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张勋谢恩后,出养心殿,四太妃又在坤宁宫赐宴为张帅洗尘。
第二天,在毓庆宫,溥仪刚一出轿子,就见梁师傅和陈师傅已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陈师傅道:“天子就是天子,和那些冒牌货是不同的。张勋夸皇上是真命天子,有天子气魄哪。”
梁师傅道:“张勋夸赞皇上聪明谦逊,正是君临天下的贤明帝王。”
陈师傅道:“皇上就要成为真正的皇上了。”
溥仪疑惑的道:“陈师傅,我以前不是真正的皇上吗?”
陈宝琛慌恐地道:“臣失言,臣失言。皇上一直是真正的皇上,可是没有治理天下,臣以为,皇上直接治理天下的日子不远了。”
皇上还想说什么,可兴奋的梁鼎芬这时终于抢着说上了话:“皇上,以后就会走出宫中,君临天下了。”
溥仪并没有理解梁师傅所说的“走出宫中”的真正含义,但此时听到这句话,让他兴奋不已,模模糊糊中,脑海中又浮现了童年时代在乾清宫接待王公大臣们朝贺的影象:自己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三声鞭响,黑压压的人群,山呼海啸般的“万岁”的呼声……
从宫中回来后,张勋来到自己宅第,通电各省请其取消独立:
“入京后折衷各方意见,条举磋商,如组织责任内阁,召集宪法会议,改良国会规则,减少议员额数,赦免政治旧犯,屏退公府金壬等事,均蒙主座批准,则收束军事,亟应实践前言。电到之日,请即取消独立名义,调回军队。勋待部署稍定,亦当率部回徐。”
督军们见张勋的电报颐指气使,心中不平:“你张勋算老几,当年袁世凯、段祺瑞通电都谦恭下士,可你张勋却独断专行,目空一切,哼,给你点颜色瞧瞧!”
于是有八省的督军通电反对李经羲内阁,把矛头对准了张勋。这八个督军是:张作霖、曹锟、阎锡山、张怀芝、陈树藩、杨善德、王占元、倪嗣冲。
“妈拉个巴子!好!”张勋气得暴跳如雷,“反对李内阁就是反对我!反对我就是反对中央,反对中央就是造反,谁造反就要杀头!我对李内阁本来无所谓,但我要维持中央威信,谁造反我就打倒谁!”
他暴跳一会儿,帽子让他扔掉了,纽扣让他撕开了,辫子让他抖散了,一会儿,头脑由发胀而变得清醒:李经羲虽为我老首长,但这个老儿我一向不喜欢,而那些督军们,却不能不稍稍平息一下,于是又发电文致各督军曰:
“诸公敦劝聘老(指王士珍),何啻再三,而匪石之诚,竟不可转。聘老不担任,勋不得而强之,犹之仲仙自欲担任,勋亦不得而阻之。仲仙会就职矣,此时无论推举何人,亦谁肯横身插入!勋对此席毫无成心,凡我同胞,当能共谅。”
督军们接到电报,耻笑张勋不止:“这个蛮子,连老上级都不用尊称,而直称李经羲之字‘仲仙’,真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一个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一个工具,一个玩物,属被玩而屡不自知。”
康有为见形势有变,急到张宅。
康有为道:“大帅,是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候了。”
参谋万绳栻却道:“主公,此时举事,恐还不是时候。各省督军出尔反尔,皆宵小之辈。我们的力量恐不足以平定他们。”
康有为道:“民众乃胜利之本,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人们厌倦共和,厌倦纷乱分裂,若实行君主制,天下为一,张大帅传檄到处,各地当翖然以从,大帅不必多虑。”
万绳栻道:“虽然民心向背很重要,但最后还是要靠实力的。”
张勋道:“段琪瑞亲口许过我,又派代表在徐州签了字,都是拥护复辟的,我想,他不作梗,事情就成了。”
万绳栻道:“段琪瑞的话主公怎能相信呢,各省督军的态度就足以表明段祺瑞的立场,在下以为,段祺瑞在这个问题上有阴谋啊。”
张勋考虑再三,道:“我再问问冯国璋,他若不作梗,南边有我的义兄弟陆荣廷,其他的人,我老张也不放在眼里。”
当下,万绳栻向冯国璋发了电报,谁知冯国璋的秘书长胡嗣瑷是宗社党人,一心复辟,而冯国璋的另一幕宾潘博也是宗社党人。胡嗣瑷接到张勋的电报后,接潘博商量,二人不上报冯国球,自从主张,以冯国库的名义给张勋发电日:
“华帅的意思,复辟是一件应天顺人的事。华帅与张帅的意思完全相同。”
万绳栻见了电报,犹自狐疑不定,张勋则大喜过望,而康有为见到后,更是血脉贲涌,催张勋道:“建万世之功业,在于今日,大帅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干!”
张勋决心已定。
1917年6月30日晚。
这天晚上,张勋像平常一样,到了江西会馆看戏。戏台上风风火火,张勋在台下喜得手舞足蹈,不时地叫好。张勋看戏的消息照例被黎元洪、王士珍、江朝宗等人打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一些督军的眼线,每天也向自己的首脑们报告着张勋在北京城的一举一动。
戏一直演到12点才散。
半个小时后,张勋回到自己的宅第。不久,王士珍、江朝宗、吴炳湘、陈光远这些掌管北京军队和警卫的大员接到张勋的手令,说是有要事相商。同时张勋本人也分别向四人打电话说请他们到府上来商讨有关内阁的事情。四人立即坐车前来,车子到了张公馆门前,但见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辫子兵,隐隐约约的还看到不远处有几门大炮,四人大吃一惊,但已来不及回去,只有硬着头皮进了张公馆。
到了客厅,众人刚一坐下,张勋站起身来道:“今天晚上恢复清朝,你们赞成不?”
话说得开门见山,事情来得突然,四人正面面相觑,张勋又道:
“我这次进京,就是为了恢复清朝。十七省的督军或代表都签字同意的,事情已不可逆转。”
这时万绳栻拿出了那个督军或他们的代表签字的黄绫子,展开在四人面前。四人见这东西假不了,今天又身入死地,心道:还是保住命要紧。
江朝宗道:“我也是赞成帝制的,不如也在上面签字。”
张勋道:“好!”
吴炳湘和陈光远也争先恐后的道:“我们早就厌烦透了共和,今天有张大帅主持,正是顺应民心,也道出了我们的心里话。”
二人也在上面签了字。
身为北洋之“龙”,王士珍感到有点羞辱,道:“绍轩,若闹复辟,也是可以商量的,突然把我们叫来,事先也不言语一声。这样做恐怕不是我北洋一派的大帅所应有的行为吧。”
张勋道:“我是觉得我们本是一家,彼此心照不宣,才这样做的,请见谅。”
王士珍也签了字,写毕后,道:“绍轩,此事你办得急了些,我看未必妥当。”
张勋道:“内外俱已安排妥当,还是请王大帅支持我,命令守城的卫兵把城门打开。”
王士珍道:“城门我给你打开,后果由你一人负责。”
张勋肚子一挺,道:“天塌下来由我一人顶着。”
王士珍作为警备司令,命令士兵打开城门,同时几人又命令警察维持北京城治安,说北京复辟了。
辫子军蜂拥而入。
鸡飞狗跳,辫子军吵吵嚷嚷。和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的,是警察砸门的枪托声和叫喊声:
“起来!快起来!快挂上龙旗!”
小百姓们揉着眼睛问:
“怎么了?”
“复辟了!宣统帝又坐上宝座了。”
“哎哟,现在什么旗都有,就是没有了龙旗。”
“娘的,”快去买,天亮了还不挂上,辫子军不毙你龟儿子才怪。”
“到哪去买呀,深更半夜的。”
“老子知道你哪去买,到有龙旗的地方去买呗。”
戏馆的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这里的三角旗被抢一空。
“辫子!辫子!”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这一声叫提醒了大家,这辫子与龙旗一样重要,辫子也可以表示自己爱国的。
于是人们又蜂拥着去抢假辫子。
“对;这袍子……”
“对袍子!袍褂!”
戏袍也被抢一空。
“各位爷!各位爷!你们好歹留下两个子儿,我们救了你们,你们也要救咱呀!”
“对!”于是抢龙旗、抢辫子、抢戏袍的人都自动丢下钱。
旧货摊早早地摆了出来,假辫子和红顶花翎成了最抢手的东西。
戏业场的生意真是财源茂盛,财源滚滚,龙旗做不够卖的。
一些商店卖起了马尾巴,买不到假辫子的,便去买马尾巴,一时间北京的马尾巴销售一空。
经过半夜的折腾,到了大天亮,还是有人没有抢到、买到龙旗,怎么办。不知是谁别出心裁,在黄纸上画一条龙,高高的挑起来,谁能说这不是龙旗呢?
这一招,旋风一样又传遍了北京城。
7月1日当大阳升起的时候,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各衙门,各府第,各商店,各旅馆旅社,各家各户,都挂上了龙旗,成了旗帜的海洋。
大街小巷的人都是急匆匆地赶路,脑后的马尾巴颤悠着,不知又在寻着什么东西。
面茶馆的门前仍然聚了许多人,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只是没有了跳绳的孩子。
“怎么今天是改朝换代了吗?”
“明知故问,警察不是说了么,宣统皇帝又坐了金銮殿了。”
“你们可要知道,今天已经不是民国7月1日了,是宣统9年5月13日。”
“中华门又改为大清门了。”
“嗨,又到了大清了。”
“这些年,什么旗子都准备了,就是没有准备龙旗。”
“谁不是呢。八国联军的旗子,哪一国的没有;什么五色旗,就是没有准备龙旗。”
“那么你也是抢的吗?”
“是画的。”
“纸画的龙旗,一捅就破,还能长得了!”
“什么!”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辫子兵,“你敢恶语攻击复辟,造谣惑众!”
于是两个大兵把刚才那个说话的拉出来,在大街上你一枪托,我一枪托,你一脚,我一脚地打起来。
“兵老爷饶命,饶……命……”
又是几脚踹去,这个多嘴的茶客就被当街打死了。
“贴上!”两个大兵又拿出大标语,命茶馆老板贴上。面茶馆老板抖抖索索地走过来,接过标语,命人连忙贴上。众人见这标语是:
“不准谈论国事。”
当天,北京的《晨钟》、《民言》、《国民公报》,都停了刊。
紫禁城。毓庆宫。
陈宝琛、梁鼎芬和朱益藩三位师傅早早地来到这里,神色庄严。溥仪徒步来到毓庆宫,见三位师傅同时出现,表情又如此的郑重,知道又发生了大事。
陈宝琛道:“皇上,张勋一早就来了……”
溥仪道:“他又来请安了?”
陈师傅道:“不是来请安,是万事俱备,东风劲吹,一切都已妥贴。他是来拥戴皇上复位听政,大清复辟啦!”
溥仪内心无比激动:我就要做真的皇上,君临天下了!
陈师傅见溥仪发怔,赶紧道:“请皇上务必答应张勋,这是为民请命,天与人归……”
溥仪浑身抖动着,面上红光闪射,道:“我要做真皇帝了。”
梁鼎芬道:“皇上本来就是真皇帝,只不过被蝥贼篡位,现在复位而已。”
“我,我说些什么?”
陈师傅道:“皇上用不着和张勋说多少话,答应他就是了。不过不要立刻答应,先推辞,然后再说:‘既然如此,就勉为其难吧!’
溥仪又回到养心殿,坐上宝座,不一会儿,有奏事太监报:张勋到。
溥仪此时已觉得张勋万分可爱,并末有一点嫌恶,看他进来,情不自禁地一笑。
“臣张勋叩见皇上。”
“平身,坐下说话吧。”
“臣谢皇上赏坐。”
但张勋并没有坐,而是念起了《吁请复辟折》——
“湖自亥武昌兵变,创改共和,纲纪隳颓,志成绝迹,暴民横恣,宵小把持。奖盗魁为伟人,祀死因为烈士。议会倚乱民为后盾,阁员恃私党为护符。以滥借外债为理财,以剥削民脂为裕课,以压抑善良为自治,以推折耆宿为开通。或广布谣言,而号为舆论,或密行输款,而托为外交。无非恃卖国为谋,国之官员,借立法为舞法之具。驯致昌言废孔,立召神恫。名为民国,而不知有民;称为国民,而不知有国。至今日民穷财尽,而国本亦不免动摇。莫非国体不良,遂至此极。推原祸始,实以共和为厉阶,以视君主世及,犹得享数百年或数十年之幸福者,相距何啻天渊。默察时势人情,与其袭共和之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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