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秘事
,终日强迫她们侍奉皇帝,一路颠簸坎坷过去了,好些人都因为禁不住这样非人的虐待,竟然就此香消玉殒,含恨而终。
大臣们这下明白过来了,合着你是在宣府尝到了甜头,现在借口替太皇太后发丧跑出去快活去了。有位名叫李恭的官员义愤填膺,上疏朱厚照直斥江彬恶行,恳请皇帝尽早回宫。朱厚照还没看见奏疏呢,那边江彬通过锦衣卫得知有人骂了自己几句,派人把李恭关了起来,没过几天功夫,就给活活弄死在了诏狱里。然后对朱厚照说,皇帝你上次去了宣府,那是微臣的故乡,不过微臣以前在大同任职,那也是个好地方,不如咱们再过去走走?朱厚照当然说好。于是又转驾大同,一路上亮出旗号来,依然是他那面〃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的锦绣战旗。
在大同小驻片刻,一行人马继续向北,渡过黄河来榆林,再经榆林转向绥德,顺道〃纳幸〃了绥德总兵官戴钦的女儿。再走下去真要到蒙古人的地界了,北边无处可去,好不容易折返北京,没得大臣们见着自己一面,朱厚照又让江彬陪着绕道西安抵达太原,遍征女乐歌舞,强夺了晋府乐工杨腾的老婆刘氏他还真是〃瞬息驰千里〃了。要说这朱厚照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虽然阅女无数,可对嫁过人的女子总是更加偏好。这位刘氏生得国色天香,婀娜多姿,一下子就把皇帝给迷住了,寻思着要在后宫里给她安排个什么正经的名分。江彬晓事,领着一干锦衣卫官们围着刘氏一口一个〃刘娘娘〃叫得脆甜,当自个儿妈一样地孝敬着他们不都是朱厚照的干儿子么?刘氏自然也就是他们的干妈了。
不过朱厚照虽然喜欢刘氏,却不专情,身边群芳燕绕,还在一个劲地打听谁家的老婆长得标致。有位任职延绥总兵官的马昂因为犯事受到朝廷罢免,他听说皇帝好这么一口,觉得有门,于是找到江彬,说是自己有个妹妹,相貌出众,而且能歌善舞,还精通骑射之术,能讲外国话,只是已经嫁了人,做了指挥毕春的老婆,正怀着孩子呢。江彬心领神会,略施手段把毕夫人带进了豹房。朱厚照见着美人儿,不单养眼,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当即龙颜大悦,传旨升马昂作右都督,他的弟弟马炅、马昶都赐蟒衣朝服原来蟒衣这么好挣,当真是气煞前人。大臣们照样苦苦相劝,朱厚照照样置若罔闻。
马昂卖了妹妹得了富贵,威风起来了,置办下高宅大院,又是〃国舅〃的身份,朱厚照也时不时往他家里走动。可要依着朱厚照看来,这个〃大舅子〃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偶然在席间提起了他的小妾,一时兴起,要跟马昂〃借用〃几天。马昂是亲妹妹都舍得,却舍不得一个小老婆,说什么也不肯给。朱厚照大怒,铁青着脸推门而出。马昂回过神来,知道闯了大祸,不得已,忍痛割爱,赶紧献上小妾以求皇帝宽赦。朱厚照变脸更快,说马昂有功,就给他的弟弟们再升个官,马炅做都指挥,马昶做仪真守备吧!
马昂喜出望外,追加进献美女四人,以示自己对皇帝忠心耿耿,回头免不了再要多孝敬江彬一番:当初要不是江大人施以援手,又哪里会有我马某人的今天呢?
于是,主动给皇帝送女人,以换个灿烂光明的锦绣前程,这叫做〃纳钦女〃,就因为江彬替朱厚照这么四下卖力地张罗着,俨然成为了正德官场上飞黄腾达的不二法门。有点儿这方面歪脑筋的,纷纷义无所顾,前扑后续,搞得朱厚照心花怒放,越发称赞江彬办事得力,是自己身边的头号能臣。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了正德十四年朱厚照在位满打满算,一共一十五年,这会儿距离他猝死豹房已经时日不多了。倘若知道了自己的寿算,这位荒唐天子还会不会继续他放浪形骸的〃狂野青春〃,站在后世的角度看来,确是个耐人寻味的命题。只是当事人浑然不觉了。因为在北方巡游出了这辈子最大的乐趣,皇帝马不停蹄,又打起了南征的念头。替他张罗这一切的,依然还是〃阅历过人〃,隐然已经权倾天下的锦衣卫都督佥事、威武副将军江彬。
第63节:阻碍南巡的王阳明(1)
阻碍南巡的王阳明
在大明朝历任一十六位皇帝里面,朱厚照在位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他却经历了作为一个帝国统治者所能遇到的几乎一切麻烦:边境战争、农民起义、佞臣乱政和皇族谋逆,等等。凡此种种,前赴后继,层出不穷。而朱厚照身处一切变乱的中心地带,居然可以泰然自若,不以为念,进而把它们当是给自己跑出皇宫四处溜跶的借口,后人说他从头到尾完全不具备丝毫作为〃皇帝〃所应有的自觉,从这个方面而言,倒也确是恰如其分的评价。
特别是皇族谋逆这一桩。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起事,尽管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朝廷镇压,但是惦记着朱厚照那把龙椅的朱姓宗室依然大有人在你成天东跑西颠的,不认真坐着自己位子,那还不如让给我们这些想坐的人来坐吧!
于是在正德十四年的六月,从江西传来了宁王朱宸濠起兵作乱的消息,江西巡抚孙燧、南昌兵备副使许逵以身殉国,攻势如潮的叛军接连攻陷了南康、九江等地,国家东南形势陡转,半壁江山岌岌可危。原本已经被朱厚照折腾得够呛的大明官员和百姓们,这下子又只好再硬着头皮去趟宁王这淌不知深浅的浑水了。
这时候的朱厚照本人在干嘛呢?他刚离开太原, 〃顺道〃去宣府待了几天,三月间刚回到北京,正在忙着和批评自己〃巡幸无度〃的大臣们较劲。要说他这人的精神头是真好,几千里行程一路撒欢似地跑下来,轿也不坐,都是自己骑马,披着〃威武大将军〃的战甲,腰里还悬着长弓,〃涉险阻,冒风雪〃,累倒累病了无数能征惯战的〃外四家〃,他却依然〃面无倦容〃北边我已经玩够了,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听江彬说,南方也是不错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那我就再到南边走走吧!
大臣们一听,脑子嗡嗡作响,心说你这人完全就是大明朝的祸害,走一方黑一方,跟个流窜犯似的,北边都已经给你败坏得差不多了,再要去了南方胡搅,动摇国家的赋税根本,这可如何了得?朱厚照当然知道他们不乐意,也不好再像上次那样〃连夜潜逃〃,于是寻了个借口,说北京城最近不是地震了么,我准备到两京和山东去一趟,遍访名山大川,各地神仙们都拜上一拜,恳请上苍赐予我大明千秋万代安定和谐,岁岁平安,云云。
他当然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去的〃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朱寿将巡两畿、山东,祀神祈福,其具仪以闻。〃回头一想,似乎武将去办这种事情太过稀奇,于是又给自己加了个太师的官衔。太师镇国公,嗯,这下就圆满了。
旁边的江彬瞧见皇帝兴致正浓,凑到跟前来搭话说:〃大将军为国分忧,可就怕朝堂上的那些文臣无理取闹,圣旨一出,又要逼着您和他们打口水仗了。倒也真是烦人。〃
朱厚照哼哼着回答说:〃怕什么?拖出去打,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这是调唆皇帝要胆敢进谏的官员们痛下杀手了。可是所谓文人风骨,不怕死的总是大有人在。兵部郎中黄巩就向朱厚照上疏说,跑去边境拿国防当儿戏,为了一己私欲而损耗天下的人力、财力,老百姓的心都被伤透了,这完全是因为皇帝听信了江彬的教唆,〃江彬这个人,生性凶残,为人处事傲慢且怪诞,本来不过是军队里的一介武夫,完全不懂得为人臣子的礼数。我们这些做大臣的,只知道他有可以砍头的罪过,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奖赏的功劳……天下人听见江彬这个名字,无不切齿怒骂,都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陛下也不应该因为怜惜区区一个江彬,而不肯向天下人谢罪认错啊!〃
他的一位同僚,兵部员外郎陆震本来也打算上疏,看过黄巩所述,立刻称赞不已,毁掉了自己的草稿而与黄巩联名上奏。这次弹劾行动较之当年请愿诛杀〃八虎〃声势更为浩大,前后进谏的官员多达一百六十八人,即使纵览明史,其情景亦可谓空前绝后。
江彬老练,知道自己当初想出〃北巡〃的主意,在朱厚照跟前把钱宁挤了下去这些年多热闹啊,都没钱宁什么事自然也就会成为大臣们头等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事先在朱厚照心眼儿里点了个穴道,大臣们的奏疏一递上来,皇帝这当即就发作了。带头上疏的黄巩这几个,当天就给关进了诏狱,其余〃从犯〃一百零七人,则全都在午门外罚跪五天。大理寺正周叙等见状,第二天又连疏进谏,极言江彬怙权倡乱,黄巩无罪。朱厚照更怒,把他们和黄巩关在一块儿,并特别吩咐周叙和另外两位官员及黄巩等六人戴着木枷在殿外罚跪五天,白天跪完晚上仍旧交还诏狱看管,〃道途观者莫不无叹息泣下〃,说好歹也是堂堂大明的廷臣,皇帝怎么能拿人家当杀人犯似地枷起来示众呢?
第64节:阻碍南巡的王阳明(2)
等到这两拨人马先后都跪完了,就轮到了对他们施以廷杖惩治。江彬暗中吩咐,〃用心打〃,这两次打的,竟然杖毙了官员一十五人,创下了大明朝开国迄今廷杖至死的最高记录。黄巩倒是命硬,廷杖时咬牙挺了过去,被皇帝革职为民。江彬不肯善罢甘休,派出锦衣卫沿途追杀,好在他事先得到消息,这才大难得脱。
其他人就没有黄巩这么好运了。陆震被打得死去活来,拖回牢房时还一息尚存,江彬于是断绝了他的饮食,将他活活饿死。有位工部的主事何遵,事前起草工部奏疏,家里的僮仆看见了,上前抱着他就哭了起来,说〃主人不为自己着想,也是总该为您的父亲和孩子着想才是啊〃。何遵拿着笔从容回答说:〃你去替我转告老太爷,不要让他的孙儿荒废了学业,就行了。〃结果行刑时他被打得〃肢体俱裂〃,人都打散了架,回到家里挣扎了两天,到头还是一命呜呼,时年仅三十四岁。因为太穷,就连下葬都是同僚们凑钱替他料理的。
而在何遵之前,另有刑部主事刘校,负责起草了刑部官员联合奏疏,自然也难逃一死。这是位孝子,平日里母亲但凡心情不好,都要长跪请罪,一直跪到母亲开心为止。在刑部做了官,本想着把父母接到京城来供养,不想老父死在了半路,刘校一路狂奔过去,抱着父亲的遗体〃痛哭几绝〃。廷杖当日,他将要被打死了,忽然仰天大呼起来:〃刘校为国尽忠,死而无恨!只恨不能再见母亲一面了!〃他的儿子刘娄,时年仅十一岁,站在旁边看着父亲受刑,又惊又怕,禁不住哭了起来。刘校回头告诫他说:〃孩子你虽然读书不多,难道也不知道圣人说’事君致身’的道理吗?好好侍奉你的奶奶和母亲,不要让为父在九泉下为你感到羞愧。〃说罢,气绝而亡。
忠孝节悌,在这一通木杖纷飞的廷杖下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顽劣如朱厚照,狡狠如江彬,这时候也不觉为之〃气沮〃,心头变得不怎么舒坦,南巡的兴致折消大半,只得暂且搁置一旁了。
可是宁王朱宸濠谋反,却又给了他们南巡冠冕堂皇的借口〃巡〃换作〃征〃,皇帝不是去玩,是要南征,是要准备御驾亲征宁王乱党了。
兹事体大,江彬向朱厚照建议说,这次出征,咱们上下齐心,才好克敌制胜。锦衣卫和东厂这些人,自然都是要跟着御前听差了,但是两头制度不一,工作配合起来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不如划归专人统一领导,才好便宜行事。朱厚照准奏,说这人选也不用再推敲了,我最信得过你,就由你一人节制锦衣卫和东厂吧,叫他们所有的人都听你指挥。
前文说过,锦衣卫的管事是钱宁,东厂提督太监是张锐,现在江彬一人身兼二人之职,内外大权悉数掌握,把这两位都挤到一边凉快去了其实一边凉快倒挺好,总比给他江彬当差得强恩宠至极,大明朝二百余年间,如此身份,仅江彬一人而已。
然而朱厚照差点又没走成。〃大将军朱寿〃的人马还没来得及动身,八月,江西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在提督南赣汀漳军务、副都御史王守仁的统一部署下,大明军民同仇敌忾,万众一心,连战克捷,已经成功地击溃了宁王的叛军,就连宁王本人,也在七月的一场战斗中被官军生擒了。要说这本是件好事,可江彬拿着王守仁的奏疏却犯起了难。因为仗已经打完了,皇帝再要去南边就没了借口,岂非又是空欢喜一场?实在是大伤脑筋。为了不扫皇帝的兴致,江副将把捷报扣了下来,不许众人走漏风声,依旧按照原计划,离开北京由德州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