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染千秋 作者:安若闲(晋江2012-09-16完结)






  
  当时他便不顾大臣反对,带领了一队精兵欲暗访泾州城。
  
  接着探子又报,匈奴王已经进入圈套,正朝泾州城赶去,准备攻城。
  
  原来是李承熙故意让皇军连连失守城池,这样便可让匈奴王掉以轻心,以为中原很弱,接着便会调入他们的下一个圈套。然后他又调走了泾州城的精兵去前线防守,故意将弱点暴露出来。匈奴人多是有勇无谋之辈,他们发现了泾州城的弱点,便一举发兵突袭。泾州城处于西北方,地势险要,四面环山,倘若匈奴大军决定攻城,必定被崇山包围,此时我军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便可成功。
  
  然而当李承熙知道那个与林芷溪相似的女子也在泾州城时,他疯了一般连夜策马朝泾州赶去,亦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她。
  
  要是再晚一点,再晚一步,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他终于上了城墙,看见了她。此时城上所有的士兵都已经下城区欢呼,唯独她一个人站在城墙之上,遗世而独立。
  
  而此时她也正巧转身,准备下城,一扭头却偏偏看见了他。
  
  两束视线相交,紧紧纠缠。李承熙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震惊在那里,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一直凝望着。他说过他多想再看见她,哪怕一眼也可以,现在,他的梦想成真了。他有无数的话想跟她说,愧疚、抱歉、忏悔、思念和爱恋,可是这些话在喉中百转千回的萦绕,却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林芷溪还是站在那里,三千墨发在城墙上随风飘扬,身上的披风也被这凛冽的风吹的“哗哗”作响。
  
  她也看到了他,看到他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久别经年,容貌却不曾改变,只是清癯了一些,带着久经风霜的疲惫。
  
  她冲他微微一笑,声音轻柔,“恭喜你,你赢了。”
  
  李承熙有些不敢确认,他试探性地唤道,“林芷溪?”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一时之间激动地有些难以自抑,她真的没死,她不但没死,现在还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想要上前去抱住她,可是刚刚抬脚,便觉得身子一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他“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磕上了眼。
  
  林芷溪被吓到了,她不知道,他为了在最快的时间内奔赴到泾州城已经几夜没合眼了,她也忘记了,他在城下跟匈奴整整拼杀了两天两夜,他是皇帝,金枝玉叶,怎么消受得起。
  
  她连忙跑了过去,帮李承熙把了把脉。
  
  睡眠不足,体力透支,身上各种伤疤刀痕,李承熙足足昏睡了两日一夜才醒过来。
  
  而当天下午就要去跟匈奴谈判签赔偿的条约,这件事情还必须李承熙亲力亲为。由于是要去对方的营帐,林芷溪恐防有诈,便让如安跟去看看。
  
  李承熙在营内谈了些什么,如安不知,但是李承熙出来后,如安却注意到跟在其身后的匈奴王眼神有点不对劲,似乎弥漫着仇恨和杀意。
  
  如安藏匿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将手里的剑紧了紧,准备伺机而动。
  
  李承熙与匈奴王道别后,带着自己的人马准备离开。就在此时,匈奴王轻轻一挥手,几百个匈奴士兵便将他们十几个人围了起来。
  
  匈奴王狂妄的大笑,“李承熙,这回你跑不了了!哈哈哈哈哈!今天我就要用你的鲜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匈奴子民!”说完,他猛地一挥手,喝道,“上!”
  
  李承熙的亲信们将他围在中间保护起来,然后和匈奴的士兵们对打。匈奴王一提刀冲进了包围圈,与李承熙正面打了起来。
  
  李承熙身子刚恢复,一开始两人平分秋色,但渐渐的他就有些屈于下风、力不从心了起来。
  
  如安此时也拔剑冲了出去,几步轻点就站到了匈奴王的身后,然后剑风狠厉的一挥,匈奴王的头颅便生生被砍了下来,重重的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匈奴王的面上还挂着要置李承熙于死地的凶恶表情,只可惜此时已经头身分离,尸骸不全。
  
  而就在此刻,如安却觉得背后一阵钝痛,接着便是千疮百孔的近乎麻木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他有些惊愕地低下头,看到有数不清的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浸染了他的一身白衣,顺着衣服滴到了地上,将脚下的土地染的一片猩红。
  
  这些事情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没有一个人能反应的过来。
  
  如安“咚”地跪了下去,双膝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他便觉得视线模糊,阳光、绿树渐渐都变成了一团团的光影,他仿佛看到他的师姐一袭青衣翩翩而来,瞪着他说,“师弟,你又偷懒在这睡觉。你可真没良心,这么久也不回南山看师父!”他想开口对她说他没有偷懒,没有不去看师父,他想说他只是要保护她,只可惜,他再也开不了口了。
  
  师姐,我们不说来生,只说今世。
  
  你爱李承熙,他也很爱你,那么请不要去顾虑我们任何一个人,跟他在一起吧,跟他回宫去,他会给你幸福。
  
  只是,原谅我,我再也不能继续保护你了……
  



☆、第三十六章 悲歌葬英雄

  谢如安的葬礼是回了长安以后才办的。
  
  那场葬礼办的十分隆重,因为是保护皇帝为国捐躯,所以皇帝特地加封他为护国公,谥号烈侯。
  
  下葬那天,天色阴沉的犹如黑夜,狂风凛冽,仿佛在为谢如安的死去而悲嚎。
  
  到场的人皆是一身缟素,眉目低垂,面色哀丧。
  
  唱丧曲的人也是眉眼哀愁,声音低哑悲戚,一路上,悲壮的歌声都一直在周围萦绕。
  
  林芷溪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了,如果说失去林隐之是切肤之痛,那么失去了如安,就好像是心脏被刀割掉了一半,然后一阵冷水从头灌到脚的麻木和冰冷。
  
  她不该的,她不该让如安跟过去,她宁愿自己去替李承熙死,也不想要看到如安死。
  
  都怪她,都是她的错。
  
  自她有记忆起,她的身边就已经有如安的存在了。快乐有,吵闹也不少,但是总是如安在让着她。如安不善言辞,不会表达,但是他总是默默的用行动在保护着她的安危。这些她怎么会不知道。
  
  那一晚在泾州城,那次花灯节上他说的话,她其实都听见了,一字不漏的听见了,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所以她只好装作没听清。
  
  如安是个好孩子,他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该一辈子都只是为了她而活。她本来想,等战争平息就劝他回家,然后看着他成家立业,她就欣慰就满足了,可是没想到,他却……
  
  谢如安的葬礼林芷溪没有去,或者说,她在逃避。
  
  她不敢面对谢世伯,不敢面对谢筝语。纵使谢如安的死是为了保护皇帝,可是归根结底,是她害死了他。
  
  谢如安头七的那天,林芷溪回了南山。
  
  时值冬季,大雪纷飞,南山上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林芷溪披着裘袄上了南山,去了“惜云斋”。“惜云斋”也落了一层雪,远远看去,就好像画里的美景一般。
  
  林芷溪推开了“惜云斋”的门,见到屋门口搁了一把笤帚,便走了过去,执起笤帚扫起雪来。
  
  等将门口的雪扫的差不多,林芷溪又去清理了一下药田。
  
  这里是如安重新修建好的,当时走的时候,他们一起出发,可是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晚上,林芷溪将准备的祭品拿了出来,还有一些头七时要用的东西。
  
  她点了两支白蜡烛,然后举着其中一盏烛台走到了“惜云斋”的外面。
  
  她一直都不懂,为什么师父要给这里取名叫“惜云”,原来是因为姑姑的名字,他珍惜她,怜惜她,爱惜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里还是挂念着她,即使他以为她已经死去,却还是不曾改变过心意。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那么他呢?
  
  林芷溪喃喃道,“李承熙,你爱我吗?”
  
  问完,她的心里面却是一阵难受,爱又怎么样,她不能和他在一起。他不会为了她而放弃江山,她亦不会为了他而困于深宫,她深知,他们都是不肯妥协的人,互不相让的结果,只有相忘于江湖。
  
  然而林芷溪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极尽温柔的声音,“我爱你,溪儿。”
  
  林芷溪倏地转身,手中烛影摇晃,她看到了他。
  
  玄色锦袍不改,白色狐裘加身,金冠束发,剑眉星目,一如初见的模样。
  
  李承熙手中握着一只暖炉,他缓步走到林芷溪身边,将她手中的烛台拿走,把暖炉塞给了她,“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林芷溪看着他,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滴在握着暖炉的手上,很快就变成了冰花。
  
  李承熙温柔的将她脸上的泪拂去,“别哭了,如安的死不怪你,是因为我,是因为我他才……”
  
  林芷溪却伸手轻轻将他的嘴堵住,“不,别说了。我只希望他能够一路走好,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遇到一个像我这样整日拖累他的师姐。”
  
  李承熙深深的看着她,想把她细细篆刻进脑海,不让人触碰,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掀起了她未挽的长发,却突然发现了她额上如蝴蝶一般的伤疤。
  
  他轻声问道,“这是落崖的时候留下的吗?”
  
  林芷溪应了声“是”。
  
  李承熙的眼里尽是愧疚之情,“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当时太心急。溪儿,我再也不想要那么多东西了,我现在只希望所有人都好,百姓过的安乐,你也能平平安安。”
  
  林芷溪一把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颤颤巍巍地哭了起来。她拼命的摇着头,她想对他说很多话,还有她对他未曾开口的感情,可是此时此刻却完完全全用哭声代替了。她的爱恋,她的委屈,她的不满,她的怨恨,她的思念,她的惊喜和她现在内心的纠结,一直以来所有所有的感情,她全部都宣泄了出来。
  
  就让她最后最后一次放肆一回吧,因为她已经决定了,要去泾州,远离皇宫,远离他。
  
  而李承熙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急急忙忙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紧紧地抱住她,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道,“不哭了,不哭了。”
  
  林芷溪抬起头,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承熙,我们进屋喝杯热茶吧。”
  
  李承熙放开了她,然后笑着说,“好。”
  
  桌旁的炉子上烧着水,林芷溪起身将一个深红色锦盒递给了李承熙,“‘天水碧’的地图□有两处埋宝藏的地方,这是其中一处埋的东西。”
  
  李承熙拿着锦盒看了看,留意到了盒子上面落了一个锁,和一般的锁很不一样,于是他问道,“这锁……”
  
  林芷溪解释道,“是御龙锁,只有匹配的钥匙才能打得开,所以我想‘天水碧’另一处埋的东西应当就是御龙锁的钥匙。”说着,她又将藏宝图拿了出来递给他,有些顽皮的说道,“钥匙你就自己去找吧,找这个盒子可是要了我半条命呢。”
  
  李承熙轻轻地笑了笑,却将东西又悉数推给她,“这是你云家的东西,你应该好好留着。”
  
  他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急功近利了,经历了这么多,他现在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最该珍惜的。皇位他已坐稳,而世人也皆以为“天水碧”跟着林芷溪一起消失,所以,他又何必再揪着云家的“天水碧”不放,毕竟他们皇室当年还做过对不起云家的事情。
  
  林芷溪却说,“‘天水碧’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既然它是宝藏,那么应该对你对国家是有帮助的,你就拿去吧。你若再推辞,我便不理你了。”最后,她竟有些耍无赖似的,非要李承熙收下。
  
  李承熙“哈哈”一笑,“溪儿,你可真有趣。”
  
  说着,李承熙又忽然变得深情而认真,“溪儿,若我说,想让你做皇后,你会答应吗?”
  
  迎着李承熙的目光,林芷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爱他,但是她不想囿于深宫之中,没有自由。
  
  忽然,只听身边“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林芷溪这才想起来她还烧了水准备沏茶。于是她忙把水壶淋了起来,然后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