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7-银狐之劫
投鼠忌器而纵容那硕鼠般的章鱼。
第三部分一个徒有贵族头衔的乞丐
老板和他是最先来到宴会大厅的,他们像是看戏的观众,面带笑容,冷眼看着服饰局的哥儿、姐们一个个游兵散勇似的进入宴会厅,有穿西装的,有穿夹克衫的,实在像是胡传魁的部队。那天白文龙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服,西服虽然毕挺,领带打得很周整,很规范。但那身白龙牌西服又怎能与银狐狸牌西装去相比,一看就知道那是白文龙参加白龙牌服饰公司开业典礼时厂方送的。他也有一套,但他送给了小美人的父亲。因为听说老院长对他印象不好,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坚决不同意他与她的往来。但女儿态度很坚决,把他夸成一朵花似的,为了显示她的看人不虚,还把他在长城上朗诵的那首词展示给老院长看。老院长看了之后只冷冷笑了一声道:“傻孩子,你受骗了,那是赵朴初先生写的《满江红》。”小美人小嘴一噘说:“能把赵老的词背得一字不差也不简单。”老头子摇了摇头,心想女儿是坠入情网了,天要下雨,女儿要嫁人,随她去吧。老头子也没法子想。他听说了这事,也就想乘机讨好讨好未来的老泰山,就把这套地产名牌西服转送给老院长。
今天白文龙满面春光地穿着这套西服,大老远就向老板招手微笑。老板只是很有分寸地颔笑点点头。老板与白文龙为分家的事,秘密接触了很久,两人一对一地谈,白文龙从上面调下来,对过去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而且非常带书生气地认为老板说出的每句话,所许的每个愿,都饱含着真诚。老板暗暗好笑,心想白文龙久居官场竟然不知道政治学大师马基雅维里的至理名言:“当君主考虑到背信弃义、违背条约对他有用时,他完全可以不遵守诺言,不履行条约。”老板感觉她就是这个服饰王国的女王,在女王眼中,白文龙只是一个徒有贵族头衔的乞丐。就是英法大革命后的破落贵族或者民国时期的八旗子弟。老板久经官场,横跨官商两条船。把过去局与公司不分时的财务与人事全部裹挟一空,连账本都未留一页。老板口袋中到底有多少银子,白文龙一概不知。留给白文龙的就是一张诚恳的笑脸和抹着蜜糖的嘴。也就是一张正人君子的嘴脸,那脸从始到终都是诚恳的微笑。
老板公开说:“我们这是分开,不是分家,今后我们集团吃肉,不会让局喝汤。”私下里对白文龙笑着说:“我愿意多留给你一些,无奈肥肥这帮人不同意呢,省委、省政府领导也不同意呢!”他摸清了白文龙的书呆子气,不可能也不敢找省委、省政府领导去理论。白文龙不太得领导欢心,就有点怕见领导,见了领导只是说些场面上的大话、空话、套话,就是不敢说心里话。因为白军头目心理有障碍,反而成就了集团军老板。女人办事本身就有优势,再加上面对群众雪片般的“举报信”,她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到领导面前抹上几滴眼泪,就更加博得了面慈心善的吴仕昌副省长的同情。吴副省长毕竟是学者型的干部,反而把群众来信当成非组织活动。尽管这是遵照党章、宪法按程序反映的问题,吴副省长未明说要查是谁策划的,但到了娄副秘书长口中就成了吴副省长的严厉口气了,因为那些处长们的联名信中点穿了娄某人和老板之间的特殊关系,提出局公司分家此人必须回避。搞得副秘书长很没面子。娄秘书长以吴副省长的口吻语气,训斥般地通知白文龙时,那领导式的语气口吻使原本有领导恐惧症的白文龙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留在局机关的处长联名写信给省委、省政府要求对老板进行离任审计。老板那时着实慌了一阵子,她打电话给以前的部下,动情地阐述她在局长任上如何重用提拔了这些处长,好像处长们都是背叛了皇上的乱臣贼子。甚至装成很委屈的样子,眼泪汪汪地找到白文龙说,你的处长,是要把我整到牢里去呢,本来想多给你们点钱,你的处长这一闹,我一分钱也不给了。当然当娄秘书长狐假虎威地拉大旗当虎皮吓唬住了白文龙之后,老板那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立马又变回了女王的神态。
在他殷国鹏看来,今晚白文龙的表现有点曲意逢迎老板的意思。他瞧白局长大步流星地奔向老板,满脸带笑用那双蒲扇式的大手紧握着老板冷冰冰的小手,那神态实在像是一个失意的丈夫向得意的前妻在寻欢。他冷眼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暗冷笑,他知道老板度过了心理危机,那实在是香水妖精枕头风借着娄秘书长的大嘴,吹出来的一股春风,使老板像是吸了大麻一般滋润,重新恢复了自信心。才敢在短短的几个月中突击发了三千元的工作服,四千元的手机,一万元的电脑,还给每个人买了十五万元的人寿保险。她像一个狠心的妻子面对前夫的窘态无动于衷,她像一个慈祥的妈妈大大方方地给自己的儿女们创造了幸福美好的今天,设计着更加辉煌的明天。即使母亲有了不检点的地方,留下的儿女们也会心安理得地享用着母亲不检点带来的福音,维护母亲起码的颜面。这就是笼络人心,普洒甘露使家庭式集团维护表面稳定的权术,经济上的优势利益是不可或缺的,上可通天,下可达地,所以能够安天下。钱能通神,能使鬼推磨,摆平了神鬼就可脚踏黑白两道,左右逢源,无往而不胜了。
老板的作为,使老狼老狗们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他看到了老狼,老狼带着满脸伤痕,冷着脸步入了宴会的大厅。这很使他吃惊,他原以为老狼带着狰狞的伤疤不会再参加今天的盛会,但是老狼来了。老狼显然不是来联欢的,而是来冷眼看戏的。可以从那闪着冷嗖嗖的凶光的眼中感觉到狼心燃烧着怒火。因为听说前两天为了净化元旦服饰市场,老狼带着队伍去清理过一次服饰市场,面对一条街贩卖伪劣服饰的小商贩,老狼竟然带着公安、工商组成的联合执法大队,大肆出击,收缴了一批假冒名牌服饰。老狼不顾自己的处长身份,不顾自己已经是一匹满身伤病的老狼,把自己当成了能跑能跳的狼崽,竟去追赶四处逃散的小贩,一个狼失前腿,跌了个狼嘴啃泥。随着老狼行动的记者摄下了这个镜头,电视镜头里的狼,血流满脸,狼狈不堪,狼头随即肿得像猪头。老板看本省新闻时他正好在场,老板乐得直笑:“这个活二五,怎么没跌死个狗日的东西。你瞧五十多岁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小伙子,活丑活丑。”今天狼脸上已结了疤,虽然那狼嘴仍然肿得像猪嘴,喝酒、吃菜很艰难的样子。
老板“嚯”地站了起来。她显然也看到了老狼,说道,我去敬敬老狼。天奴听说后,停下了和海螺书记的调笑,提着酒瓶子就屁颠颠地跟在老板屁股后面去了。
第三部分一根明晃晃的金项链
老狼显然没有想到老板会来敬酒。当老板笑嘻嘻地在全体食客面前招摇地端着酒杯走来时,狼显然无动于衷地呷着红酒挟着菜,自顾嚅动着猪嘴式的狼嘴艰难地吞咽着食物。
见到老板在老狼面前停了下来,天奴这厮才轻声说道:“吴处长,董事长向你敬酒。”
狼手足无措地吞下口中的食物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老板仿佛很崇敬地举起杯来:“吴处长,我敬你一杯,你是我服饰界‘打假’的英雄。”
老狼噘着猪嘴样的狼嘴含混地说:“哪里,哪里,承蒙董事长夸奖,不敢当。”那口中仿佛含了石子,吐出的声音像是狼在嗥叫。
两人一起喝干了杯中的酒,这时已喝得白脸通红的白文龙大步走来向狼敬酒,老狼又是非常英雄地喝干了杯中酒。然后沉着脸坐下来自顾自吃菜,两位领导怏怏离去。天奴欲前来助兴,老狼冷着脸说:“对不起,我有糖尿病,不胜酒力,感谢天奴主任厚爱。”天奴只好放下举起的酒杯,屈身堆笑地将杯端到老狼脸前讨好地笑道:“我喝酒,你喝水也行,你是我们中的英雄,英雄!”无奈天奴的热情,吴沧浪这才勉强喝了一口眼前的白开水。
酒过三巡,双方准备的文艺节目开始。新近刚被提了集团正处级机关党委书记的海螺姑娘,挺着大胸脯,穿着请裁缝改制过的浅灰色西服套裙,那裙腰身改细,裙摆改短了,露出粗壮的双腿支撑着笨重的臀部,灰色的西装敞着杯,里面紧身的低胸黑色羊毛衫,使性感的胸脯高高挺立,乳沟突显,粗脖子下挂着一根明晃晃的金项链,肩上还别出心裁地披着一条大红纱巾。
海螺带着满身香气,娉娉婷婷地迈着小猫步到大厅中央临时搭起的小舞台前,尖着嗓子宣布说:“集团公司和省服饰管理局元旦联欢晚会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应白文龙局长的提议,集团领导和局领导全体合唱《团结就是力量》,有请领导同志上台演出。”台下热烈鼓掌。白文龙首先跳上舞台,紧接着他和老板、肥肥及几名副局长一起迈步上台,一时阵线分明,着装齐整的是集团军的领导,局领导则有穿西服的,有穿夹克衫的,显然两相比较在他眼中就是白军而且是杂牌军。老板不慌不忙挺有风度地走到台前,自然而然地将瘦瘦高高的身姿放置到台中央。白文龙个头魁梧,方头大脸仪表堂堂,满脸福相,自然不肯屈尊陪衬,于是干脆站在小舞台的中央背对观众,随着强劲有力的旋律,有节奏地挥动着臂膀担任了小合唱的指挥。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台下的老狼老狗,发现老狼眼中发出鄙夷的冷笑,老狗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目光。
他听说,在那次局公司分家的处长通气会上,老狼竟发表长篇演讲,从党的十六大总书记报告的理论高度,从经济学角度详尽分析了集团公司组建是一种翻牌公司。目的当然是贪官污吏们借改革之名义,使非法攫取合法化。请大家看看黄伟町先生写的《苏共亡党十年祭》,和美国学才大卫·科兹、弗雷德·威尔著的《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这两本著作。三位作者来自不同的国家,几乎得出不约而同的结论:苏共之亡,亡在党内的腐败,亡在统治者内部精英对个人利益的追逐。我们和集团公司老板的斗争就是腐败和反腐败的斗争,绝无妥协的余地。但老狼又认为从行政管理角度讲,局、公司分开是完全必要的。我们反对的只是不按程序的人为的黑箱作业。在局、公司产权不明晰,对前任局长未经审计的情况下,将巨额资产的非法转移。老狼大言不惭地嗥叫:“廉者不吃嗟来之食,我们没有必要求别人施舍,别的党政机关能拿公务员工资,我们也能拿,我们要有卧薪尝胆的精神,来个二次创业,十年教训,十年生聚。尽管现在各厅局收入悬殊巨大,公务员工资尚未实施阳光政策,但是我们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理。我们明白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理。我坚决反对局行政经费严重不足的情况去装修什么办公楼,再为局领导去购置什么别克军威、广州本田,我们必须牢记党的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要知道哀兵必胜的理,没有必要叫花子摆谱——穷骚包,我们局处长级干部队伍,自老板带走了自己的所有朋党余僚,依我看其中至少是有一批犯罪嫌疑人,剩下的骨干,素质远远高于集团的天奴、海螺、狼外婆等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团结一心,不愁没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白文龙听了老狼高论,心里很不以为然。心想,你老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站着说话不知腰疼,你老狼拿公务员的工资,业余时间还写写书,稿费挣不少,其他同志收入下降这么大,势必人心浮动,我要对大家负责呢,只有忍辱负重,委曲求全,难道我愿意当三孙子嘛,这实在是出于无奈呢。服饰局虽穷,但也是省级机关的一级局,脸面也是要的,装修办公楼、购置别克军威、广州本田就是顾的脸面。虽然顾了面子却可能露出了腚。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惟有精神不败了。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老狼老狗的鄙视,心中陡然升起某种视死如归的豪壮,小舞台上的指挥动作更加铿锵有力,发音更加洪亮高亢。白局长以标准的男高音,压过了那婆娘的女中音。
第三部分狼狗之辈横眉冷对
台上在白文龙的指挥下响起了雄壮有力的歌声,虽然歌曲雄壮,但歌声并不齐整。显然有一半领导对歌词不熟,只是在跟着哼哼,有点像是南郭先生混迹在乐队中滥竽充数。如果这个合唱队中有一半是南郭先生,显然大合唱就成了大合哼了。这力量也就很难团结得起来,而我们的干部队伍中实在是南郭先生太多了,剩下来就是如白文龙这样文质彬彬的东郭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