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饶恕第02集(上)
的,可是我想弄得更明白一些。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四哥,就这样吧,以后别麻烦找队长了。”
“芳子回来了,”胡四怏怏地把头转向了窗外,“她知道了你的事情,一句话都没说。”
“你少提她,”我皱紧了眉头,“我都听说了,她在吴胖子那里……”
“别这么说,她没做那样的事情,这里面有误会……她只是在那里陪吃陪喝,梁超可以作证。”
“如果她对我有什么误解,去哪里不好,为什么非去那种场合不可?”
“别激动,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女人啊,你永远不会了解她们的,也许她这是故意的。”
“我不管什么故意不故意,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她啦!”
胡四不说话了,唏嘘良久,抬头给我递了个眼色,把手拿到了桌子下面。我伸过手去,抓到一把钱,连忙掖到了袜子筒里。胡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见着你我也就放心了,在里面好好活着,多看点儿书,我发现你这脑子不怎么跟趟,唉,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根据你的脑子本不该出这些糟乱事儿的,一是你太粗心了,二是你太讲义气了,把兄弟算个什么?他救过你又算个什么?有些事情他做得很明显,可是你硬是没有发现,伙计们提醒你,你还不高兴。”
我后悔得无地自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一个劲地乱搓:“四哥,你回去吧,你回去吧。”
胡四攥了攥我的手,盯着我说:“兄弟,记着我的话,少惹事儿,多看书,去了劳改队我给你带书去。”
我决定接受他的建议:“给我带几本武侠的,再带几本玩脑子的,类似三十六计什么的。”
胡四笑了:“武侠的?你以为你是个孩子?三十六计更扯淡,全是理论,将就你这学历应该看点儿通俗的。”
我问什么通俗?胡四说,先看《三国演义》,通读三遍,再看《厚黑学》,也是三遍。
《三国演义》我以前看过,没看完,看得挺费力,很多文言文,《厚黑学》我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胡四见我茫然的样子,摇头笑了:“如果你连这两本书都看不懂,那就干脆别出来了,出来也是个废物。”
胡四刚走,段所就进来了,眼圈有些发红:“你弟弟是不是智力不好?”
我说,是。段所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你这当哥哥的真不称职啊。”
胡乱回忆着,车就停下了,我透过窗户一看,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入监队的楼下。
带我们来的孙队像吆喝牲口似的把我们赶了下来,站在车旁一“头”一“头”地点着数,一、二、三……
点到大昌的时候,大昌放了一个很响的屁,孙队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还唱,闭嘴!”
大伙儿轰地笑了,气氛很轻松。
大约一个月以后,我终于接到了下队的通知,目的地是三车间,具体下到哪个中队还不一定。
通知我的那天,我正跟金高在值班室里闲聊。
金高是上个星期来的,判了两年,跟我一样。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开玩笑说,咱俩可真有缘分啊,连判刑都是一个数。
金高说,不一样,你不如我光荣,你是因为欺压百姓进来的,我是因为除暴安良进来的,怎么会一样?
我拿过《判决书》仔细地看,看着看着就笑了,那上边说,被告人金高因为看不惯被害人李俊海的做法,蓄谋伤人。为了给自己壮胆,被告人金高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手持菜刀闯入被害人李俊海的工作场所,一刀将李俊海砍翻在地。被害人李俊海跪地求饶,被告人金高置之不理,手起刀落,将被害人李俊海的大腿砍伤。并扬言他是侠客,要为民除害。砍完之后扬长而去,致使被害人李俊海左大腿肌腱损伤,终身残废。查被告人金高酒后寻衅滋事,手段残暴,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四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处有期徒刑二年。我笑道:“还不错,手段残暴,比手段残忍要好听一些。”金高说,差点儿弄了个残忍呢,要是弄个残忍恐怕就不是两年了,起码得三年,说起来我就不善,你说我当时要是不稍微控制一下,再把菜刀在他的腿上来回拉那么两下不就完了?他的腿断了,我的命也就差不多了。我说,你这判决书有毛病,你已经酩酊大醉了,怎么还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金高把嘴一撇:“你完了,这还没打几天劳改就先’膘’了,判决书上说我控制情绪了吗?一直描写的是个醉汉,金高醉打李杂碎。”
去了三车间到哪个中队都可以,那样我就有机会接触董启祥和小广了。
晚上,我跟金高他们围坐在值班室里喝茶。我对金高说了明天要下队,金高的眼圈红了:“就这么走了?”
我说,别难过,还有一年半多一点儿的时间咱们就可以回家团聚了,难过什么?
金高闷头抽了一阵烟,把烟头一甩:“对,不应该难过,应该高兴,下队了减刑快,说不定一年以后就见面了。”
我看了金高一眼,自嘲地笑了笑:“好玩儿,我发现我在劳改队里玩儿得比在外面顺手。”
金高咧了咧嘴:“我怎么也觉得这样?是不是咱们这路人一打下生就注定要吃这碗饭了?”
我点了点头:“有可能,这话董启祥也说过,他说他越是在外面越是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在监狱里谁不认识他?”
金高接口道:“董启祥那可是个人物,当年我去找大有玩儿的时候,大有经常提起他来,佩服得要命。”
我说,是啊,他们这帮老混子能够坚持下来的也就剩下董启祥一个人了。
心莫名地一阵空虚,我叹口气,拉着金高来到了走廊。
走廊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响起的鼾声和放屁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俩站在窗前往外看,外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像是有人在我的眼前蒙了一块黑布。
站了一会儿,外面就起风了,刚才还静悄悄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探照灯强烈的光柱横扫过来,一些看不出颜色的树叶,流线般地划过光柱,如同杂乱的飞鸟掠过。大风吹动树枝,树枝“哗啦”作响,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在外面唧唧喳喳地说话。靠近走廊头的房间里有个人念叨了一声,下雨了?我随口应道,没下,刮风呢,睡吧,刮风下雨的时候睡得最香了。那个人哦了一声,轻轻唱上了:半夜三更悄悄地起床,来到了窗前我瞭望着家乡,眼泪在腮边滚滚地流淌,我脸上映满了暗淡的月光……
娘的,唱什么唱呀,看样子你小子判了不少,我怎么就没想家呢?
我回了回头,蓦然发现,金高定定地看着我,眼泪淌到了嘴角边。
第三十三章 三车间
我们一行三十几个人排成一溜蹲在三车间大队部前面的空地上,我的心踏实极了,满眼都是熟悉的光景。花坛还是那个花坛,只是没有了盛开的鲜花,里面栽的是一株株的小云松,中间的那棵大松树又长高了不少,蹲在地下往上看,几乎都看不见天,让茂密的枝叶全挡住了。队部左侧是五大队的车间,车间的大门跟三车间的大门正对着,三三两两的犯人,腰里扎着绳子在往我们这边看,不时指指点点,像是在品评我们的长相,然后嘿嘿地笑。
蹲了一会儿,送我们来的张队把我喊到一旁,轻声说:“你被分到了三中队,你原来的那个工种没有了。”
没有了原来的那个工种自然就应该分到三中队,听说三中队现在改成了后勤中队,我应该分到那里的。
我含笑说了声谢谢,张队说:“我要回去了,在这里好好改造,争取一年以后回家。”
我信心十足:“你放心,我不会到期才走的,会减几个月的。”
张队又问了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说没有了,他转身走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哈哈,一切顺利,董启祥就在三中队,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大值星了,如果是那就更好了,我可以跟他先沾上点儿光。这个中队也是胡四和林武以前呆过的中队,我听胡四说,现在的中队长姓康,是个很正派的人,从来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对董启祥也很信任,那样兴许我也能在这里混上个好一点的活儿,怎么舒服怎么来嘛。一起来的吴振明见我嘿嘿地笑,不解地问,远哥,你笑什么?是不是张队刚才跟你说,队上直接安排你干大头了?我不回答,摸了摸他的脑袋:“兄弟,好好跟着你远哥混,咱爷们儿到哪里也是狼,想什么时候吃肉就什么时候吃。”
开着玩笑,从大队部里走出了几个队长,那个满脸胡须的队长我认识,是三大队的刘大队长。
刘大队走到我们跟前喊了一声“起立”,大家哗地站了起来。
刘大队先是例行公事地宣讲了一通劳改政策,接着开始念名单,给大家分配中队,我和吴振明分在了一起。
吴振明控制不住情绪,狠劲抱了我一把:“远哥,好啊,我终于能跟你天天在一起了。”
三中队的一个年轻队长瞥了我一眼:“这不是杨远吗?还认识我吗?”
我看了看他,认识,以前来接见董启祥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带董启祥去接见室,我说:“是于队吧?”
于队哈哈笑了:“记性不错,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在外面干得不赖吗?”
我叹了一口气:“呵,不小心又失足了……这次跟着于队混了。”
于队矜持地一笑:“我可不行,哪敢领导你们大款?”拍了拍手,把头一歪,“大家都跟我去队部。”
分到三中队的人很少,就四个,我、吴振明,还有两个嘴上没长全毛的小孩。
队部里坐着两个队长,其中一个很年轻,脸色铁青,胡子好像有几天没刮的样子,剃着一个犯人似的光头,双目炯炯,显得很精神,估计年龄跟我不相上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康队了。旁边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队长,很面熟,好像上次劳改的时候我见过他。于队让大家在门口蹲好了,介绍说:“大家都听好了,这位年轻的队长是咱们中队的中队长,大家喊他康队就可以了。旁边这位是楚队,主要管生产,是咱们中队的指导员。我姓于,管内勤,大家以后接见什么的可以找我。政策方面的我就不跟大家啰嗦了,下面由康队跟你们宣讲……”康队挥挥手道:“没什么可宣讲的了,记住我的这句话就行,我不管你在社会上是条龙是只虎,来到我这里全得给我趴着,这里我说了算!听明白了吗?”大家一齐点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康队用冷峻的眼神一瞟我:“你就是杨远?”我想站起来打个立正,于队拉了我一把,示意我蹲好,康队不等我回答,接着说,“我听说你在社会上也不是一般人物,可是你给我听好了,在我这里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我不管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刚才张队也说了,你在入监队表现得还不错,还是个值班组长,这很好,我会发挥你的特长的,但你必须把你以前的那些江湖习气给我改了,这里是真正的监狱,跟入监队不一样。”我搞不清楚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吓唬我?何必呢?我本来就害怕,因为这里是监狱,谁敢“毛愣?”
“康队放心,我会好好改造的。”
“你以前在二中队改造过?”
“是在’二看’干劳动号。”
“闯荡的地方还真不少呢……你劳改了,生意怎么办?”
“都安排好了,在这里安心改造就是了。”
康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正色道:“考虑到你的刑期短,不用上床子了,打扫铁屑吧。”这个活儿不错,自由,一天打扫两次,打扫完了就可以随便溜达,以前小迪就是干这个的,很轻快。我点了点头:“犯人杨远听从政府的安排。”康队笑了笑:“好好干啊,干好了我再给你安排适合你干的工种。”适合我干的那就是值班了,现在还不急,我还没完成自己的任务呢。我又重复了一遍“听从政府安排”,康队把头转向吴振明道:“你这伙计体格大,去仓库吧。”又指指那两个小孩儿说,“你们两个也去仓库报到,让组长给你们安排干什么活儿。”仓库的活儿很累,整天运送铸铁件,这下子够吴振明忙的啦,我笑了:“振明,锻炼体格吧,早晚就练成林武了。”康队让我严肃点儿,问我,你还认识林武?我说,认识,以前一起打过劳改。康队说,你们这批人不错哦,出去以后都混成了人物,林武前几天还来过,来看董启祥的,你认识董启祥吗?我想说不认识,转念一想,那样不好,万一说不到点子上显得不实在,连忙说:“认识,84年我从看守所的劳动号里被加了刑,去入监队的时候,他在那里干值班组长,关系还行。”
“他在中队里干积委会主任,干得很不错,年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