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么美。然后又看见胸脯,曲线也不优美。他失望地扭头去看墙上挂着的一幅《悲壮苦语
图》,传说中的美女都只有画上才有。无奈董小宛见过张天如、陈定生、方密之,下一个就
该介绍他了,他只得回过头。一望之下惊得目瞪口呆,董小宛真正的花容月貌。
    董小宛看见吴次尾那双惊艳的眼睛,脸上微微一红。她娇声道了万福,吴次尾慌乱间把
手乱摇道:“免礼,免礼。”他看见刚才那个女人还拎着提盒站在楼梯口,这时才明白自己
刚才把丫环惜惜错认为董小宛了。
    吴次尾说:“董大小姐名不虚传,当得起李太白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
    自古文人都有卖弄文才的恶习,陈定生座椅前的茶几下便摆着一本《李白诗文集》,本
是李香君搁在那里点缀门面的,她知道这些个文士谈诗论画也许会派上用场,果然被她料
中。
    陈定生听见吴次尾说到李太白,趁机就拿出那本古旧的书道:“想不到香君也喜欢李
白。”
    “李太白仙风道骨,谁不喜欢。”董小宛接过话碴说道:“香君姐姐对李白很有心得
呢。”
    郑妥娘道:“看来陈大公子也喜欢李白罗?”
    陈定生道:“当然。”
    寇白门凑上来说道:“请教陈大公子,有几句诗我始终没搞懂。请赐教一二。”
    方密之道:“哪几句?”
    寇白门清清嗓子背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
顾心茫然。”
    陈定生拍了拍手,笑着说道:“这有何难?李太白男儿气概,想到国家的混乱,面对美
酒佳肴却忧心得吃不下东西。当今国难当头之时,多几个李太白就好了。”
    董小宛沉吟一下,朗声说道:“陈大公子忧国忧民,识大局,负气节,真令人钦佩。但
刚才那几句诗,小宛另有一说。”
    坐在旁边的张天如,一边喝茶一边和李贞丽眉来眼去地调情,不料被李香君偶尔瞥见。
    张天如赶快扭转头朝几个争论李太白的人说道:“董小姐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我觉得那几句诗跟国家命运的关系不太大,跟李白的自个儿身世倒有很大的关系。如
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首诗写于李白羁留长安时,当时他贫穷潦倒,饥寒交迫。大概这时刚好
豪富人家请他喝酒,看见满桌佳肴美食值得千钱万钱,大概相当于他的一年盘缠,所以他就
吃不下去。拔剑四顾茫然不过是夸张的愤怒罢了。张老爷,小宛冒昧作此解,未知可否?”
    张天如道:“妙,妙,真是别家奇言。董小姐才思如此,真是奇女。张某佩服。”
    李贞丽说道:“亏了你们几个臭文人,什么事都往国家大事上扯,这下怎样。”
    四位公子都手抚额角,同声说道:“汗颜,汗颜,汗颜。”
    众人大笑。惜惜笑得忘了形,提盒脱手滑落地上,滚出许多酥油糕。吴次尾是最不拘小
节的人,顺手捡起滚到脚边的一个酥油糕咬了一口,满嘴香酥,脱口赞道:“好。”
    李贞丽道:“这糕点是小宛的拿手好戏,只是还没名字。
    难得几位才子在此,就赐个名字,让它也有名扬天下的机会。”
    张天如也试了一个,果然不错。便顺口说道:“干脆就叫‘董糖’算了。”
    说起吃,大家都觉得饿了。郑妥娘更是嚷嚷:“饿死我了。
    快开饭,快开饭。”
    大家都站起身来,调桌椅,摆桌面,忙乎了一阵。一桌丰盛酒席热腾腾摆在了楼厅正
中,大家分席次坐定,各人先干了自己面前那杯水酒。站在旁边的惜惜觉得这几个人本身就
像摆在桌子边的大酒杯,酒不过是从酒壶斟入小杯,尔后又倒入肉做的大杯子而已。
    李贞丽举杯道:“张老爷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来,干了这杯。”
    “张老爷才高八斗,何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郑妥娘也敬张老爷一杯。”
    张天如一饮而干,对惜惜道:“满上,满上。”
    于是众人各自找了些理由,相互敬了酒。不知不觉便酒过三巡。乘着酒兴,众人都打开
话匣子,将一些妙语奇句倾倒出来。媚香楼上的笑语传到秦淮河对岸,两个异乡人相互说
道:“好热闹的去处。”便有正在收拾桨楫的艄公开心地告诉他们:“那里住着美丽绝伦的
李香君。”两个异乡客几步一回头,口中朗朗地念道:“李香君,李香君……。”
    张天如酒兴正好,忽然问:“宛姑娘才貌今世无双,不知有没有心上人?”
    小宛乖巧,知他必有后话,便红了脸,低下头。头顶的银钗被烛光照得闪闪发亮。张天
如继续说:“如果没有,我倒想起一个人。大概也只有此人能消受这般如花似玉的艳福。”
    “谁呀?是不是复社之人?”方密之问。
    “当然是。”
    “比侯朝宗如何?”郑妥娘问。
    李香君听说侯朝宗,便觉得脸上发热。众人见状,免不了取笑一番。李贞丽解围道:
    “不要再说那个忘恩负义的侯公子。我的宝贝女害了一年的相思病,巴心巴肠才看到一
封信,却连鬼影都见不到一个。”
    “大娘,别着急。侯朝宗过几天就要来应考了,到时还得麻烦你呢。”
    李香君怕众人不停地拿侯朝宗当话题,便抢先问张天如:“刚才张老爷说的是谁呀?”
    张天如故意卖个关子,附着方密之耳际说了几句。方密之拍掌笑道:“果然是天生一对
比翼连理。妙得很!”
    寇白门说道:“说得再好有什么用?你们复社的人我见过很多。说说是谁,让我来评
评。”
    方密之清清嗓子唱戏般说道:“此人就是冒公子。他姓冒名襄字辟疆,乃如皋人氏。他
是江左有名才子。几位见过他的请评说看。”
    寇白门笑道:“是他?配小宛妹妹,果然珠联璧合。”说罢朝小宛挤挤眼,挑挑小拇
指。
    张天如当即将这件事当作社务一样下了指示,叫方密之、陈定生撮合一对良缘。谁料想
这一下便引出一段惊心感人的爱情故事。
    席面杯盘狼藉,众人自觉已不能再饮。听得院墙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都在心里数了
数,原来夜已三更。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就该做那销魂的风流事了,便都不言语。席间只有
几个人喝茶的啧啧声。董小宛仿佛听见枯枝内正在孕育的新芽招唤春天的声音。
    李贞丽今天请小宛来,是想让她帮自己应一下客人。但刚才说了冒公子的事,想来这几
位公子就不会再打董小宛的主意,那找谁来替这个角儿呢?她假装有事,招呼香君和小宛到
一边商量。李香君诡秘地说道:“让惜惜替一阵怎么样?”
    董小宛也觉得可以,便把惜惜叫到另一个房间里,告诉她那个想法。惜惜道:“我生是
小宛姐姐的人,死是小宛姐姐的鬼。
    只要是姐姐的事,我都干。只是我还是处女。”李香君便搂住她亲了一下,然后附在她
耳中说:“没关系,你总不能老做处女吧。和男人干那事,真的很舒服呢!”说得惜惜满脸
飞霞。
    李贞丽便叫撤了酒席,一边安排众丫环端上热水,各人洗漱一番。便安排寇白门陪吴次
尾,郑妥娘陪陈定生,惜惜陪方密之。待三对良人各自进了靠后厅的三个房间,李贞丽便挽
了张天如的手进了走廊尽头那间楼房。董小宛想起那天李玉从那间房走出来的情景,心想:
    “原来那是干娘的专用起居室。”
    董小宛和李香君帮几个丫头收拾完房间,俩人便牵了手到香君的卧室就寝。上了床,俩
人都没有睡意,便悄悄地说些女儿话题。说了一阵,小宛便问:“姐姐和侯朝宗的事怎么
样?”李香君道:“他这次来金陵,我得想办法让他娶我,免得夜长梦多,男人其实都没心
肝。”
    “侯朝宗会答应结婚吗?”
    “应该没问题。他还怕我不愿做他的妾呢。”
    “做妾就做妾。先脱了苦水再说,嫁过去再和他那原配夫人争个高低。姐姐,我好羡慕
你。”
    李香君道:“他们刚才说的冒公子的确很般配你。你若嫁给他,才真有福份呢!他父亲
是京城御史台的大官,家道殷实,你嫁过去就不愁下半辈子的生计了。”
    “只怕他流水无情呢!”
    “试试缘份吧。女人一生往往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嫁人。
    与其做那同床异梦的夫妻,还不如就在这秦淮河上逍遥自在。”
    “冒公子有夫人吗?”
    “有一位。听说也美貌贤惠,知书达礼。”李香君说道,“我们风尘中人,本来就命
苦,能做个好妾便是福份了。”
    想着自己这下贱的命根,两人不免就嘘吁连声,互相安慰一番,便各自倒头睡去了。董
小宛听着秦淮河浅浅的水声以及媚香楼周围的枯枝在风中的相互嬉戏声,想起那不可预知的
将来,会是什么情形呢?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晚,便一起在媚香楼用了早点,各自说了些笑话。人人都对昨夜
的风流心照不宣。然后坐下喝茶。
    翠翠收拾房间时,从惜惜和方密之那间房取出那沾满血的白绢布。郑妥娘见了,打趣说
道:“方公子占了咱们惜惜的便宜,按秦淮河上的惯例,方公子可得加三倍赏钱。”
    张天如说道:“方公子,给完赏钱,可能你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媚香楼可是有名的销
金窟。以后没钱咱们都少来。”
    李贞丽把眼一瞪,说道:“谁说要收几位公子的赏钱?你这没心肝的老家伙。昨夜姑娘
们的赏钱我全包了。”
    张天如朝几位公子挤挤眼,四人相互望了望,都心领神会。便一起起身,朝李贞丽鞠了
一躬,并听四人同声说道:“谢大娘好心。”
    李贞丽见这光景,猛然一拍大腿道:“哎呀呀!我又中了臭文人的诡计。你几个公子爷
吃了我的酒食,玩了我的姑娘,还讨了我的赏钱。我吃亏不小。”
    陈定生笑哈哈说道:“大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啊!”
    李贞丽道:“谁反悔了。下次绝不饶你。”
    众人又笑闹一阵。四位公子便告辞而去。随后寇白门、郑妥娘也告辞。董小宛帮干娘收
拾了一下,才带着惜惜告辞而去。坐到马车里,董小宛觉得非常困倦,便靠在惜惜的肩头上
睡了。本来从媚香楼到钓鱼巷没有多远的路,但马夫在途中要为妻儿采购几样食品,使董小
宛有时间做一个梦。
    马蹄声零零星星进入耳鼓,地平线就远远跑来一匹瘦马。
    一位书生打扮的骑手,沿途打听董小宛的住处。路上的行人都摇摇头,各自行色匆匆。
    董小宛睁开眼睛,看见马背上的书生就是那瘦俏的少年,她远远地招手,山岗上回荡着
马蹄的阵阵回声。少年站到她的眼前,她正疑心那诡秘的马。少年突然将瘦马收拢来,马就
消失了,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真好,马变的扇子!瘦俏少年依旧沉默不语,缓缓地打开扇
子,扇面上写着“冒公子”三个字。
    “冒公子!冒公子!”董小宛在梦中叫出了声,惜惜慌忙放弃对昨夜的回味,狠劲摇了
摇董小宛。董小宛醒来时,脸颊上挂着一颗泪珠。惜惜看见泪珠里有自己那张脸,略有变
形。而董小宛梦中的情郎终于有了一个名字。

 






董小宛 》》 第五章 复社四大公子

        第五章 复社四大公子


            连续下了几天绵绵细雨。终于又是晴天。董小宛早上起床就觉得浑身爽快,连日来的阴
晦气息使人烦闷。随着岁月的增长,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情总是随着天气变化而发生变
化,甚至,很多时候她可以预知天气,如果第二天是个阴天,她头天晚上就开始忧郁了。但
如果第二天是晴天,她头天晚上的睡梦中就会出现许多愉快的笑容。
    好容易挨到了午后,她就匆匆上了媚香楼。李香君刚用过午饭,姐妹俩就坐在走廊上下
棋玩。早春的阳光薄薄地涂在媚香楼上,姐妹俩暖烘烘的。小宛偶一抬头,发现廊柱的缝中
不知是谁插了几支绽着绿色芽点的柳枝,像柱子本身长出来的一样。春天有令人兴奋的某种
神秘魔力。东西姐妹俩正在棋盘上绞杀得起劲,猛然发觉旁边站着一位书生,两人同声一惊
站了起来。
    董小宛见是一位自己不认识的中年书生,而李香君看着那人痴痴地发呆,眼中滚动着哀
怨的泪水。李香君那天没准备应客,穿了一件不合身的短上衣,这时双手便不停扯那该死的
衣服。看得出来那个书生也异常地激动。他颤着声音叫了声:“香君。”
    李香君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她扑进那人怀中呜呜地哭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