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无力 作者:苏卿和(晋江2013-01-14完结)





  愁眠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七弦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已经嗅到他的气味了。离东国已经不远了哦。”
  底下的血战还在进行,西国的人倒了一批又一批。郁乘风和慕千觞似乎是铜墙铁壁一般,任打不倒。东陵初空见势越来越弱,不住心乱如麻。最后顺手抓过一个探子喝道:“叫卿衣的那个女人呢??不是说就快赶来了么。人呢,人呢!!!这人都快死光了。她还不出现,耍大爷啊!!”
  探子唯唯诺诺,他知道此事的初空不好惹,只得说些漂亮话来暂时安抚他。
  东陵初空一腿过去,把探子踢开,拔出宝剑,看着外面那满城兵马,准备亲自上阵。
  与此同时,东国外。
  江恨雪与卿衣各驰骋千里白马来到城门底下,未进城门,江恨雪就听见了那幽幽的琴声。他眉心一蹙,心想着这东国大敌当前竟然还有人有心思弹琴。
  卿衣身上穿着白衣,脸上用白纱遮掩。她脸色很苍白,一路的奔波让她身子吃透了支。她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最近的身子还真是糟糕透了,练功不到半日就筋疲力尽。两人下了马,卿衣脑袋有阵晕眩,不稳地趔趄了下。她的腰际一稳,睁眼是江恨雪扶住了她。江恨雪的脸上带着丝丝忧色,但表情却要装得那么无所谓。
  “你还好吧?”
  卿衣缓了口气,慢慢把江恨雪推开,说道:“我没事。”
  “看你脸色难看之极。一会你该怎么上战场。我们还是找个客栈休息一夜吧。”
  卿衣瞥了江恨雪一眼,她心里其实想说不。她不想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呆得更久。但她的肚子又传来阵阵折腾。她只得点点头,一手按着小腹,慢慢往城里去。
  别了三个月的东国,如今竟是一片荒凉。寥寥无几人,大街上的铺子都大门紧闭着。卿衣看着,心里不免带着丝丝酸楚。这本该是国泰民安的地方,如今却……
  好不容易找了家客栈,还是江恨雪出了重金人家才肯让两人投下。回到厢房,卿衣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她浑身累得要命,眼皮睁开都费力。江恨雪似乎打点好了一切,傍晚的时候,他敲开了卿衣的房门。此时卿衣正酣入梦,他端了一碗
  鸡汤回来。
  残阳如血洒进屋里,照在卿衣那身白衣上,就像血那般。看得江恨雪心里丝丝惊痛。他坐在床边,伸手轻轻理去卿衣的乱发与她冰冷失去了表情的脸庞。她回到他身边之后,变得不再爱笑。成日满腹心事,哀愁度日。何况她有了身孕的事情,江恨雪还不想告诉她。
  他默默地看着卿衣,那张与白灵像极了的面容。她的一肌一容,一颦一笑,都如烙印那般在江恨雪心底久久挥之不去。他看着卿衣,心底升起众多情绪,有愤怒,有怜惜,亦有鄙夷。他伸出手指轻轻在卿衣的脸庞划过,就像在看一件极为珍贵易碎的瓷器。他双眼微微凝起,他何尝不像把这件瓷器占为己有。只是,他不能。他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他还不肯,不愿意放下白灵。
  而卿衣,她是白灵与他最恨的男人所生下的孩子。
  江恨雪恨她是理所当然的。可不知为什么,在卿衣还小,对他还有依赖性的时候,江恨雪每次酒醉就可以毫不费力就把她掐死。但他没有,他的理由是留着她一条命慢慢去折磨她。
  可……
  这有何尝不是江恨雪对自己的一种漫长的折磨呢?
  明明爱,却不相信自己爱。
  明明喜欢,却逼着自己不承认那份感觉。直到一切都要失去的时候,他才感到难受。但,江恨雪这个人,纵使难受了,他也绝不会吭一声。这就好比当年他亲眼看着白灵下葬。泪水已经疯涌了整个面庞,可他却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坚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手背上已经有块很深很深的印记,细细的血珠涌出,落在他白衣如雪的身上。
  他给卿衣盖好被子,转身出户。今夜的月色正好,从远处飘来的风里,夹带了浓烈的鲜血味。江恨雪站在长廊上,闭眼享受着这令人发指的气味。他喜欢这个味道,因为,这象征着胜利。
  风把他乌黑的长发撩起,月色明亮皎洁,露出了他那半张狰狞可怖的脸。就在这时候,暗处发出一阵很小很小的惊呼。就像草丛里的虫鸣,但被江恨雪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双眼一睁,抬掌往声源处就是一道猛击,只听唰地声音,一条青色的影子倏然地飞起,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上,逆光之下看不清他那张脸,只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子,长发横飞,带起他那薄纱的衣襟。
  江恨雪带满了警惕,看着那条人影,冷冷斥道:“你是谁。”
  那个神秘人并没有回到他,而是用着一种极为怜惜淡淡地去问他:“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毁的。”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江恨雪有种恍然的感觉。只是他的警惕让他对这个人充满了戒备,江恨雪慢慢凝起双眸,他在寻找这个男子的视觉点。
  “这和你有关系吗。”
  暗处那神秘人豁然一笑:“你想不想治好你这半张脸?”
  江恨雪一顿,他这半张脸神经尽毁,除了神仙怕是谁都不能救他了。那神秘人这一番话无一是绝处逢生的机会,但江恨雪向来对陌生人不友好。他冷冷地拒绝了:“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你到底是谁。若仍在那故作神秘,莫怪我手下对你不留情。”
  “哈哈哈,你啊你,这么多年你一样没变啊。你除了外形变得像个人以外,但骨子,性子都还是那么孩子气。”那个声音竟然是带着宠溺的。江恨雪彻底被他激怒了,只见江恨雪腾空飞起,隔空对着那神秘人就是一吸,可到手的竟然是一个药瓶子。此时神秘人就在他眼前,月光照透了他的半张容颜,竟然是美得那么倾国倾城。江恨雪有点恍惚,拿着药瓶怔怔站在原地,他一直盯着那人的金色眸子,移不开视线。
  “你除了记忆被那些什么憋足神仙给消除之后,身上一切都没变。这药对你的脸有帮助,你若信我的话,每日取一羹服下,我想,等这药喝完了,你的脸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取一些药材给你敷脸,不出三年,你一定会变成跟以前一样漂亮的。好啦,快乖乖去睡觉吧!”
  “你竟然出言不逊!!”江恨雪气得跳脚,这男子看上去不过跟他相差无几,但句句出言都竟是如此老气横秋,便如他的长辈。江恨雪头次遇到如此强敌,他们相对的并不是实力的较量,竟然是这个男人那几句微不足道的嘘寒问暖。
  再抬眼,那男子消失不见。江恨雪离开客栈追出好远好远,但空气里只留下那男子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的,很熟悉,就像……他自己身上的一样。
  进入初春就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大战都开始过去三天了,东国占了上头,西国渐渐寡不敌众。南国还发来了粮草与金子,协助东国重建。京城里的百姓慢慢又复苏了起来。直到第七天,街头才稍稍有了昔日的情景。
  


☆、第二十一卷。心疼

  这一日,卿衣独自打着一把伞,穿着一身黑衣便出了户。她的精神稍稍恢复了一点,但依旧不比寻常。她走在被雨水沾染的青石板地上,这里本该花开倾城,只可惜一场大火把这里的一切都给毁了。她边走着,耳畔突然听见了冰糖葫芦的叫卖。她微微抬首,入眼就是那一串串红澄澄,撒满了黑芝麻的冰糖葫芦。卿衣不知为何收住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会,折身向冰糖葫芦的摊子走去。
  复苏之后的第一笔生意,竟然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子。小贩似乎很高兴,口中说着可以算她便宜点。可卿衣面无表情,拿出铜板买下两串冰糖葫芦之后便离开了。小贩有些失望,怔怔看着漂亮姑娘的背影,不住一声叹息。
  卿衣去的是东陵的王族墓园,大雨让这座墓园看得显得凄凉。因为战争,看守陵园的人也离散了。如今这里跟荒野的乱葬岗没什么区别,唯独的是这里的每一个墓都有着一块厚重的墓碑。她冷眼看着每一块碑,最后,她的目光在最后一块墓碑上停留,上面的碑文让她的眸子微微颤抖,最后,冷色尽收,变成一片哀戚之色。她默默走上前,把一串冰糖葫芦放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文字。
  “师月,对不起……”
  卿衣在墓前的台阶坐下,拿起另一串冰糖葫芦,晶莹的红糖上面沾了些雨水,看着是那么的剔透诱人。它散发的芝麻清香以及冰糖葫芦本有的甜味,让卿衣忍不住咬了一口,咔嚓一声,红糖的表皮发出了脆响。里面荡开山楂的酸味,让她顿时开怀了不少。
  “难怪你这么喜欢吃这东西。其实,味道真的挺不错。”
  卿衣似乎在跟老朋友叙旧那般,对着师月的衣冠冢自说自话地聊着。殊不知乘着今日清净,时雨与郁乘风一道到陵园来给祖先们除掉野草,扫扫落叶,两人在转角之处,一眼瞥见了坐在师月墓前的卿衣。郁乘风最看不得她,特别是她如今坐在师月的墓前。一肚子的怒火又涌上心头,他正提剑要上前,可手臂豁然一紧,时雨狠狠拽住了他。
  “你……”
  “嘘。”时雨示意他不要惊扰了卿衣。他把郁乘风拉到身后,抬起双眼远远地看着她。现在卿衣似乎与以前不同了,她脸上带了丝丝疲惫,却也带了几分成熟在。她那张清丽脱俗的素颜上沾了点红糖,模样很是可爱。时雨的心又慢慢跳动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日思夜念,却又爱恨交加的女子。
  “东陵时雨,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她可是毁了你国家的人啊。”
  时雨眉心一拧:“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又对她心软了。就是因为你这软柿子一样的性子才被人屡屡欺负到头上。”
  “乘风,其实我觉得她并没有这么坏……”
  “昏君!你又糊涂了是吧!你忘了你的千万子民,你的国,你的妹妹是谁害死的。虽说不是她亲手杀死的,但她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倘若你下不了手,那么请让我代劳。就算我不为了东国,我也要为了我爹和师月报仇!!”说罢,郁乘风又要抽出他的啸月长风,见他这幅架势,怕是他不把卿衣剁碎是不会罢休的。时雨连忙拉住了他,慌忙说道:“不,我去。”
  这句话果然对郁乘风起了作用。他收住了脚步,却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东陵时雨。他没有抬头去看郁乘风,只是低头冷冷说道:“我要跟她做个了断。”
  卿衣陪在墓边坐了许久,豁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警惕起来,抬身望去。没有想到,走入她视线的,竟然是东陵时雨。
  他穿着锦衣玉袍,雪白绣纹靴,头发被束起来。他的眉宇依旧,时雨此时站在雨雾中,雨水将他整个人都泛起了一层朦胧。让卿衣感觉这仿佛是一场梦。他的剑眉皱着,用着最哀戚的眼神看着他眼前的这名女子。卿衣同样用清澈楚楚的眼眸看着他。久违了的夫妻相遇,竟然是如此别扭。
  “时雨。”卿衣唤出了那个她在心里默念了千百回的名字。她总想着若有一日能够跟时雨重逢,她该跟他说什么。
  只见他的眸色里颤了颤,他豁然扭过头,身子在微微颤抖。
  “收起你的摄魂大法。现在,它已经对我起不了左右了。没有了它,我想你就跟街头来来往往过路的平庸之人无何区别。”时雨冷冷说道。
  卿衣一愣,她慢慢起身,看着那个对她冷漠的男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师月都死了这么久了,难道你连她的坟冢都不放过吗。”
  “我只是来看看她。”
  “看她?”时雨带着可笑的表情看着卿衣,“你是来让她看见,你是怎么把一个国家给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吗。”
  “不,时雨,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更没有想过要毁掉整个东国,我……”
  “够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卿衣啊卿衣,一个如此了得的女子啊!若你生作男儿身,我定然会重用你,叫你替我想出那些阴谋诡计去攻陷其他小国。哼。你冷若冰霜,心却毒如蛇蝎。”
  卿衣有些震慑,她打着的伞都掉落在地。她秀眉紧颦,连连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我跟你说白了,你以为你这样做东陵初空就会重用你么。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利用完了,就落到被丢弃的地步。纵使你有再厚实的后盾,也只不过让我更看不起你。你利用了自身的清澈玉洁、美貌以及智慧。像你这样献身又献艺的女子,跟青楼的□唯独的区别就是,她们求的只不过是个安定的住所,你确实贪婪得要了整个天下!!”
  时雨一口气把话吐出,连郁乘风也微微震惊。向来温柔的时雨,连半点重话都不会说的他,竟然把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