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皇帝好些了吗?出汗了没有?”
“刚吃了药,还没出汗呢。”
“那我们就走了。”
一群太监一出屋,溥仪顿时感到屋子里的空气清新了许多。
端康太妃刚走出不久,瑜太妃来了,道:“皇上好些了吗?出汗了没有?”
“刚吃了药,还没出汗呢。”
“那我们就走了,让皇上出出汗吧——端康也有点过份了,在那屋子里,哪有不着凉的?”说罢走出去。
一群太监出去后,溥仪又感到空气一阵清新。
没过多久,又是一群太监进来,后面跟着对太妃,空气顿时污浊起来。几分钟后,珣妃刚走,瑨妃又来了。
四进四出,气流变了四次。
傍晚,卧室里安静了许多,溥仪很疲劳,沉沉地睡去了。不知睡了多久,一睁眼,见嬷嬷王焦氏正在床头看着自己,忙要坐起。
“老爷子快躺着吧。”
“我感到好多了。”于是还是坐了起来,”二嫫,你哭了。”
“都是我说的话害了万岁爷,奴婢对这宫中的规矩、宫中的人,实在不懂,弄不明白。”
“就像下棋一样,将帅在宫里,是最没有用的。”
“我不会下棋,只是从旁看过,对那棋的走法,奴婢实在也弄不明白。”
第二天,溥仪的病就好了。太妃们又来探望。第三天,溥仪休息。第四天,溥仪向太妃们请安。
端康道:“皇帝今后可不能再任性儿,要守祖宗定下的规矩。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安心在毓庆宫读书吧。”
“谢皇额娘教诲。”
“回去吧。”
溥仪来到太极殿。
瑜太妃道:“皇帝的心思要用在学习治国的道理上,恢复祖业就指望皇上哪。”
溥仪道:“皇额娘的教导,皇儿牢记心中。”
“今后,”瑜太妃爱怜地望着溥仪道,“皇帝可不能在端康太妃面前太任性,就是有她宫里的太监在,也要收敛一下。”
溥仪又依次向殉太妃、瑨太妃请安,两位太妃的话是一样的。
“皇上的病好了,额娘就放心了,下去吧。”
给四位太妃请过安,在回长春宫的路上,二嫫迎面走来:“老爷子,也不能全听主子的话,该活动活动筋骨儿时,也不能闲着。老爷子自幼身体虚弱,老闷着读书,闷在屋里,也不好。奴婢觉得,骑车子倒是很好的,我见到王爷和总管们,会向他们求情,让他们向端康主子请旨的。”
溥仪道:“今天皇额娘们没有说什么。”
“这就好,”二嫫说,“我还以为主子们又是一番训话呢。”
果然,有一天,端康太妃道:“皇帝,你的身体自幼很弱,可以多活动活动的。我也不是说你不能骑那洋车,可不能迷上了,玩物丧志,平时骑骑还是可以的。另外,我宫里及南房子里有太监戏班子,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练功的。各宫中也都有武功高强的好手,皇帝也可以跟他们练,强健身体。”
车子,溥仪是没有什么心思骑了。可端康太妃给他说的练功,还真的吸引了他。于是他找到那些练功的太监,天天也打起砂袋,玩起吊环来。看着几个和他一样大小的太监能翻出好多又高又飘的跟头,溥仪惊羡不已。溥仪也想学,练功的太监说:“老爷子须先练身子骨儿,身子骨子硬朗了,有了气力才可以。”
溥仪渐渐地又有了笑色,又活泼嬉闹起来,这个少年和他的同龄人一样,对不快,是很容易忘记的,但这些不快也很容易沉淀下来。
不久,溥仪还真能使出几招,走一趟拳脚。太监们夸:“老爷子天赋资质高,领悟力不是凡人可比的。现在使出的架势、招数,真是虎虎有威。”
溥仪听了高兴,就在毓庆宫的跨院里也走出几招,连陈师傅也夸赞:“皇上读书练武,这正是有志天子所为。能复兴的皇帝,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
师傅们进而又夸赞端康教导得好,这话很快就传到端康的耳朵里,端康很高兴,一天,溥仪放学向她汇报学习情况的时候,端康笑着道:“皇帝,听说你最近读书练武两样都很好,连师傅们都连连夸赞,这就好了。皇帝啊,你虽然年纪少,但身负恢复祖业的大任,就该这样啊。”
当天,端康太妃让皇帝下旨召来载沣,并赐他和皇帝与她一起用膳,听了太妃的夸赞,载沣很激动,心里很舒服,道:“皇帝能这样,都是太妃教导得好,师傅们也向我提起过的,大家都在感谢太妃呢。”
端康飘飘然起来,伊然隆裕太后,对皇上的过问更勤了,见了瑜太妃们,鼻孔朝天,眼斜着,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的样子。
“别高兴得太早了。”瑜太妃心道。
端康太妃夸赞皇上练武,万岁爷又迷上了武术,张长安看在心里,记在心里。
一天,张长安找来皇上的御前太监李延年道:“张总管身体不好,年龄也大了,干不长的。咱俩也该往上提一提了,可现在要用点心思,讨老爷子的喜欢。”
“就是,张老爷当年不是也喝过老爷子的尿吗?”
二人一合计,决定给万岁爷买一身衣服穿。
一天,溥仪从毓庆宫回来,张长安道:“老爷子,奴才给您老人家买了件宝贝,老爷子一定喜欢。”
“什么呀,快拿来看看。”
于是李延年便提出两个包袱,解开一看,溥仪真得乐了,原来是民国将领穿的大礼服,帽子上还有个像白鸡毛撢子似的翎子呢。溥仪连忙穿上,就要到镜子前。李延年道:“老爷子,还有皮带和军刀呢。”于是溥仪又勒上皮带,挎着军刀,学着仪仗队的样子走起步来。
“好!真威武!真神气!”
“万岁爷真是文武双全!”
溥仪得意洋洋,在镜子前走来走去,越看越高兴。于是,他又走出养心殿炫耀起来,引来人们的一片赞叹。
早有在养心殿站班的永和宫大监把看到的事向端康作了报告。端康大怒,忙谕令内务府查抄长春宫和养心殿。搜查了一番,又找到一双洋袜子。
端康大为震怒:“反了!反了!是谁给皇帝做的这些东西?是内务府吗?”
4
世续吓得脸发黄,跪地禀道:“内务府不知此事。”
“是总管太监干的吗?”
张谦和与阮进寿道:“这个月老爷子做了皮袄十一件,皮袍褂六件,皮紧身六件,棉衣裤和紧身三十件。共计五十三件,另外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这都是“回执事库”写明的,并无民国礼服。”
“是谁?”端康大怒。
“是奴才。”
张长安和李延年知道,若是查出来而不是自首,罪加一等,所以连忙跪地承认了。
“敬事房!”端康喊道。
“嗻。”
“打二百大板。”
“奴才们遵主子谕旨!”
呼啦,敬事房一群太监围过来;呼啦,竹板从口袋里倒出来;噼啪,张长安、李延年被放倒在地,双手和两腿分别被四个太监按住;刺的一声,他两人的裤被扒下,露出屁股。然后执刑的太监便狠命地向李延年和张长安的屁股打去,一会儿,竹鞭上的水和血飞溅四处。
“饶了奴才吧,下次再也不敢啦……”
“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
宫中的规矩,被打的时候,必须喊求饶,若不喊,就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你求饶,若到底不求饶,那就把你打死。
二百竹板打过,太监们把他俩架到端康太妃前,二人磕头谢恩。二边的太监正要把他俩拖出去……”
“慢着。”端康道。
张长安和李延年魂飞天外,不知太妃又要干什么。
“罚他们到洒扫处,永不得更换。”
一下罚到最低层做苦役去了。
“皇帝随我来。”
到了养心殿东暖阁,太妃屏退了所有的太监。
“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这里是祖宗们接见大臣处理天下大事的地方!你再看看,看看吧。”
“皇儿知错了。”
“大清皇帝穿民国的衣裳,还穿洋袜子,还像什么话?你不是爱新觉罗的后代?你不把祖宗放在心上了!”
待太妃训完了走出养心殿,溥仪已瘫在那里,裤裆里已湿了一大片,不知是什么时候尿的。
溥仪的心情如秋天的天气,一天凉比一天;但徐进昌总统给祈望辟的人们却带来阵阵热浪。又是元旦,又到了皇上的万寿节,徐世昌总统对“上边”,比历代总统都更为尊宠,以至于溥仪的节日几乎成了全国的节日。北京城里的袍褂皂靴又多起来,王公们的马车又多起来,王公们带着成群的奴仆招摇过市,民国的官员乃至将军们以能够与这些地位尊显血统高贵的人交往而感到无比荣幸。
一天,溥仪根据只要不入迷就可以骑车的太妃谕令,在御花园的僻静处骑自行车,车速很快,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前面突然闯出一个人,溥仪的车子差点撞着了他。要是在前些日子,这个不被打个半死才怪,可是今天,皇上却没有理会他,车子打了个圈准备绕过去,可是那个人却又对着车头跪下去,道:
“小的给万岁爷请安!”
皇上看这个人,穿着紫色的坎肩,和太监穿的一样,溥仪骑着车打着圈子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小的是管电灯的。”
“噢,你是干那玩艺儿的。刚才没摔着,算你运气。你干么老是跪着?”
“小的运气好,今天见着了真龙天子。请万岁开开天恩,赏给小的个爵儿吧。”
皇上听了他的话,比听到民国总统代表政府和全国人民给皇上的元旦贺词和生日祝语还高兴。于是皇上想了想,忽然想起早几天太监给他讲起的北京街头蹲在桥上候人乞讨的要饭的人的浑名,就道:“行,封你一个‘镇桥侯(猴)吧!哈哈……”
那人磕头如捣蒜,千恩万谢的去了。
第二天,溥仪早把这事给忘了,忽然有内务府的官员来到毓庆宫道:“万岁爷,有个人在内务府要‘官诰’,说是万岁爷封了他个‘镇桥侯’是真的吗?”
溥仪哈哈笑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他竟认真起来了。”
“小的也是这么说,可那人却说,‘皇上金口玉言,你们倒敢说是笑话,不行’,气势很凶,不达目的不愿罢休的。万岁爷看怎么办?”
陈宝琛师傅听了,道:“那人说的是对的,皇上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能改的;不然怎能取信天下?这个封号就给他,一‘桥’之侯,除封号外,其余的内务府根据情况处理就是了。”
溥仪道:“就按陈师傅说的办吧。”
内务府官员走后,陈师傅道:“我们做师傅的几乎天天都遇到来求我们的皇上讨个封号、谥号或墨迹什么的人,王公及皇上身边的太监都会经常遇到,但没有一个轻易答应的。皇上赏的封号、谥号,皇上的墨迹,能是随便给人的吗?拿这开玩笑,就更不应该了。”
陈宝琛师傅是不训人的,特别是对皇上。今天却说了这么多,溥仪很感意外,也更感到在宫中是绝对应该“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
天性好动而又正值少年的溥仪,在各种规矩中,特别是在几乎人人都以为徐世昌将扶宣统复位的形势下,不得不由动入静,在养心殿看报的时间多了起来,在这种时候,看报是不会引起人们的非议了。
一天,在《华北每日邮报》上看到了一篇题儿为另一场复辟是否近在眼前?的文章,内心激动不已。文中写道——
民国的经历绝不是幸运的。今天,我们又发现南北两方正剑拔弩张。由此而得出的惟一结论就是,人们已经在中国试验过共和政体,但发现在中国实行共和制尚缺乏某些条件。商人、绅士以及地主阶级对于这种自相残杀的斗争感到厌烦。我们确信,对于能够保证18个省份和平的任何形式的政府,他仍都会给予其热诚的支持。
不要忘记,那里有一个由亲帝制的人们形成的强大的社会势力。这些人从来对共和制的政府表示顺从,但他们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而在最近的几年中保持沉默。他们同情日前军人们的行动自不待言,他们当中的一些知名人士来往于各类人所共知的官员们聚会的场所,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这些人私下赞成帝制,盼望以前的皇帝能够成功地重登皇位。他们认为,拥护共和政体的人正在毁灭国家,无论采取多么激烈的措施,也必须恢复从前的繁荣和平静的局面。恢复帝制绝不意味着会为各方面所欣然接受。相反,它可能会遇到来自不止一个公使馆的大量的外交方面的抵制。但即便是这种抵制,也注定会在一场成功的政变发生之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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