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
的随从,梅老爹私下里不住地烧香,“财神爷啊,赶快让两位驸马走吧,我可就
买了一年的差事,过一天少一天啊”。
“站住,你,干什么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吓得梅老爹手一哆嗦,
抹布差点掉在地上。
“赵二该死的王八蛋,你就不会小声点儿,惊动了钦差大人,看不剥了你的
皮”,梅老爹低声诅咒了一句,转身再看,这回他手里的抹布彻底掉到了地上,
高记钱庄的大伙计韩山领着一个英俊后生,正向他走过来。
“我们找他”,后生根本不买赵二一伙衙役的帐,细细的手指直接点向梅老
爹的方向。
看到债主上门,梅老爹肚子里再生气也得装出一幅笑脸,对赵二打了个手势
说:“老赵,我的朋友,不是外人,借过,借过,给弟兄们添麻烦了”。
“梅先生的朋友啊,那你们就过去吧,有事尽量去家里聊啊,这是衙门口儿,
别让老爷看见了大家都不好担待”。赵二挺给梅老爹面子,这个梅老爹原本是个
落第秀才,有功名在身的,家道败落了才混衙门饭吃,人虽然邋遢了些,平素大
家写个信算个帐什么的还用得着他,所以关系走得比较近。
“这我知道,您忙,您忙”,梅老爹接连打恭,先把赵二送走,转过头涎着
脸对钱庄的伙计说,“韩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正听差,招呼不周之处您
多担待,要不这样,您先到拐弯处的茶馆等我一下,咱们一会好好谈谈”。
“西北风儿”!姓韩的伙计眼皮一翻,把头扭到了一边,阳声怪调地说道:
“老梅啊,怎么着你也是个读书人,这欠债还钱的理儿你得讲吧。再说了,这钱
庄可有你家知府大人的股份在里头,你欠了钱庄的银子,就是借了知府大人的银
子,咱河南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赖帐不还可是要站笼的”。
“韩爷,韩爷,求您宽限两天,过几天钦差走了,我就先把这个月的利息还
上”,梅先生脸色登时一片惨白,冲着伙计不住的做揖。欠了高记钱庄的钱,梅
先生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当初为了谋这伤天害理的差事,明知是高记钱庄的利
息是徐记票号的四倍,还是禁不起赚钱的诱惑。没办法,那徐记只借钱给正经营
生,自己这种没清白人家担保的白员人家根本不借。
“宽限,老梅啊,怎么着我们也是乡亲,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把你往绝路上
逼”,姓韩的伙计仰着脖子,抽羊颠疯一样抖着腿儿,皮笑肉不笑。“那笼子里
的囊球你又不是没见过,任是铁打的身板,五天下来,不死也得落个残废,你一
个读书人,估计撑不了两天吧。”
“您老高抬贵手,您老高抬贵手”。梅老爹脸色愈发苍白,几乎都摊倒在地
上。
吓唬够了,伙计讨好地对身边的后生使个眼色,嘬了嘬牙,“啧,嘶,你说
叫我怎么办好呢,我也是没法子啊,这是我们总号来查帐的辛先生,什么话你和
他说吧!”
“是,是”,梅老爹伸出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把快垂到地上的头抬向上抬
了抬,向和钱庄伙计一起来的人施了个长揖道:“不知辛掌柜驾到,失敬,失敬,
茶馆就在不远,掌柜的前面请,小的给您上杯今年的信阳茅尖儿,您大老远来了
先喝口茶,消消暑气”。
年青后生被他晒熟了虾米般狼狈样给逗笑了,“噗嗤”一声,带着股说不出
的妩媚。梅老爹闻得笑声不觉一愣,忍不住抬眼偷看,只见一只纹满了异域花纹
的玉腕轻轻地搭在一张妖娆的脸上,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恰巧也在打量自己,目光
相遇,传来一股消魂夺魄的流波。纵使四十多岁,梅老爹的喉结依然不由自主的
上下移动了好几下,身子一晃,差点儿没栽倒。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把目光转向姓
韩的伙计,后者早已痴了,一道亮亮的白线从嘴角直落到了前大襟上都浑然不觉。
我他妈的今年流年不利,碰上妖精了。梅老爹肚子临阵念了几句经文,结结
巴巴的说道:“姑娘,掌柜的姑娘,此地是衙门口,不方便讲话,您看咱们是不
是去茶馆坐坐?钱的事您别急,我家里还有处祖屋,明天就出手。您多少给我点
空闲成不”。
“钱的事不急,喝茶也免了吧,我找你办点儿小事,用不了几分钟,你要是
答应下来,连本钱带利息高记都不要了,这点儿小钱我还能做得了主”。妩媚的
妖精讲话倒是很利索,可就是话里话外透着股子阴寒,让人在大太阳底下也脚后
跟发凉。
梅老爹怎么说也是衙门口混过的,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是稀里糊
涂掉脑袋的活,不敢应承,抬脚向边上走了几步,低声说道:“姑娘还请借步说
话,钱我明天立刻还到柜上,姑娘的大事,小的人微言轻,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放心,不是难为你,我想见见钦差武大人,您能不能给行个方便借鼓锤用
一下,呆会儿敲鼓的钱按你们河南的规矩加倍”!妖精收起笑脸,平静的表情中
透出几分女人身上少见的英气,愈发让人目眩神摇。
“噫”,梅老爹倒吸口凉气,后退了几步,经此一吓,言谈反而利落起来:
“姑娘,你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也不敢干这事儿,回头知府大人能轻饶了
我吗。钱我明天一早就还,您别让我干这买卖,我没这个胆儿”!
“梅先生,我是有急事,和你们河南不相干的急事,您就帮我这一次,小女
子这辈子也不会忘掉您的大恩,求求您了”。妖精的碧眼轻轻一闭,慢慢张开,
刹那间已经噙满了泪水。带着点哽咽向梅老爹裣衽为礼,不胜柔弱。旁边的伙计
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大骂梅老爹铁石心肠,几乎就挺身而出,刀山火海眉头不皱
一下。
梅老爹也不是个坐怀不乱的主,不断后退,双手摇得如风车一般。“姑娘,
别这样,我真的担当不起,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这鼓一碰就响,几里外都能听
见。鼓声一响,整个衙门里的差役都得冲出来。这鼓锤说什么我也不能给你”。
说罢将怀里的鼓锤仔细收好了,转身奔衙门口走去,边走边喊:“赵二哥,帮我
送送客人,我今天上午忙”。
那碧眼姑娘听了这番说辞,收起泪水。心思一转,早已有了计较。伸手把自
己的头上的布帽扯开,落下波浪般闪着淡淡金光的秀发。趁着伙计和赶来的差役
惊艳的功夫,几步窜到衙门前,双拳雨打芭蕉一般擂在鼓面上。
“冤枉啊”,姓韩的伙计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没命的扯着嗓子大喊。
“冤枉啊,小女子冤枉,小女子请钦差大人做主”,一个清晰婉转的女声把
寂静了半个多月的府衙吵翻。闻听鼓声的差役们匆匆忙忙从班房中冲出,一边整
理家伙,一边列队两厢。正在后堂上缴官员吐出银两的牛知府脸色登时如霜打了
的庄稼般蔫黄,尴尬地冲武安国和李祺不断做揖,大颗大颗汗珠子从鬓角发根处
渗出来,沿着耳朵边淌下。
河南布政使司不在洛阳,知府是洛阳最大的地方官,宣风化,平狱讼,均赋
役,教养百姓,职责不可说不重。牛知府本人就不是清官,又胆小怕事,做人十
分窝囊。手下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以及州、县属
官吏自然比黄河清不了多少,更有不拿朝廷俸禄的白员、白役、灰衣在下边狗仗
人势,欺压良善,弄得府衙一年四季冤声不绝。府里的官员们反而以此为荣,发
明了无数见不得人的生财手段。(注:正史记载,白员在明朝是衙门里的编外文
官的通称;白役指是编外差役的通称,身份如现在的协警。灰衣身份更低,是白
役的帮手,负责额外收税,敲诈勒索等事宜,出了事情通常先被拉出来顶罪。明
代政治最清廉时期,编外灰白人员亦是正式官员的十多倍。清代则更为不堪,一
个职位外的帮闲有二十多个)。
这几天钦差大人动了真怒,平素背后给大家撑腰的布政司躲在三百里外不敢
露头,追缴卖粮赃款的事情全部落到牛知府一人头上,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
凑齐了银子,节骨眼上又听到击鼓鸣冤之声,让他如何不紧张。
一刻钟左右,大小官员到齐。堂威声喊过,牛知府壮壮胆子吩咐一声,“把
喊冤者带上堂来”,整个衙门瞬间一片寂静,叮叮当当的铁链拽地声由远而近,
格外清晰。
刚看到告壮的人,牛知府脑袋立即嗡了一下,双眼射出两道热辣辣的火光。
定了几次神,才把眼睛收回来。转头看麾下大小官员,早就惊得泥塑木雕一般。
二位驸马饶是见多识广,也为堂下差役们锁来的女子容貌所惊。几乎所有人心里
都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妖精,今天可真见到妖精了”!
还是驸马李祺反应快,轻轻咳嗽一声,把众人眼光硬生生从女子身上拉回,
转头向旁边的知府问道:“敢问牛大人,贵府的规矩凡是告状的都先要锁起来吗”?
“这……”,牛知府身子向后一躲,差点把椅子坐翻。心中暗骂手下的人不
长眼睛,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当着两位钦差的面这般胡作非为。
如果让知府吃了瘪,钦差大人一走,梅老爹的小命儿就危险了。拉着铁链的
赵二见事不妙,赶紧挺身而出,低声回答“回钦差大人,这个刁蛮女子无视国家
法度,不用鼓锤儿,胡乱敲鼓,所以属下才将其拿下。既然已经进了公堂,属下
这就将刑具去掉”。
说罢,装做没听见驸马李祺鼻子里的哼声,把铁链打开,灰溜溜地退到了一
旁。
武安国懒得在这种小事上和知府纠缠,吩咐跪在地上的女子站起来说话,然
后温和地问道:“下面的女子,我就是你要见的钦差,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那女子站起来,西子捧心般皱皱眉头,轻轻呵口气,揉了揉被锁疼了的手腕,
袅袅婷婷地上前施礼,“大人,小女子是高记商行总号老板的丫头,我家老爷被
人冤枉,小女子请大人给我家老爷申冤”。
“高记商行,你家老爷?”武安国根本不知道高记商行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料想是个新兴的北方财团,稍稍愣了一下。
驸马李祺早就猜出如此女子必然是大户人家从西域买来的女奴,能用得了这
般美貌女奴的人家后边不定藏着什么隐秘,敢把这种人家老爷抓起来的官员级别
也不可能太低,先给武安国使了个眼色,挡住他的话头。然后轻声问道:“告状
的女子,你家老爷冤枉,你应该到地方按察使司衙门去告,武大人和本官是为地
方灾民赈济而来,事关重大,实在无暇为这种小事耽搁”。
“威……,武……”,旁边的差役生怕官司扯到本地官员头上,闻听李祺言
语,哪有不抓住机会之理,一齐喝出堂威,把那个女子吓得双腿一软,又跪到了
地上,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如樱花带雨。
这一哭,反而把众人哭得不好意思,收住了堂威,转头看钦差如何处置。
“拍惊堂木,把她轰出去,拍惊堂木,把她轰出去”,牛知府肚子里大叫,
恨不得自己来处理此事,眼巴巴地看着武安国,目光无限热切。
武安国也没见过这阵仗,官员审案他只在电影里看过,来到明朝第一次做正
经八本的文官,难免不手忙脚乱。这一路上大小事情都是李祺在做主,自己相当
于一个学徒,每天学到的知识消化都消化不完,哪里还有应变的能力。看女子哭
得可怜,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和李祺交换了一下眼神,温和地说道:“你先
别哭,先把你要告的人说给我听听,能做得了主的,我们给你个说法就是”!
那女子慢慢止住悲声,低低说道:“这个欺负我家老爷的官儿位高权重,地
方上管不了,所以小女子才不顾羞耻,抛头露面,千里迢迢来找二位大人,若二
位大人也不管,小女子,小女子只好上京去告御状了”。
好个大胆女子,牛知府不禁在心中赞了一句。千里迢迢,想必不是他河南府
的事,心中悬着的石头一松,立刻为这个女子喝起彩来。大明朝鼓励民告官,但
是因为路途和资金缘故,每年上京告状的人少之又少,寻常百姓,挨了欺负能忍
也就忍了,实在忍不住,顶多到相关按察衙门叫叫屈。能下决心千里迢迢告御状
的,身强力壮的男子都不多,何况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奴。不过那个官员也太笨,
既然做了欺负人的事,索性欺负到底,把这家人敢告状的人设个套子全部限制在
境内,即使全部抓起来让他们写了永不翻案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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