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己头上的天空却晴朗灿烂一样,曹锟、吴佩孚的军队和段祺瑞军队的血战并没有影响紫禁城的生活,紫禁城的人很安然,王公们也没有一丝儿慌乱。这在某种程度上归于庄士敦的安排。在前后相隔不长的时间里,在英国公使的陪同下,英国海军司令和香港英国总督接踵访问紫禁城,他们对溥仪彬彬有礼,称溥仪为皇帝陛下。随行的英国记者对这两次访问作了详细的报道。不几日,直皖两家都声明自己一向对紫禁城是尊重的,也会继续尊重“优待条款”。
溥仪对庄士敦在那天中午推他一跤的不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英国海军司令及香港总督的来访使他找回了自尊,内心里充满了自豪,同时也对庄士敦由衷地感激。而那些王公们,太妃们、宫中的仆人太监们,虽然一向恨庄士敦,讨厌庄士敦,但他在宫廷可能要遭危难的时候,作出了巧妙安排,令这些平时憎恶他的人们有了许多好感,也多了几分敬畏。人们也更真切地理解了载涛给皇上请英文师傅的良苦用心。
不久,喜讯从天而降——奉军参与了战争,与直系联手打败了皖系,段棋瑞辞去了总理的职务,张作霖进北京来了!
与此同时,从沈阳传出的登在《北京导报》上的长长的一段话,禁城的人们互相传阅,几乎人人能背下来——
“最近几天来,在当地的各个阶层中,尤其是在张作霖手下的军人中,盛传一种传闻,声称清朝的君主制度不久将在北京重新建立,以取代现存所谓的中国共和制政府。按照通行的说法,此次发起重建君主制的,是张作霖将军。他将与中国西北的某些拥护君主制的和军界的领导人合作。曾经在1917年7月,实际上把年轻的满洲皇帝扶上帝位达12天之久的张勋将军,将在重建君主制度的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传闻还说,目前重建君主制的惟一重大的障碍,就是段祺瑞元帅和西南地方的某些领袖。由于现在国家政局动荡以及来自外部的危险,即使是徐世昌总统和前总统冯国璋,也倾向于同意恢复帝制,而不对其表示强烈的反对或不满。至于曹锟、李纯以及其较次要的军界首领,据说,只要允许他们掌握他们现在各省享有的职权,再让他们当上亲王、公爵或侯爵,他们就会满意了。在中国的官员们中间流传着这样可信的说法:假如恢复帝制的方案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事实,那也是因为国内的和平谈判陷入可悲的境地,以及国家缺乏统一,形势比清朝统治时期还要糟糕等等原因所造成的。这一方案将把满族的统治者名义上置于中国政府首脑的位置上,而所有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权力,则仍将留在中国总理的手中。而且,国家的名称也只会发生小小的变动。就是说,世界各国那时将称中国为‘中华帝国’,而不是‘中华民国’。那时中国政府的形式,将是‘君主立宪’的,即仿效大英帝国的形式,由一个名义上的国王或皇帝来领导政府。”
“看哪,国名都定好了。”
“是呀,不叫‘大清国’了,而叫‘中华帝国’,不知咱万岁爷可同意呢。”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咱皇上是真的皇上了,这是不变的。只不过把国名改一下,无所谓的。”
太监和苏拉们在议论着,毓庆宫书房中的溥仪和陈宝琛听得清清楚楚。
溥仪无比地兴奋,哪里还能听进陈师傅的讲课,情不自禁地不时地发出笑声。溥仪从心底里感到欣喜。
“皇上,”陈宝琛道,“宫中的人一夜之间都会英文了?是皇上教的?”
陈师傅怎么问出这样的话,宫中除我之外还有谁会英文?我也从来没有教谁学过英文。”
“可是太监、苏拉们却都会英文了。”
“陈师傅也开起玩笑来了。”溥仪乐了。
陈宝琛严肃地道:“《北京导报》是英文报纸,而在宫中人人传阅,都读懂了里面的意思,他们不会英文,怎么看懂的?”
“噢,是这么回事。报纸是庄士敦师傅带来的几张,念与我听,我又照着翻译给太监们的。”
“没翻译给太妃们吗?”
“当然翻译了,可当我翻译的时候,皇额娘们自个儿早知道内容了。后来我要让庄士敦师傅又买了一些,送给皇额娘人手一份。”
陈宝琛道:“太妃们肯定如获至宝。”
溥仪道:“听陈师傅的口气,好像对这件事很不满意似的。”
陈宝琛道:“皇上,可要记住,张作霖是个土匪,从赌局混出来的,这样的人靠不住,他说的话,皇上只当耳边风。这外国人,有时故意把水搅混,让中国乱糟糟的,他们的话,也不可相信,至少也不能全信。”
“外国人不会别有用心吧?”
“皇上,确实,我和庄师傅的观点虽有不同,但我肯定庄师傅是个好人,是个正派人,但他身后的人,其他的洋人就不一定了。皇上还是要记住庄师傅的话,不要一天到晚泡在报纸里,一天到晚沉醉复辟的事中,还是让别人去做这些事,而皇上现在最当紧的,是圣德日新,是处事的能力,庄师傅叫什么身心健康。这个主张是对的,虽然他说的途径并不恰当。皇上,还是从报纸堆中走出来吧,一还是不要被身边的琐事困住了身心。”
溥仪笑道:“陈师傅连说话的语句样式都像庄师傅了。不过,我关心的天下大事,也是厉练才能,像报上说的事,怎么能是身边琐事呢?”
陈宝琛觉得自己难以说服皇上,道:“皇上还是问问庄士敦怎么看。”
“万岁爷,王爷、贝勒爷和庄士敦师傅来了。”值班太监在门前奏道。
“来得正好。”溥仪和陈师傅几乎同时说出了口。
几位全部坐下以后,王爷载沣道:
“这几天,张景惠要来进宫觐见皇帝,并为端康主子千秋行礼,依我看,张作霖也可能要来宫觐见皇上。”
溥仪特别振奋,道:“刚才我还在和陈师傅谈论张作霖,陈师傅对他非常不信任。庄师傅,陈师傅让我问问你,你对此事怎么看。”
庄士敦道:“中国的军阀是没有什么好角色,但是也不否认张作霖拥君钓誉作人中原准备的可能;因为,张作霖做国家首脑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这一点他自己是很清楚的。”
载涛道:“我看张作霖对清室虽不能复辟,也不会有恶意。五哥和他打过许多交道,可以给皇上和师傅们说一下。”
载沣道:“我我我曾托张作霖代售皇产庄园,款子是张作霖派人送与我的。我便去函致谢,又让内务府选出两件古物,一件是《御制题咏董邦达淡月寒林图》画轴,另一件是一对乾隆款的瓷瓶,我派唐铭盛为专差送往奉天,张作霖又派了副总司令张景惠随唐铭盛回谢。前几年,醇王府和奉军师长张宗昌有来往,他父亲在北京过八十大寿,我曾亲往祝贺,我们府的总管张文治和张景惠也成了拜了把的兄弟。”
载涛道:“奉军的将领都拥护君主制,这一点似乎没有疑问。”
庄士敦道:“以我之见,张作霖在幕后支持复辟是比较明显的。问题是,他在幕后能否走到前台?他的政治伙伴能在多大程度上支持他。”
溥仪道:“他若是来到宫中,不就是走到前台了吗?”
庄士敦道:“是这样。”
连庄士敦都对张作霖抱有如此大的希望,陈宝琛的心里也开始认为张作霖有可能去实行复辟,不过他仍是疑心重重,道:“对张作霖这样的人,仍然要多加小心,这样的人,土话叫做‘有奶便是娘’。他那态度,就像风车一样。”
但是,所有的人都把陈宝琛的警告当成是老年昏聩迂腐,连庄士敦也认为他有偏见,因为,张景惠已经进宫来了。
张景惠在养心殿的第一件事就让紫禁城的人及王公仍感到高兴;他觐见皇上行的是跪拜礼。
溥仪道:“听醇王府王爷说,张将军是个仁义君子,今天一见,果然。”
张景惠道:“臣一向心系大清,仰景皇上;我们主公张作霖帅,与我同执此心。今天我能有幸先瞻皇上,拜皇上膝前,实感安慰。”
溥仪道:“张元帅顺天爱民,其鸿图大志定能实现。”
张景惠道:“张元帅和前张勋亲王是一个心思,正待机保皇上复位。今天得见皇上天颜,天赋神智,回去后禀报大帅,大帅必更坚定复辟之心。”
溥仪道:“我只希望天下干戈平息,四海归一,百姓能安居乐业,至于复辟归位,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也无力无能担此大任。”
张景惠道:“如今的事业正如日高升,皇上一定准臣等奉将所请,不然,我们奔走辛苦的动力,就消退了。”
溥仪心花怒放,但表面纹丝不动,道:“看赏。”
于是赏张景惠一柄玉如意,一轴古画。
张景惠留在宫中,又参加了端康太妃的千秋节贺典。与大家一齐跪拜之后,端康太妃单独召见了他。
“将军前次就风尘仆仆从东北赶来为我祝寿,现在战事刚弥,就又来宫里,将军的节操,真堪照日映月。”
“臣前次是奉大帅之命特来拜谢娘娘的赏赐,而此次主要是为娘娘拜寿并拜见皇上以议国家大事。”
太妃道:“我多次从宫中馈赠给巡间使一些东西,也曾给张将军你些许,你们都还满意吧。”
张作霖曾为东北巡阅使,太妃所说的赠送礼品的事,大概都让张作霖一人占去了,张景惠心中有气,但在这里又不好发作,只得笑着说道:“娘娘所赠礼品,臣实在是没有收到,也许是在大帅那里。”
端康大吃一惊,道:“这事你回去以后一定要问个明白,我宫中的珍品,多赠送给你们了。”
张景惠也暗吃一惊:这样说来,这位娘们儿一定给了大帅不少国宝。于是道:“我回去后一定问个明白。”
张景惠回去了,宫中却忙活起来,以为张作霖将要进宫拜见皇上。内务府忙着准备给张作霖的赐品,特意在醇王府里商议如何接待张作霖,结果决定,除一般品目外,加上一把古刀赐给他。
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十几天后,张作霖还没有来。
来了!——原来是张作霖的特使,持着张作霖的亲笔信,说是要把信务必交到端康太妃手中。就这,内务府的人也是一番高兴,送走特使后,绍英打开了信,见信上写道:
“东北巡阅使作霖顿首娘娘足下:前次张副司令到宫中代表我向娘娘恭千秋永福,并向皇上请安,受到特殊礼遇,我在此深表感谢。但是太妃谓曾向我及部将多次赏赐礼和宫中珍品,恕作霖直鲁,但却不敢隐瞒不报,我及部将确实未曾收到,只是在几年前收到过一次,我已令景惠到宫中致谢。虽然,我仍叩首向娘娘千岁谢恩。我试想,太妃娘娘必受下人蒙蔽,珍宝途中辗转,必被奸人巧取。于是派人查寻,近日在地安门捕获一人,售永和宫中之物,鞠向之下,言与醇王府相晋之大监及护军首领袁得亮有关,此后我不再下问,因此是娘娘家事。但知情不可不报,特去函陈情。作霖再拜。”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明白了端康太妃为何一再召醇王福晋入宫,原来是密谋复辟大事,与奉军建立联系。可惜两位毕竟是不出宫的女流之辈,此事必有人从中牟利了。
端康接到张作霖的信以后连气带怒,病在床上。醇王知道消息后忙向福晋爪尔佳氏说了,爪尔佳氏如被冰霜顿时呆了,待省悟过来叫身边的太监,那太监早已逃走,不知去向。
二十多天过去,张作霖没有到宫中来,一个月过去了!张作霖没有到宫中来,二个月过去了!张作霖回到奉天!
紫禁城里的人们,王公大臣们,个个都如失了魂一般。
“小七儿,现在就只有你了,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端康太妃歪倚在上道。
“老爷子呐,小七儿永远不离您的左右,奴才要侍候老爷子一辈子。”
“我的小心肝儿,刘承平和穆海臣都不是东西,他们和醇王府的太监吃在一块儿,不知钻到哪个老鼠洞里去了,可是老天爷有眼,他们是逃不出老天爷的惩罚的。”
“老爷子,您放心吧,张作霖不会与他们拉倒,就是其他的人也不会放走他们,知道他们身怀不义之财,又是宫中的珍宝,谁能放过他们,他们是自取灭亡!”
“是的,他们肯定会不得好死!只是人心难测,如今只剩下小七儿你了。”
“主子,怎么把奴才也忘了?奴才这么多年做的哪一件事儿不顺主子的意呀。”
进来的是梳头太监王久安。
端康道:“不错,还是好人多。”
王久安道:“像刘承平那样忘恩负义的就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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