蛇蝎,精神高度紧张。凡是嵯峨浩送来的食品,他必须等别人先尝过才敢吃,如果溥杰在座,总是让溥杰先吃,然后自己略尝一尝。这样,手足之情,自幼年时即无话不谈的伴侣,到此结束,溥仪再也不敢和溥杰说知心话。嵯峨有了身孕,溥仪更是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性命的同时,也担心着弟弟,因为《帝位继承法》上规定“无弟,则由弟之子继之”——日本人的意图不是明摆着吗?
好在嵯峨浩生了个女儿,溥仪总算松了一口气,于是设家宴庆贺。御用挂照例参加,香槟酒在手之际,吉冈安直道:
“我真为皇室家族高兴。不过,我还有个想法,皇后既然已无痊愈的希望,那么,日本皇室、华族中有的是贤德美貌的女子,皇上何不纳进一个呢?”
“我不懂日语,我决不能和日本女子一起生活!”
溥仪态度坚决得让吉冈惊讶。
可是,过了两天,关东军参谋长冈村宁次亲自来到帝宫,拜见溥仪道:
“皇帝陛下,我们日本人有尚武的传统,自幼接受严格的训练,所以有强健的体魄和无坚不摧的意志、毅力,关东军以为,皇上如果诞育皇子,五岁时应交由关东军教育,使其健康发展——这是必须的。”
溥仪眼前一片茫然,提起笔,哆哆嗦嗦地签了字。
消息传到了早已靠边站的那些老臣的耳中。
佟济煦在皇上身边,还算有点权,道:“大清初年就有满汉不通婚的规定,特别是‘汉不造妃,旗不点元’,行之二百多年,世世遵守。现在竞破坏了家法,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胡嗣瑗道:“谁无祖宗,谁无子孙?现在爱新觉罗氏子孙变种了,祖宗也要改,真是旷古未有的奇闻。”
陈曾寿道:“一株大树,铲断其根本,又剪伐其枝叶,则此树难婆娑,生意尽矣!”
商衍瀛道:“本朝同治、光绪、宣统三代,五十年间,宫中不闻儿啼,气数已尽,虽曰人事,岂非天哉!”
无论如何,溥仪也不愿接受古冈安直所介绍的日本女人,这一点,溥仪的态度是异常坚决的。
1937年初春,东北仍飘着雪花,贝勒毓朗的女儿立太太派人给溥仪送来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位满脸稚气的初中女学生站在花园中的月亮门前,她梳着齐肩短发,穿着短袖旗袍,两手自然地抱在胸前,照片上的姑娘面容端正,眉清目秀。
溥仪看了照片,问了照片上女子的情况。
照片上的姑娘叫谭玉龄,出身满族贵族,原姓他他拉氏,辛亥年后,其姓按音转改为“谭”。谭玉龄十七岁,正在北京的中学堂里念书。
溥仪看着照片,听着介绍,当即表示同意。
吉冈安直一个电话打到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那里道:
“康德皇帝已选定了人,是北京的一名中学生。”
“一定要阻止,特别是中学生,更不能让她成为帝宫中的人。”
吉冈道:“看来我无法说动他,在这件事上,溥仪异常执拗。”
“那么,我亲自去说。”
第二天,植田谦吉大将拜会了康德皇帝,道:“关东军军部以为皇上选北京的中学生进宫是草率的。皇上也知道,在中学堂里,赤党的思想很流行,特别是北京的中学。所以,为皇上安全起见,为满洲国的国家利益,我们奉劝陛下改变这种选择。”
“她是我们满人的后代,是个天真的中学生,是革命的对象,怎么能受赤党思想的影响?我的主意已定。”
“关东军的意志是不可动摇的。”
“我的意志同样不可动摇——无论如何,我的妃子,由我自己决定!”
植田谦吉对溥仪的强硬感到诧异,于是道:
“我仍希望皇帝陛下再考虑此事。”
“我还告阁下,没有什么可考虑的。”
植田谦吉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和他弄僵,何况,现在溥杰已娶了日本女人,而溥仪基本上是位“废人”。于是植田道:“皇上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在下告辞了。”
不久,谭玉龄来到了新京,会客厅里,溥仪一见到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中学生就喜欢上了她:她的身上,既有现代中学生的时髦、潇洒,又有贵族少女的矜持、端庄。
溥仪道:“说实在的,在宫中的生活是和外面不同的,有种种约束,不那么自由,你能适应吗?”
谭玉龄嫣然一笑道:“从皇上的这句话里,我已感受到了精神上的自由——看样子皇上是善解人意的。”
“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是特殊的地方?”
“我明白皇上说的‘特殊’是什么意思。说实在的,我并不怎么喜欢,但是,我相信皇上一定能改变一切,把一切都变得美好。皇上有上天在支持呢。”
两人相见后,都表示同意结婚。谭玉龄又回到了北京。
植田谦吉又来到勤民楼,问:“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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