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啼传说





那急速的奔跑,令他脑内激血上涌,眼前一红,只见闸口涌出股股接应的刀手,随后再次跌倒…… 
睁眼时,身上已裹紧了医布,夹谷究闷哼了一声,堪堪起身下了床,正听见闸口的喊杀声,他转头望了望窗外飞雪,大战已来了…… 
羽唐亭的先头部队在夹谷究回到云头集的一刻,与接应的闸口刀手混战一团,随后羽军后接而上,整个闸口立时进入全面作战的状态。藤大菜刀得了羽成梁的人头,兴奋的像个孩子,亲率二百精锐从云头集另一密口出击,给了羽军侧肋狠狠一击,整整斩了三百余级,而后不甘心兼之父仇刻骨,羽军整齐千众,发起集团冲击,可在飙子的胡椒战术下,兵不睁,咳不停,兵团大乱,藤大菜刀与飙子的刀手合做一团,针锥般豁入敌阵,一番撕杀下来,羽军折了大半,败走鬼松林。 
羽唐亭委屈的要命,遂派四百精锐不停以火弩攻之,可叹大雪霜天,火不起,这刻,正值夹谷究惊醒过来。     
他似没听见闸口外的喊杀声,像个没头人般走到水房,舀了整盆水端往后院,乘着雪花一脸扎了进去…… 
然后……他果然什么也听不到了…… 
气泡渐渐消去……世界一下子……静了…… 
水荡着敷着脸,那感觉真好,夹谷究缓缓张开嘴,调皮地吐了个水泡,那委屈的……痛苦的记忆一下子抛在脑后……清凉啊……他努着嘴在水中哼笑起来…… 
“你有信仰的,你告诉我嘛,好不好?”宝月眯着眼撒娇道。 
“傻样!你不说就不理你了!”宝月嘟着嘴甩过头,那头发……真香呢…… 
“瞧你面无表情,呆呆的傻样!早知道当初就不嫁你了!”宝月撅着嘴做了个鬼脸说。 
水抖了抖……夹谷究眉头微皱……一腔热泪在水中股股涌出…… 
“月……我的信仰……就是……”他抚着宝月的裸肩,望着她沉睡的憨样喃喃着…… 
“是什么?”宝月猛地抬头问! 
“呃……没什么……”    
羽唐亭显然没有罢休,云头集,晚,过牌,又发起了攻击。 
这一次的效果出乎他本人的意料,因为劳顿的关系,藤熊的精锐部队和飙子的刀部没有参战,而是肥团头的四百娇兵,这一役,肥团头的四百人,无一生还…… 
晚,夜半。 
藤熊夜袭,却被羽军的江湖兵团击退,死伤大半,从此转功为守。 
飙子满身血腥地冲进堂中,喝道:“夹谷究呢!这小子在哪?” 
“头子,夹谷大哥在后院,打回来后就没进过堂口。” 
飙子哼了一声,拖着满身烂甲冲到后院,正看到这厮捧着大木盆望着天际黑云,他咽了口气,又呼了口气,道:“知道今天死多少人么?” 
夹谷究似明非明地点了点头。 
飙子骂了句他的顺口溜,接着喊道:“七百口!” 
“他妈的整整七百口!”接着的话他没骂出来。 
夹谷究缓缓转过头,那眼睛深深藏在头发中,喃喃道:“这……不就是战争么……” 
飙子眼又红了!喝道:“你他妈的真是个情绪鬼!现在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吗?!说不准明个一早!我们就成羽唐亭的刀下鬼了!格老子地!你捧个盆儿干屁?”他似乎才发现。 
夹谷究抬了抬头,喃喃问道:“我是谁?” 
飙子大手一抬,道:“你是!你是……”他有些窒息。 
夹谷究放下木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缓缓道:“有些时候,你不知道杀什么人,也不知道被什么人杀,这虽然矛盾,似乎却被津津乐道着,白天,我杀了自己奋斗年几的战友,可在刘七军誓盟时,那一个个真诚的脸庞,又哪一个是真的呢?这个世界……真是很糟呢……” 
飙子呆瞪了半天,蓦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深埋着头像斗败的公鸡,道:“我就知道不打败羽唐亭,兄弟们就活不了……” 
夜黑,又黑云,压得人们喘不过气…… 
夹谷究问:“那么……我是谁?” 
飙子震了一记,许久才抬头,道:“你太累了,我若说,你是谁都不打紧,人,为自己活一会儿吧……” 
“噹……” 
“噹……” 
“噹……” 
战更又响,羽唐亭是不打算歇了…… 
飙子整了整皮甲,起身奔向正堂,蓦地转头道:“兄弟……” 
夹谷究纳罕望去。 
飙子笑了笑,道:“我们是好兄弟,不论你是谁,对吗?” 
夹谷究一愣,蓦地心内一震!哑着嗓子唯有点头…… 
飙子哈哈大笑,一回头向闸口奔去…… 
“噗……” 
夹谷究又扎进那水盆中……在那水中使命晃着头! 
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怕了?还是羽成梁的临死?还是三众的委托?还是刺皇的大计? 
我他妈怎么了? 
一句吟来…… 
飘飘渺渺的…… 
“抹眸迎霜冷,抚月惹冬幽……” 
蓦地!夹谷究在水中猛地睁开双目! 
“告诉我……你的信仰……” 
夹谷究颤抖地扶着木盆,那十指之甲深深嵌了进去!宝月……是宝月! 
“我的男人……你的信仰是什么呢……” 
抬不抬头?夹谷究咬着嘴唇泛出水泡!狠狠问着自己! 
“你……就是你自己啊……”她说:“傻样……” 
夹谷究直撑裂木盆!水花和着雪霜溅了漫天!他大叫道:“我!我的信仰!是这个世界!没有刀啊!!!” 
宝月依旧,一身白服,歪着头,眯着眼,浅浅笑着,美的真诚化去了闸口外的喊杀声,她……还是那个风里雨里的…… 
“宝月!!!”夹谷究终在眼中滴下了一珠…… 
宝月咪着笑,在那眯着的眸子里,含着晶盈,她说:“傻样……还是霜冷啊……” 
第十话 这是一个没有刀的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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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话 云头不在     
“藤熊……待你好么?”霜冷抱着霜啼刀喃喃问。 
“嗯。”宝月答。 
“那就好。”霜冷说。 
“你受伤了?”宝月问。 
“几条口子,不深。”霜冷答。 
“今晚,云头集就不在了。”宝月说。 
“藤熊顶不住了?”霜冷问。 
“他活不过今晚,我下的药。”宝月说。 
“呼……”霜冷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不允许他活过今晚。”宝月说。 
“那……我帮助他死的像个男人吧……”霜冷起身,单刀指地:“还有。”霜冷低头深深望向宝月,问:“一起离开云头集吗?” 
宝月咪笑着点点头,道:“我不再欠父亲大人什么了,今后,都和你在一起。” 
雪花……变细了,轻飘着宝月的长发…… 
霜冷探手抚着宝月圆巧的下巴,随后一拍霜啼刀,转头望向火海般的云头闸口,道:“明天,再也不见云头集了。” 
霜冷明白,这将是最后一次以霜冷的身份去和宝月交谈,他也知道,当他走出堂口的一刹那起,将忘记霜冷这个人,忘记霜冷的一切。他要做彻底的夹谷究,做这个两面不是人的夹谷究,达到此役引起朝廷注意的目的后,他也要默默祈求菩萨的保佑,愿正德帝活的久些。 
夹谷究从大堂拎过一根丈二长、一百七十斤的青刚罗纹棍,边走边以棍头接上霜啼刀,在大土等亲卫的注目下,来到堂口,雪浓了……伸舌迎去,入口清凉…… 
那么…… 
“我是夹谷究,飙兄。” 
唱大雪,刀成风。 
夹谷究横刀甩缰勒过马头,顶着漫天雪飘仰天一声大喝后!向兵凶叠影的闸口奔去!在这动乱的年代里,处处修罗,处处地狱,连雪都可以燃烧的啊…… 
飙子满身血水,领着七十多个兄弟在闸口外来回冲杀,那股憨劲真是人如其名,千多名江湖兵客,刀不能挡,剑不能敌,飙子所到处抵死一片!在战场中央混战的藤熊、肥团头和花书生领着云头集最后的百多刀手亡命般抵受着千军的冲击,闸口上的箭兵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救口,这时一声闸响!夹谷究横刀飞马地冲入战场!一时雪血相映!卷起股股狂飚!所到处敌首切飞!那层层杀入藤熊阵央的羽军终歇了气! 
“叭!”羽唐亭盯着场上的夹谷究!一把折断马鞭手柄!双目一红仰天大哮道:“爹!你能死在此人手中!也不妄场上一员悍将!死的值!待儿索了他的命!命他陪你在九泉下畅饮好了!”说罢!一摆千菱长枪!大喝道:“儿郎随我来!” 
五百骑兵随着羽唐亭的将骑从鬼松林内蜂拥而出!股股喊杀直震得天凝地疑! 
夹谷究正杀了九个来回,勒马一看,转头冲阵央叫道:“藤爷回闸!襟头里最后一战!” 
藤熊“哗”地喷出漫天血水,却大手一抹,喝道:“闸口箭兵持敌!余者随俺来!”喝罢,转过熊躯,硬杀开一条血路,带着众刀手撤回云头集! 
侧肋的飙子一会瞪着夹谷究,一会又瞪着撤回的藤熊,手中大刀指天而吼:“格老子地!都逞鸡毛英雄!兄弟们!斩马刀来!”底下亲卫一声得令!均从背后掏出折棍接上厚背长刀!眼见飙子一挥袖!七十余精锐中的精锐拖着大斩马刀横向羽唐亭的骑兵! 
两锋相交!骨裂声“咯咯”传来!前骑四十余骑马腿飞折!略后的羽唐亭一看!一时咆哮如雷!大手一举形如钢拳!骑兵得令换上弓孥!如蝗般卷过飙子刀部身后!雪浪退去!留下一地身中百箭的尸体! 
夹谷究望去,一勒前腿蹬空的战马,转身上去!一横丈二霜啼刀!抖起狂飚的刀气划弧斩去!雪崩飞霜!前接的羽骑兵人仰马翻!夹谷究透过血肉未净的虚空!硬扎进骑兵阵央!斩了七骑后得空一看,那雪地上“嘭”地立起个人影!飙子满脸血地盯着夹谷究蓦地哈哈笑道:“格老子地!鸡巴痛快!”说罢大手探身,一把揪拔起胸前的长箭哼笑着倒了下去…… 
夹谷究眼中一红!望着满地七十余中箭如刺猬般的好汉尸体!如同京师为他丧命的七十位兄弟!那心中的郁愤蓦地喷涌而出!手中霜啼刀竟吟起龙虎之狞!在烈烈风雪中!夹谷究如同獠牙的猛兽来回冲杀!偷过漫天血雾,羽唐亭呆了,闸口上的箭兵们也呆了…… 
羽唐亭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听着一声声自己部下骑兵被斩的血腥声,看着夹谷究单骑挑百骑的样子,一时嘴唇僵紫,说不出话来,雪静静的飘,唯有一记接一记传来的刀豁肉声,让人一阵麻木…… 
“将军,我们可否用火枪?” 
羽唐亭愣了愣,似没听明白,身后一骑探前,露出丑脸,道:“将军,我们曾在东海岸的旧贵兵中收买了不少火枪,这人如此矫健,不如射杀他算了。” 
羽唐亭像刚回过味来,点了点头,蓦地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命令,收兵。” 
“什么?” 
“将军您说什么?” 
羽唐亭勒过马头,背后的战场上依旧传来默默的斩杀声,他闭着眼,木然道:“父亲能死在此人手中,很光荣啊……” 
“可是!云头集必须要破除的啊!”一个骑校道。 
羽唐亭道:“夜半再出击,我军锐气已破,你们看不出来吗?” 
众骑校面面相觑,是啊……锐气被这夹谷究……破了…… 
“呼……” 
“呼……” 
“呼……” 
有些看不见……夹谷究又抹了抹眼睛上的血,才看清,羽军退了。 
他尴尬地摔爬下马,拄着霜啼刀一步一步走近飙子,这厮微笑着闭目的样子……很好看啊…… 
夹谷究蓦地涌出股股热泪!他看惯太多死人,看惯太多亲密的战友横尸所在了,可是他都没哭过,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一点都不明白,他狠狠咬着下唇,狠狠的哭,那哽噎声,连他自己都不熟悉…… 
“格老子地……哭他妈谁呢这是……”飙子辛苦地睁开眼,喃喃道。 
夹谷究猛地睁开双目,大手一抹泪珠,抽了一把鼻涕,狠狠盯着飙子…… 
“嘿嘿……我就知道你娘娘腔……老子从没错看过人呢……嘿嘿……”飙子拍了拍脑袋,蓦地跳将起来!拍了拍屁股,望向暗黑的鬼松林,正容道:“还是要大干一场啊……” 
“你妈的……”夹谷究喃喃道:“装死啊你……” 
飙子笑“嗯?”了一声,接着摸头道:“是晕了,哈哈,妈的头一次这么窝囊,哈哈哈~” 
夹谷究气苦地摇了摇头,长刀一扛,道:“回去吧,有活儿干了。” 
襟头里,云头集的最后屏障,说来,应该是藤熊的最后屏障。 
会议堂的炉火正浓,花书生正在辩能。 
“应该把那些婊子集结起来推出去做前军!” 
“你他妈放屁!她们翘个腚还差不多!做什么前军!你疯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缺人缺兵,难不成靠我们这百八十人?” 
夹谷究和飙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花生仁能和肥团头较口能,那边的藤熊青着脸,绿气在他脸上映着不吉的征兆,只有夹谷究知道,他真的活不长了。 
“别吵了。”藤熊辛苦地哼道,他指了指花书生,道:“你……还是个人吗?” 
众人均愣! 
藤熊咳了数声,道:“那些女人为讨口饭吃,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