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冯国璋接到军谘府和荫昌的命令后,一刻不停,坐火车来到洹上村。袁世凯给了他六个字:“慢慢走,等着瞧。”冯国璋心领神会,回到部队后,和段琪瑞相约,慢腾腾地往武汉进发。
而此时,载沣又收到武汉三镇皆落入革命党之手,革命党已招兵买马、准备北伐的电报。同时,南方各省都已获悉,革命党将有大规模行动。若不当机立断,形势难以挽回。
奕劻和徐世昌力保袁世凯出山。
奕劻道:“摄政王,若再不让袁世凯出山,大清休了!”
载沣无奈,于是只有下谕:“着袁世凯补授湖广总督,前往平乱。”
又有大臣道:“此次革命党起事,究其源,全由盛宣怀一人激变,他要收川路为国有,以致川民争路,革命党乘机起衅。为今之计,非严谴盛宣怀不可。”
不几日,盛宣怀被革了职。
载沣决定让袁世凯出山的当天夜里,徐世昌乘火车赶到彰德洹上村。恰在这时,杨度和袁克定也先一天从北京抵达。几个人都是袁世凯的心腹,便密谋起来。
杨度道:“天下大乱,民无所归,捷足者先得。如今清廷已飘摇欲倒,而南方乱党之首脑黎元洪,仅一介武夫,必不能有所作为。我认为,袁公当立刻出山领兵逐鹿。”
徐世昌道“杨先生之‘鹿’为何物?”
袁世凯道:“杨兄之‘鹿’,其义甚明,卜五有什么话就直说。”
徐世昌道:“如果杨先生所言之‘鹿’为天下的话,则南方有革命党,北方有朝廷,同时,南北势力又交互掺杂。袁公出山猎鹿,若兵向朝廷,则失忠失义,失诚失信;若兵向革命党,则仍有两点疑问:一、革命党势力究竟有多大?二、若扑灭革命党后,袁公在清廷地位如何?是不是挟天子以今天下或取而代之?以上愚见,不知袁兄如何考虑?”
袁世凯道:“卜五所言甚是。一、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世受清室恩惠,从孤儿寡母手中取得天下,肯定为世人所党病,得不忠不义之名,这样就失去民心。二、清廷旧人尚多,如两江总督张人骏、东三省总督赵欠巽、云贵总督李经羲、陕西巡抚升允,等等。这些人都有相当势力。三、北洋握兵权者,如姜桂题、冯国璋,虽为我心腹爱将,但尚未灌输此种思想。四、北洋军力未达长江以南,我若为杨兄所说,即刻伸手取鹿,恐兵烟不休。五、南方民气发达程度,尚未看透,人心向背,尚未可知。所以现在仍然应稳坐静观。”
几个人谈到深夜,徐世昌要回北京,袁世凯道:“你们休息一下,我送卜五。”
二人出门,坐在一辆吉普车内,袁世凯道:“卜五应该有话教我。”
徐世昌道:“凡事要顺理成章。清廷虽是朽木,当仍有旧鸟恋枝,不如让其自倒,群鸟必归袁公这棵茂密的大树。”
“其根仍很结实,如何使能自倒?”
“若南面飓风摇摇,它如何不倒?”
“在飓风劲吹之时,我才可托孤受命。”
“袁公所言甚是。”
袁世凯明确了行动的纲领。以南方革命军要挟清廷交出大权,趁势取得清廷的军政大权后,再据此与南方革命党抗衡,这样因利乘便,宰割天下,顺理而成章。
第二天,袁世凯向朝廷复奏道:一值此时艰孔亟,理应恪遵谕旨,迅赴事机。惟臣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沉病缠身,行走不便。近自交秋骤塞,又发痰喘作烧旧症,益以头眩心悸,思虑恍惚。虽非旦夕所能愈,而究系表症,施治较旧恙为易。一俟稍可支持,即当力疾就道,藉答高厚鸿慈于万一。”
总理大臣奕劻接奏后回禀载沣,载沣见后,脸色气得煞白。袁世凯分明是在刁难他,当初载沣以袁世凯有脚疾为借口开缺了他,没想到今天他仍以“足疾”为借口推托而不赴任。
载沣立即召集皇族商议对策。
镇国公载泽道:“袁世凯分明是要挟朝廷,乘朝廷危难而夺取军政大权,他不是不愿赴任,而是嫌官小职低。”
肃亲王善耆道:“如此狼子野心,不用也罢,何必求他。”
恭亲王溥伟道:“此贼不除,终为大患,他比革命党更可恨。”
载沣道:“我也知道他……他存心不良,可是如今谁……谁能调度军队去消灭革匪?谁?谁?”
载沣连问几遍,没有一个答应。
过了一会儿,载涛道:“看来当初调段琪瑞冯国璋二军前往,是个大失误。不然,我亲率禁卫军赴难,亦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良弼道:“此时带禁卫军前往如何?”
载泽道:“万万不可。若禁卫军离开京师,其他北洋军或革命党乘虚而人,形势更难应付。”
“但荫昌无论如何,也要全力赴敌。”载涛道。
最后令荫昌出京师急赴国难,率段、冯二军尽快赶往武汉。
2
一个个电报如炸弹投向朝廷——
九月初一日(10月22日)。湖南宣布独立,共进会会员焦达峰为湖南军政府都督。
九月初二日(10月23日)。江西独立,新军协统吴介章为江西都督。
九月初三日(10月24日)。陕西新军推举管带张凤翔为都督,响应革命军。
载沣再也忍不住,又召集内阁和皇族会议。
奕劻还是那句话:“只有袁世凯可扭转时局。”
“可……可他不愿就任,如何?”载沣道。
“徐协理和袁世凯是老朋友,不如让徐去一趟,看看他态度如何。”
“就这么办。”载沣已无可奈何。
九月初八日(10月29日)。徐世昌回到北京,而就在这一天,山西宣布独立,推举新军标统阎锡山为都督。
载沣顿时感到京畿受到严重威胁,急忙和奕劻、徐世昌商量对策。
载沣问:“徐协理到彰德,情况如何?”
“唉——”徐世昌长叹一声。
“到底怎样?”载沣急不可耐。
“不说也罢,袁世凯这厮太不像话了!”
奕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就是。”
“真是不像话。袁世凯这厮居然提出了就职的条件,这些条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看,让他在那呆着吧,没有他,前方照样打仗。”
“这些话少说,你先说说看,他提了哪些条件。”奕劻道。
“没法说,我也不敢说。”
“你说吧。”载沣道。
这时,徐世昌才假惺惺地说道:“袁世凯提出了六个条件:“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武汉起义人物;五、授以指挥前方军事全权;六、保证饷精的充分供给。这些条件,如何能答应!”
奕劻也气得直打颤,更不用说载沣了。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皇族将无一点权力,连奕劻也要下台。摄政王成了一个空架子,皇上成了一个摆设。军权又落在他手中,大清不就名存实亡了吗?
载沣来到毓庆宫,走进书房,见小皇上正聚精会神地背着书:
“博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貂。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日配天。”
童音朗朗,字字清晰。载沣不忍再听陈师傅的讲解,急转出门,眼泪刷刷而下。他的心如刀割一般:几百年的基业,败在自己手上,皇帝此时正值冲龄,刚刚开蒙,真是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更无颜面对皇帝。
不料,陈宝琛尾随出毓庆宫,问道:“摄政王,想必又是武昌乱党的事让您伤心了?”
“陈师傅,仅乱党还罢,连袁……袁世凯也要要挟皇上。”
“以老臣看,袁世凯确是王莽之奸,曹操之志,此等人万不可用。即使天下分崩离析,也不可用这种奸邪顽劣之人。若邦分崩离析,凭皇上聪颖,励志图新,还可缓图大业;若让袁凶入朝,则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则皇上危险之至,请摄政王三思!”
“陈师傅,你费心了,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载沣来到太后宫中。隆裕太后这些天来消瘦得如同枯草一样,他万没有料想能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见载沣来了,忙问:“荫昌的军队进展如何?”
载沣道:“三军徘徊不进,山西又闹独立,京畿危在旦夕,特向太后禀奏。”说罢,已泪如雨下。
“不是让徐世昌召袁世凯赴任吗?情况如何?”
“袁奸提出六项条件,实在目无皇上。”
“哪六项?”
待载沣说出六项条件,隆裕太后垂泪道:“这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都是我等无用,落到这……这……”载沣已泣不成声。
“皇额娘,我下学了。”溥仪走了进来,把“红模子”递与隆裕太后检查。
隆裕太后拿在手里,看着端正秀直的字体,说道:“好,写得好……”话没说完,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溥博渊泉,时而出之……”小皇上又背起书让太后检查。每天,他下了学堂都必须向隆裕大后汇报学习的情况,让隆裕太后检查一遍,可是今天只读了几句,隆裕太后说道:
“让摄政王给检查一下吧。”
说着,隆裕太后转过头去。
溥仪面对摄政王载沣继续读着,可是摄政王却跪了下来,头埋在手里,贴在地上,始终没有抬头。溥仪见王爷浑身乱抖,看样子是伤心地哭了。
隆裕太后转过脸来道:“皇帝出去吧。”
溥仪鼻子发酸,道:“皇额娘、王爷,是那个魔头孙文和妖怪黎元洪要夺我的天下吗?”
“呜——”摄政王哭出声来。
“皇帝,你说的对,那些革匪想共和咱的天下。”太后道。
“‘革匪’是谁?”
“就是那魔头带的虾兵蟹将,小喽啰。”
“那为什么不派天兵天将去捉拿?”
“正派着呢,皇帝下去吧。”
皇帝谢过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太没出息了,在孩子面前怎能这样!你给皇帝留下什么印象。”
“奴才无用,奴才有罪。”载沣这时才抬起头来道。“奴才实在是无脸见他。”
隆裕叹了一口气,问:“若答应袁世凯的条件,皇帝又在冲龄,以后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法子吗?”
“奴才觉得,不如至承德别宫暂避,效咸丰帝秋狄木兰。”
“那就这样吧,暂避一下也好,回老家养精蓄锐,可以卷土重来。”
“要学习越王勾践的精神。”
摄政王和隆裕太后要避居承德的话传出后,徐世昌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袁世凯,袁世凯急电徐世昌和奕劻,让他们阻止皇上北上。
太后和皇帝的太监忙乱成一片,大家都在收拾细软。
溥仪道:“这样收拾东西是要干什么?”
一个太监道:“到木兰围场打猎。”
“我也去吗?”
“就是侍奉万岁爷一道去的。”
“太好了!太好了!”溥仪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
可是太监一点也不高兴,溥仪觉得气氛不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你们不喜欢打猎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小皇上心里悻悻的。
“皇上。”一个声音道。
溥仪转过身,见是那个白胡子三角眼的总理大臣,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求见太后。皇上,可不能到东北行猎,去了就恐怕回不来了。”
“为什么?”
“皇上走了以后,革匪可能就乘虚占着北京。”
“我有天兵天将扫荡妖魔。”
“是的是的,皇上天威,定能扫荡群魔,可是若离开京城就办不到了。”
“那我就不走了。”
“好!皇上有气派。”
奕劻谢过皇上,来到养心殿的西暖阁。
奕劻跪禀道:“太后,去承德万万使不得。如今和当年咸丰帝不同,天下百姓皆眼望帝京,若皇一上动,则天下必人心惶惶,如此退出关外,则大清江山再难恢复。且京畿已有革命党活动,东北三省也有革匪图谋举事,如果现在鸾驾起行,路上难保不出意外。”
隆裕被他说得任在那里半天,许久,她才说道:“你说如何是好?”
“只有让袁世凯出来收拾局面。”
“他就能收拾得了吗?”
“北洋军养精蓄锐这么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军力不知超出革匪多少倍。北洋军至,则革匪必除,革匪既除,即可图振兴清室大业。而要北洋军奋勇杀敌,非袁世凯统领不可。”
“我也觉得舍了这宫,也不安全。可是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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