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却不要。董小宛心烦意乱,只从那老头叽叽咕咕的带泪的哭诉中听出他好像是要盘缠回乡什
么的。偏偏这结骨眼上,碰上这个老乞丐。董小宛一向就心软,这时要赶时间,也不细想,
便给了他一包银子,约有二两。老乞丐千恩万谢。他问恩人是谁,小宛却不答,只叫他快
走。车夫趁机到车后撒了泡尿。他对那乞丐道:“你龟儿不知哪辈子修的阴德,一下挣了那
么多银子。告诉你吧,你的恩人是大名鼎鼎的董小宛小姐。”
    惜惜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
    车夫道:“金陵城谁不知道?”
    马车又飞奔起来。那个老乞丐还跪在地上磕头。董小宛却不知道,今夜她随便地撒了些
银子,几年后却获得一命。这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赶到秋云浦。马婉容、柳如是已租好了船等候多时。此刻天已快亮了。眼见离别在即,
便忍不住抱头痛哭。几个女人生离死别的哭声惹得船夫也抹了几滴眼泪。
    柳如是抹干眼泪,搂住小宛亲亲面颊,而后送她一个包裹。里面除了银子之外,还有那
幅《冰花如玉图》。东西大家收了泪,相互道了珍重。大脚单妈、陈大娘、惜惜先上了船。
董小宛又和马婉容搂着哭了一阵。她请马婉容转告李香君,说行色匆匆未及告别,请她原
谅。董小宛这才上了船。船便挂满帆,朝雾茫茫的江面驶去。董小宛茫然回首观望,只看见
杨柳岸晓风残月。
    天大亮了,卞玉京却依旧提心吊胆不敢去睡,她害怕董小宛那边还没找到躲避之法。便
尽量应付几个家将,使他们不得靠近那间房。眼见得时光不早,几个家将大着胆子去敲门。
    那朱统锐被捆在床上叫喊不得,心里大骂几个蠢才,只是将床板弄得直响。众家将只道
是朱爵爷还贪睡,便不敢再叫。这样,连续出现三次这种情况。刀疤吴荣便觉得情形不对,
大着胆子将窗户捅了个洞朝里一看。只见朱爵爷赤条条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团布,身上尽是
鞭痕,却不见董小宛的影子,叫了声:“不好。”
    吴荣退后两步,朝房门猛一脚踹去。房门哗啦啦一声倒了半扇。众家将一拥而入,好歹
把朱爵爷扶了起来。朱爵爷“哎哟”连天,命令家将们去杀死董小宛那个小贱人。
    待朱爵爷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冲到钓鱼巷早已人去楼空。
    吴荣无奈,四处打听。众人见是朱爵爷的手下,早已躲得远远的,吴荣又去哪里打听
呢?

 






董小宛 》》 第六章 苏州狐狸精

        第六章 苏州狐狸精


            春天暖洋洋的阳光照耀贡院街。
    今天是考生出棚的日子。年年的考试是这条街最繁华的一段时间。特别是考生的出棚这
天,考生们在考棚中憋得太久,一出来便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买快活,连最穷的考生这时也舍
得买几块糕点吃。所以街上摆满了各种摊点,专等那一场热闹。而秦淮河上的画舫更是做好
准备,一大早就派出画舫上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贡院街去抢人。考生中有不少花钱如
流水的公子爷。
    家在本城的考生父母则一大早提了自家儿子最爱吃的食物来迎接,也许今科儿子就金榜
题名光宗耀祖了。这些家长们夹在一大群妓女、商贩之间等在考棚门前。冒辟疆的书僮茗烟
也在人群中一边吃着油炸麻雀一边翘首等待考棚大开。
    大门终于“哗啦啦”一声打开了。考生们像潮水般地蜂拥而去,茗烟手中的半只麻雀也
被挤掉了。他只看见黑压压的尽是人头。四处都可以听到叫骂声和欢呼声,考栅前一片混
乱。说书大师柳敬亭有一年曾形容这些考生是“如同刚越狱成功的一群山东好汉”。
    混乱归混乱,没过一会儿就平静了。有父母相迎的,便乐呵呵的仿佛比外地人优越一
些。更多的考生便三三两两凑到摊点边,仿佛几天考试考昏了头,平时看不上眼的东西也看
上了眼,平时不吃的东西也吃了起来,只见到处是考生在掏钱。当然,最早冲出来的那些考
生,不是冲着这些东西而来,而是直奔了画舫而去。
    茗烟是人群中最不急的一个,他跟冒辟疆赶了三科考试,知道最后一个出场的一定是
他。但这次却没料中,因为最后一个出场的却是侯朝宗,冒公子走在侯公子前面。这时,考
棚门前已经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孩童在拾捡考生丢失的无数被踩烂的文房四宝。四位公子一
下就看见脸上沾着一星麻雀肉的茗烟。四位公子的无奈神色也没逃过茗烟的眼睛。看来今科
发榜没人去看了。
    茗烟上前迎着四位公子。侯朝宗心里惦着李香君;方密之要去见他的什么亲戚,四人就
在考棚前分了手,约定明天在媚香楼聚一场。
    冒辟疆、陈定生、茗烟三人沿着秦淮河缓步回寓所。今天画舫中的生意特别好,每条船
上都有考生来品习风流。秦淮河上琴声、箫声、笛声、牙板声、笑语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回到家中,陈定生倒头就睡。冒公子知道他是个睡仙,这一觉不睡到日落西山则不会醒
来。冒辟疆也乐得一个人清闲。
    他看着院子中那两株缀满花朵的桃树,惜春之情油然而生。刚进考棚时还没看见桃花的
影子呢,便叫茗烟搬出厅内的长条茶几,自己搬了把楠竹靠椅到桃树下坐定。花下本无俗,
茗烟端来茶水时,觉得自己就是飘逸的公子。
    冒辟疆揭开茶盖,一片粉红色的花瓣刚好飘落到杯口上,眼见要落进茶水中,被热气一
冲又飞了起来,斜斜地沾在他胸口的衣襟上。茗烟说道“落花有意,公子要交桃花运呢。”
    冒辟疆笑了笑,用中指轻轻一弹,花瓣就飘得不知去向了。时光过得真快,岁月也不饶
人,冒壁疆想自己年届而立依旧无半寸功名可自傲于人,乃悠悠地叹了口气,仰躺在靠椅上
闭目养起神来。他一生遇过的女人就如灯影一般在他朦胧思绪中模糊地飘过去。
    茗烟这几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寂寞得很。有一次还假装是宁波人和街角卖豆腐的
王老汉攀上老乡说了许多怀乡话,王老汉声泪俱下,他也跟着陪了几滴泪。现在眼巴巴盼得
冒公子出了考棚,就想挑起自己喜欢说的风流话题,却不料冒公子闭目养起神来。他扫兴极
了,便将茶盖在茶杯上叩得“乒乒乒”地响。茶杯一歪,翻倒在茶几上,茶水泄了出来流到
地上,茶叶像一条条小鱼躺在突然流干的河床上。茗烟慌忙掏出方巾将茶几抹干。
    冒辟疆睁开眼,见他一脸无奈,便打趣地说道:“这几天是不是瞒着我去那些销金窟找
小姑娘玩啦?”
    茗烟道:“我才不敢去玩呢。我得好好地为公子积点银子,公子哪次应考不去找姑娘
玩?今科怎么就打不起精神来。”
    冒壁疆道:“人都老了还去惹人厌吗?”
    “公子说什么话。我给你相好了一位美人,你想不想去?
    这个女人包你满意,听说她应客要价很高。我这几天银子都舍不得花,就是为你积起来
好去找这个美人呢。”
    “真的?”
    “我可没骗过你。”茗烟笑嘻嘻道:“这个女人真的如月宫中嫦娥。”
    “打听到她的名字了吗?”
    “她叫董小宛。”
    冒辟疆欠起身道:“我听说过这个人,传说她拒绝了‘一人永占’李玉的求婚。李玉在
扬州花居唱戏时,还在赞美她的美貌,想来这董小宛应该是个可人儿。”
    “明天去媚香楼求李香君帮忙引见一下,说不定公子和董小宛还有什么奇妙缘份呢。”
    茗烟说道。冒辟疆不置可否,用扇头打了一下书僮的脑袋,“去端杯茶来,少贫嘴。”
    晨光初露,冒辟疆起了床,在门庭的台阶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连日来的疲倦便被抛
到空中去了。他浑身爽快,晨风吹在身上冰凉冰凉地令人舒畅。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冒辟疆独自在桃花下踱了几圈。他自己也不明白今天起这么
早做什么,他发觉昨夜的春风吹落了许多花瓣,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落红。
    冒辟疆读了大半本刘伯温的《郁离子集》。已经日上三竿了,茗烟才在床上睁开眼睛,
看见床上已没了公子身影,慌忙爬起来,胡乱穿戴一番。他记得大前年应考,冒公子就是这
样悄悄撇下他,和侯朝宗一起去找女人,结果使他错失了侯朝宗爱上李香君的风流场面,要
不然他和别人吹段佳话时就会有身临其境的见证人的感觉。他跑出门来,看见公子好端端坐
在桃花下看书,这才放了心,重新将腰带认认真真扎了一遍。陈定生也在这时懒散地起了
床。
    众人都吃了一碗荷叶蛋,又喝了一碗香茶,然后一抹嘴。
    早餐下了肚子就被忘在脑后了。冒辟疆打起精神,今天去媚香楼也许有一件风流事要做
呢!
    待到响午,估计秦淮河已活跃了。冒辟疆和陈定生便朝媚香楼而去。
    到了媚香楼,方密之早就坐在楼厅中喝了三碗茶。陈定生问:“侯朝宗还在被窝里贪恋
春色吗?”方密之噜噜嘴,陈定生回头一看,侯朝宗和李香君正笑吟吟站在身后。李香君见
大家都到齐了,便招呼翠翠和小红摆开桌面,几碟小菜也端了上来。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按老规矩先干了一杯,方密之朝李香君挤挤眼,然后朝冒辟疆说
道:“冒公子有两年没到秦淮河走动了吧?”
    冒辟疆说道:“我一到秦淮河上走动,每次都碰到一桩风流佳话,大前年眼见着侯公子
和香君情投意合,再往前两年则看到杨龙友娶了马婉容。不知今年哪位公子又要携上一位才
貌双全的佳丽呢。”李香君听他说自己和侯朝宗,便笑着说:“听说有彩眉的人可以给别人
带来好运。冒公子,是不是生有几根彩眉?”
    陈定生一边就揪住冒辟疆,一边就仔细察看他的眉毛,然后叹口气说:“一根彩眉都没
有,看来你不会给我带来运气了。”
    方密之道:“这回他是给自己带来运气了。”
    李香君会意道:“这两年秦淮河又出了几个名角儿,冒公子可得抽时间去会一会。”
    侯朝宗笑着对冒辟疆说:“秦淮河上的姑娘其实就那么回事,老一辈中我只看得起李香
君,而新秀之中我也只看得起一个。”
    “哪一个?”陈定生问:李香君说道:“这一个美得像凌波仙子。你去问一问,这金陵
留都有几个不知道她的人。”
    方密之道:“这么一位妙人儿,我想她眼光很高,非冒公子这样的风流倜傥,她可能就
看不上眼喽。”
    冒辟疆听几人话语之中分明有撮合之意,心想:究意是怎样一个美人?侯朝宗历来眼睛
挑剔,他都看得起,大概不会错吧,便道:“各位别打哑迷了,我虽两年未到秦淮河,可秦
淮河的传说却偶而入耳几件,也略知一二,我想你们说这位姑娘我也应该听说过她的芳名,
否则就肯定不是一流人物。”
    李香君道:“我们说的是董小宛。”
    冒辟疆笑道:“果然是我听说过的。”
    李香君说道:“趁早去瞧瞧,免得你觉得名不符实,现在就去。我看如果你和她谈得
拢,就请她到媚香楼来聚一聚,怎么样?”
    方密之自告奋勇要带他到钓鱼巷。
    苏州。春日的一个下午。
    一艘乌篷船徐徐降下了破旧的帆。几条汉子用劲撑着长长的竹竿,臂上的肌肉鼓得快胀
破了似的。船借着撑力,剖开水面,船头在岸上撞得咔嚓一声,岸上两个人用力系住船头的
缆绳。船总算停稳了。
    董小宛从舱中钻出来,立即看到几十个船夫惊艳的目光,码头上的嘈杂声也平息下来。
    随后惜惜和大脚单妈扶着晕船的陈大娘也钻出舱来。董小宛给了船夫赏钱。四个女人便
如宿醉未醒一般相互挽扶着爬上了高高的的大堤,分乘两乘轿子直奔三茅阁巷。
    进了巷子,陈大娘却记不清究竟哪个院子是沙玉芳的寓所,偏偏巷子里又没人走动,四
个女人便照直往里走,希望碰上一个人打听一下。正走之间,忽见左手一扇院门开处,一个
女人退着出来,双手将院门扯扰。惜惜忙上前问道:“大娘,请问沙玉芳家……”话未问
完,那人猛转身过来,惜惜唬得话都说不出来,那女人转身太快,把她吓着了。这女人刚好
和陈大娘照了个面,两人同时叫出声,原来这个女人正是沙玉芳。她有个女儿沙九畹和董小
宛同龄,此刻在家中应客,因地方太小,沙玉芳便准备出门避一避,不料一出门就撞上陈大
娘一家。
    沙玉芳把这一家子请入院子,因女儿在应客不便打扰,五个人便坐在花圃上闲聊。陈大
娘叙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