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明
来议和的明使是个无赖,整天吃吃喝喝,就是不认真谈正事。
“朱大人,上差,朱大人”!赤松家的美少年赤松满贞媚笑着走到姑苏朱二
的座位前,奉酒为礼,脸上一尺多厚的白粉差点掉下来把地板砸碎。“借此酒祝
特使大人永享荣华富贵,子孙满堂”。
朱江岩鼻子里边应了一声,端起酒杯用嘴唇碰了碰,放到了面前的小几上。
“早闻赤松家多出美男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满贞君今年快三十了罢,
还是这般细皮嫩肉,连胡须都没生呢”。
几句恭维比骂人还难听。赤松满贞自小被家督赤松则佑送到足利家作为侍从,
用身体为赤松家换回了掌握「侍所里」的权利。虽然足利义满对其言听计从,但
在各家督眼中,他不过是个卖肉的男妓。朱江岩虽然通晓日本语言民俗,毕竟是
中原人,看不得这种以男色侍人者,见他上来自讨没趣,忍不住出言讥讽。
“啊哈,没想到特使大人说话如此会夸奖人,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满贞
捏了个兰花指,用手轻轻掩住嘴角,做不胜娇羞状。“我来敬大人酒,一素闻大
人文采风流,想一睹大人风采。二是想替我家将军问问,大人和曹大人打算何时
回国,我们好有时间给大人多准备些送别的礼物”。
朱江岩被满贞的媚眼电得直起鸡皮疙瘩,心道:“你这卖屁眼的家伙说得倒
是轻巧,回国,如果这么容易就回国,要我朱二来这里干什么”,端起面前的茶
水喝了一口,假做为难地说:“当日来时,我家将军只说想两家暂且休战,让百
姓修养生息,却没对朱某说起回国之事。况且这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花费很多
时日,我军粮食不多,战船也有些折损,此地风光甚好,我估计曹将军正打算招
些流民,在石山城外屯两年田,积攒些钱修理好船只再回去”。
足利义满脑袋嗡地一声,眼前金星直冒。心道你在我家门口屯田,我还不是
随时都得看你眼色,欺负人也不能如此欺负。心中恼怒,脸色还不能变,借着喝
茶的时间,把脸转向春屋妙芭,满眼凄凉。
没等春屋妙芭说话,坐在旁边斯波义将呼地站了起来,微微欠了欠身子,算
做施礼,气哼哼地说道:“大明天子曾经下旨,把我日本列为不征之国,如今却
出尔反尔,一声不响前来偷袭,这算哪门子大国风范。我劝朱君还是趁早罢兵为
好,我日本武士骁勇善战,一旦聚拢过来,再想罢兵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随同朱江岩来长见识的水师舰长陈好见斯波义将如此放肆,不由得心中大怒,
心道:老子把军队都放到你家门口了,你还这么嘴硬,要是老子打输了,你还不
知张狂到什么地步呢“,忍不住出言讥讽:”这几天我一直在船上,倒真没见识
贵国武士如何骁勇法,敢问斯波先生,这最近几场大战,是我大明打输了,还是
日本武士打输了“。
斯波义将老脸登时通红,支吾几声,不服气的说道:“那是你大明趁我不备,
我日本武士不想扩大事端,一再忍让的缘故,若真的长时间打下去,最后鹿死谁
手也未可知”!
朱二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举了举,示意陈好坐下,不必和这嘴硬的老
家伙一般见识。不动声色地说道:“哦,原来这么多天贵国武士还没聚齐啊,我
看不如这样,咱们在这里先喝上几天酒,等贵国武士聚齐了,再来谈这议和条款,
否则,和约谈完了,也有人心里不高兴,与其让它成为一纸空文,倒不如不谈”。
眼看着话题又要僵,拖上一天,不知又要传来多少坏消息。春屋妙芭赶紧起
身,对着陈好合十为礼:“陈施主暂熄雷霆之怒”,转过头来又对着斯波义将施
礼道,“斯波管领亦莫逞虎狼之威,依老僧之见,这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以而
为之,这样打下去,不知要打到何年月百姓方能重获太平。请特使大人卖老僧个
薄面,大家平心静气坐来谈谈罢兵的事情如何,早日订了和约,特使大人也好回
国复命”。
斯波义将本来就不是鲁莽之人,方才不过是咬着牙说几句硬气话,以免明使
漫天要价,见了妙芭出面斡旋,赶紧顺着台阶向下爬。躬身还礼,“就依大师之
言,只是我日本乃神佑大国,任谁也甭指望足利将军让步太多”。
朱江岩见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默契,拍了拍掌,欣赏戏文般笑了一
笑,站起来合十还礼:“不妨,我大明百姓刚刚驱逐了蒙古,又打退了高丽人,
民间正渴望一战而获永久太平,前次朱某随曹将军行猎高丽,破其都而未灭其国,
天下百姓都怪我朱二心软,骂朱某是个天生的汉奸坯子,让本官百口莫辩。这次
斯波管领不妨把把各地武士都纠集起来,咱们痛痛快快打上一仗,若是日本败了,
干脆并入大明版图。若是大明败了,刚好朱某和你们议和也有了说辞,不至于背
地里被人责骂”!
“这…。”,足利义满和手下的官员面面相觑,这个心道这个朱二简直是个
疯子,把打仗当成喝白开水般简单。有心再说两句硬气话来还击,手头确实也无
兵可用,当年凑川会战,南北朝交战双方一共才出动了五万人马。前些日子和大
明决战,三万北方北方精锐消耗殆尽,哪里还有什么武士可以凑来。今川贞世在
九州倒是还有些家底,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来援。况且即使来了,没等靠岸就得
被大明舰队送到水晶宫里去。
还是春屋妙芭脸皮厚,干笑几声,施礼说道:“朱施主,且听老僧一言,我
日本和大明乃同文同种,一衣带水,世代友好的邻邦。日本对中土一直恭敬有加,
双方原不该为小事而起干戈,让生灵涂炭。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朱施主代
为斡旋,两家及早罢兵为是,立此功业,朱施主不谛于万家生佛,何必在乎世人
一时误解。老僧提一个建议,大明军队远来辛苦,足利将军不妨供给大明水师些
粮草银两,算做劳军之资,不知朱施主意下如何”?
这话上道,朱江岩嘉许地瞟了春屋妙芭一眼,轻轻捋捋胡须,嘴巴上照旧不
依不饶地说:“依朱某看,我大明和日本可友好得很呢,贵国的海盗把大明沿海
当成自己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大明动真家伙时,就称一声世代友好,
我大明海防稍松,就立刻拎着刀过来,杀我百姓,烧我村庄。说实话,这钱粮的
事,也非不能商量。只是皇上命令我们剿灭海盗,曹将军自然要多花些时间,仔
细搜搜,不然我们前脚回国,海盗后脚又跟着来了,让我们在大明百姓面前如何
交代”?
“贵国搜索海盗,原是应该。但把军队开到我国来搜索,未免太强横了些,
枉还自称为礼仪之邦”。一向持和平论调的楠木正仪不满地发了句牢骚。
“这位是南方来的楠木君吧,令兄的威名,朱某早有耳闻,可惜,可惜啊。
礼仪之邦可不是我中华自己封的。我中华对讲理的国家,一向讲理得很,若是有
人给脸不要,我们也没办法,吾皇四度来信,请日本管束乱民,不要骚扰大明沿
海,奈何每次都如石沉大海。不得以,我们大明水师只好亲自来了”。
楠木家的英雄楠木正成一生忠于南朝,凑川战败后切腹,被世人称为军人楷
模。楠木正仪却背叛南朝归顺了仇人北朝的足利幕府,朱二两声可惜,让人听不
出是哀叹楠木正成命运多桀,还是讥讽楠木正仪贪图富贵。
楠木正仪被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抓起面前的茶碗狂灌几口,喃喃地
嘟囔道:“可你大明水师打得不是海盗”。
“我大明舰队追逐海盗来到界港,你大内家的水师不问缘由就出来阻拦,我
们还以为到了海盗老巢呢,当然是见一艘船击沉一艘,难道还能让它逃掉,恢复
了实力再来与我作对不成”!
“咯”?大内弘世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差点儿背过气去。本来以为自己已经
够不讲理,偏偏碰上一个更不讲理的,郁闷致极。
看到在座诸位气急败坏的样子,朱江岩冷笑道:“我军此番前来,乃吊民伐
罪,惩恶扬善。若是心里没鬼,没勾结过海盗的,将军大人还是下令让他们老实
呆在家里,等我们把几个岛屿翻个遍,自然会离开,若是哪个不长眼睛非要太岁
头上动土,那就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别到时候挨了打又来叫屈”。
说完,吩咐随从抬过一个箱子,放到地上打开。阳光下,里边的东西耀眼生
花。“这些是从界港和石山城官员府中搜出来的,想必大家都见过。偏偏这些都
是从大明百姓家中抢来的脏物”,朱江岩起身到箱子里边捡起一个尺把长玉制的
观音像,指着莲花台后边的文字说道:“这上边还有原来捐赠此像的信徒和受捐
寺院的名字,那家寺院我记得是在洪武三年被倭寇一把火烧了,脏物怎么会出现
在贵国官员家中,就用不到着我来解释了吧”!
饶是脸皮厚,座上的日本官员依然有不少惭愧地低下了头,倭寇劫掠中国,
全靠大名和寺院的背后支持,海盗抢来的东西,各地大名和其家臣照例要分一些,
日本上流社会对中原的古董情有独衷,这些官员家中都有不少脏物。往常光顾了
攀比看谁的东西更精致,没想到有被人赃俱获这一天。
足利义满此刻亦知道今天不动点真章,对方未必肯善罢甘休,起身施礼,连
连道歉,“误会,误会,对海盗我们也非常头疼,我一直在责令各地官员奋力追
捕,这些脏物想必是底下人捕获海盗后贪污得来,实非官员背后支持海盗。我本
来想把海盗打尽后,将所有主犯一同送往大明,由大明天子按律处置。既然这次
特使大人对他们的行为这么生气,我们就先把目前抓获的海盗给上差带回去,也
让曹将军对国人有个交代”。说罢,给一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当即心领神
会,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大厅。不一会有伙武士用绳子牵了一大串人进来,押到
大厅中间跪下。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属下奉将军命四处缉捕海盗,今年共抓了
这二十余人,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义满看了看朱江岩脸色,讨好地说:“特使大人,这是我国新近抓获的海盗,
任凭大人处置,在下绝不护短”。
“哼”,朱江岩扫了跪在大厅中瑟瑟发抖的囚犯们一眼,用日语道,“按大
明律法,凡海盗被抓获,自然是就地正法,还问我做什么,全部推出去杀了就是”!
底下跪着的囚犯本不是重犯,临时被从监狱里拉出来充数,正在好奇地东张
西望,谁料想庭院里的大人问都不问,直接命令正法。见士兵上前来拉,立刻扯
开嗓子大声喊冤,那些士兵怎管这些,一个个如拎小鸡一样子拎出去,咯嚓咯嚓,
过了几分钟,陆续端上几大盘子血淋淋的人头。
座位上不乏杀人无算之辈,一下子面对这么多血葫芦,依然觉得胃中翻滚不
止。再看大明来使朱江岩,边吃干果边喝茶,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等士兵把
囚犯杀完了,才冷冷地说道:“难道就这么几个海盗么,看不出贵国的海盗这么
厉害,几十个人就能搅得我万里海疆不得安宁,大人不是从监狱里临时拉些囚犯
来对付我的吧,如果这样,朱某今天可造了大孽了”。
“罪过,罪过”,春屋妙芭双掌并拢,默默吟诵佛经,为死者超度。
足利义满的脸色比被人打了一个耳光还难看,肚子里不断问候明使的祖宗。
“八格特内额麻吆啊,知道是无辜的,你还要等我杀完了才说出来,不是耍我玩
吗”。强压下心头怒气,恭恭敬敬地说:“这些浪人居无定所,一时怎抓得完,
麻烦使节大人转告天朝皇帝,就说义满今后一定整饬海防,清剿海盗,不再让人
为害地方。如果再发生日本海盗抢劫大明村落和船队的事情,我一定按大明在辽
东对女真人的规则,一命抵一命”。
“唉”!姑苏朱二长叹一声,“我看还是不麻烦将军大人的好,我们哪里还
有下次机会,这次就让曹振大人帮将军把沿海梳拢一遍吧,梳拢完了,我们自然
离开。将军也不必为难,我们大明军队纪律严明,尽力不扰民就是”。
你是不扰民,跟在你们身后那些趁火打劫的朝鲜人却比蝗虫还狠,所过之处
从来没听说过会剩下东西。义满有苦难言,眼巴巴地看着春屋妙芭,希望他还能
站出来再说两句,毕竟看今天场面,只有这个老和尚在明使眼里有些面子。
足利义满的苦处,春屋妙芭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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