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辏绦Π !?br /> 胖子和霍来清在下面带头鼓起掌来,朴主任没有制止,在耿大队边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我们不是要树什么典型,也不是做样子给大家看。”耿大队等掌声平息,接过话来说:“我们的政策是一视同仁的,你们每个人都是典型,是做追求改造的典型,还是做混天等老的典型,还是做王福川那样反改造的典型,每个人都必须做出选择。法律和政策是平等的,机会是平等的,关键是大家怎样选择……朴主任,我和教导就不多说了,你安排大家继续劳动吧。”
队伍一散,霍来清和胖子还欢快地拥抱了一下,大家经过林子身边时,也都顺嘴说一句半句恭喜的话,林子咧着嘴,跟大家打着哈哈,最后跟二龙肩并着肩进了库房。
周法宏感叹道:“牛逼,真的牛了大逼啦,玩意儿是高!”
一直没有捞上减刑的棍儿不忿地“哼”了一声。
晚上号筒里加了两重岗,保护着几个杂役畅饮庆功酒,老三也被叫了去,喝得小脸红扑扑地回来。接替大军为他刺活的“眼子”已经来了一会儿,正坐铺上抽烟。
老三打着饱嗝说:“弟弟,今天歇了吧,喝得有点小高。”
“眼子”跟他热聊了一会儿,抱怨这些天烟抽得太凶,手里没什么存货了,老三立刻从柜子里掏出两盒“希尔”塞给他,“眼子”推辞道:“你留着吧,我抽不了这个,柔和的还凑合。”
老三回头看我的工夫,我就说:“拿我的吧。”
老三一边往下去掏,一边问:“红山茶对口吗?”
“眼子”拿了烟,说了个“谢”字,又催促老三这个“活儿”得抓紧:“我跟大军不一样,我是急脾气,干什么就讲究一气呵成。”
老三说:“明天,明天开始。往后这天气也越来越热啦,不赶紧结束就不好玩了,我连消炎药都准备好了。”
“眼子”还不走,继续说:“我给你干活,大军在三中那边还甩闲话哪,说他的活儿,没人接得了,我就是得做出个样子给他看,后边的活儿,三哥你放心,肯定比他做的漂亮。”
老三苦笑道:“那我这身上不就成两种风格了?看着不别扭?”
“全在我掌握哪,信得过兄弟不?”
老三表示肯定后,“眼子”说:“也就跟三哥你热心,在那边,我指望这个手艺吃饭哪,一条披肩龙,没有200块购物单不干!就这样,找我的人还排队呢,不是吹,人家就是相上兄弟这活儿做出来漂亮啦。”
老三倦意似乎上来了,连打呵欠,“眼子”揣好烟,道个别走了。
老三眨巴下眼,骂道:“妈的又跟我念山音哪,200块?一个子儿我也不给你——要是老三做个活儿还得花钱,传出去寒碜人哪!操,三折肱成良医,不就刺针点墨嘛,凭三哥这心思,看一遍就学个底儿掉,大军不是把轮廓都划好了嘛,实在不行,我自己码鳞片!”
老三躺在铺上,辗转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点上棵烟吸着,一脸的郁闷。我笑道:“至于那么大气么,我看‘眼子’量也不大,两盒烟就哄得挺美,咱拿一条烟慢慢喂着他,把身上的活鼓捣完了,就让他找地界凉快去吧。”
老三摇头道:“不是那事儿——喝酒的时候,二龙他们把我好一顿把弄。”
“他就那么神经,真不掸你,他就不叫你喝酒了。”我给他吃宽心丸,同时感觉老三这么活着是够累的。
正说着,小佬气呼呼地回来了,进门就说:“何永这个傻逼,仗着广澜给他好脸色,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啦。”
老三皱眉问:“又怎么啦?你们都省点事儿行不?”
小佬指着裤衩子上的几个污点说:“刚才我正茅坑上蹲着思索问题呢,何永那傻逼进来倒水,哗一家伙溅我一身,我让他长点眼,他愣埋怨我蹲错地方了,应该蹲树叉上去!我操,我隔空就啐了他一口,跟他这样的傻逼用不着客气!”
“打起来了?”老三追问。
“没有,要不是有俩人劝,我从下水道把小逼的冲走。”
老三很不爽地说:“小佬你是没治啦,我跟你说过多少回遇事要先用脑,三哥这次进来,不就是因为脑瓜一热?你还有一个月就回家了,还不塌实?冲你这狗脾气,弄不好我跟老师都能再给你接一回新收。”
小佬叹口气:“我知道你为我好,可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也够让我失望的,跟这帮人,干嘛那么客气,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有点低三下四。”
老三粗鲁地一挥手:“你懂个屁,去去,我不跟你聊——麦麦,有时候跟他们简直没法聊,说不到一个点子上去,干着急,你们文人管那叫寂寞,三哥我现在就经常寂寞呀。”
小佬嬉笑道:“喝,你还寂寞哪,工区一除了二龙就数你欢。”
我想起小佬进门时的话,不禁问他:“你刚才在茅坑上还‘思索’呢?思索什么啊?”
小佬笑道:“眼看着该回家了,这些天经常瞎琢磨。刚才我蹲茅坑上看着自己的屎,突然就懊悔起来,感慨啊。”
老三在那边笑了:“操,老师你看了吗,跟这种档次的人,你能交流吗?看一泡屎他塄敢感慨!”
小佬不服气地说:“你别小瞧我,我当时看着那屎就想了,我这几年的青春,大好年华啊,不就跟这大便似的吗——被水一冲,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懊悔啊,感慨啊——你说我深刻一回容易么,还让那傻逼给搅局儿了,我能不急吗?”
我们笑起来,我说:“小佬你那不叫屎,根本就是诗啊。”
“臭诗。”老三耸了一下鼻子,躺倒了。
我问小佬:“你什么时候下出监,有信儿吗?”
“按理说现在就该下了,开放前一个月下出监嘛,不一定哪天就走了,到时候还得想你们呢。”
我笑道:“最好别想,出去以后就别想这里的事儿,能忘的全忘掉才好,一门心思奔前程吧。”
第六章 冷战 第一节 釜底抽薪
没等老三亲自动手刺那半条龙,“眼子”转天晚上就来报到了,这家伙真是个急性子,胆儿也大,刚点完名就过来动手,老三含糊了半天,架不住他撺掇,安排好“插旗儿”的,躺在铺上让“眼子”答答答地刺。中间又加了顿夜宵,“眼子”很敬业,告诉老三跟值班的已经关照过,说今晚上就不回去了,一定要把这半条龙干完,老三很痛苦也很感动,赶紧让小佬给梁子送过去一盒烟打点着,一边还商量:“眼子,咱剩点儿明天干行不?”
“眼子”说:“你受不了啊?”
老三一咬牙说:“我是怕你太累。”
“眼子”狠忙了将近一个通宵,把老三上半身的披肩龙给竣工了,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眼子”正躺在疤瘌五的铺上打着呼噜,老三也睡得很结实。洗漱回来,老三已经被叫醒,惺忪着眼跟我说:“今天歇了,太困,好象还有点发烧,我跟小佬说了,让他告诉二龙一声。”
小佬到了工区,才告诉二龙说:“三哥发烧了,今天不出来了”。
“昨晚上又刺活儿了不是?”二龙问。
小佬笑道:“没有,发烧。”
二龙脸子突然就变了,一脚把小佬踢得倒退几步,随手抄起检验台边的一条木板,狠狠地轮到小佬背上,小佬的笑脸也没了,困惑地望着二龙。我在边上也有些傻眼。
二龙皱着眉头骂道:“跟我诳瞎话!牛逼老三也太狂了吧,想不出来就不出来,还让个小弟给我带话,我就不值他亲口打一招呼?好,你是老三铁杆是吧?我看你有多铁!”
二龙说着,手里的窄木板又向小佬背上打去,小佬的胳膊护着半边脸,默默承受着,三下,五下,“咔”!木条子断了。二龙一脚踹在小佬屁股上,小佬往前一蹿,扶住了墙。一直是一言不发。
林子、广澜他们在旁看着,多少也有些意外似的,但都没掺乎一句话。
二龙怒冲冲地说:“行,晚上给你们拆开!小佬,你去广澜屋里,麦麦上我那里,邵林是吧?邵林找小杰去!我看你王老三还拿什么欢!”
我心里有种冷飕飕的感觉,没敢在旁边多逗留,默默地溜回组里干活去了。这一幕太出乎意料了,二龙至于如此吗?
周法宏拿脚碰我一下,轻声说:“老三这下麻爪儿了。”
何永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牛逼老三也忒摇了,回了号筒就看他满场飞啦。”
平时对老三趋颜追逢的李双喜居然也有一笑:“老师,这下你一走,下个月家里要还不来,老三就断了供给啦。”他那意思——到时候,老三就更惨了。
邵林穿了一会儿网子,坐在那里喘粗气,突然站起来说:“我找龙哥去!”我一惊,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的忠心和勇气,赶紧招呼他:“邵林,别犯傻啊。”
邵林说:“去哪个屋我也不去小杰那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没再说话,看他意志坚定地走去库房了。
其实,我的观点倒和他仿佛,我觉得去哪个屋都比去二龙屋里好受——在别的屋里,谁也不会为难我不说,二龙还得跟现在一样,暗中给我一点小空间,不主动来刁难我。如果在他身边恐怕就不好玩了,他那个屋,是出了名的“鬼屋”,现在是越来越个性化了,蒋顺治不止一次偷偷跟我说:“我们三个说话都不能大声说,也不能比龙哥早睡晚起,有一回龙哥跟林子、达哥、广澜看黄盘,让我在门口放哨放到两点多,赵兵跟小伟更受罪,脸冲墙盘了好几个钟头板儿。”据说连崔明达都有离开二龙身边的意思,二龙也答应等几个月有组长开放了,就给他安排个位置。
——我一旦过到他屋里去,二龙会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估计是夹在崔明达和其他三个劳作中间,不尴不尬的,在精神上,肯定不如现在舒坦,表面可能会让别人更高看一眼,但那于我何益?
一直都不舒心。直到邵林兴冲冲地回来告诉我:“龙哥说了,刚才是吓唬咱们哪。”
我笑道:“龙哥真是神出鬼没啊。”不过我担心到了晚上,他又“神出鬼没”地让我搬家。
二龙从库房里出来,冲这边喊:“小杰?”
“哎,龙哥!”小杰精神抖擞地回答。
“人家邵林怎么死活不愿意去你屋里啊,说你有作风问题!是真的吗?”二龙高声喊道。
邵林在大家的笑声里红透了脸,惊慌无辜地冲库房那边嘟囔:“喝,龙哥真是,我多天那么讲啦?”
小杰虽然气急,还不得不笑着骂:“邵林!你个小妖精啊!我搞过你老母咋的?”
邵林的脸还红着呢,局促地跟小杰解释:“我没那么说,真的,杰哥。”
小杰没傻到当场追究下去的地步,转移话题打岔喊:“都抓紧干活啦!”
我倒不担忧小杰能把邵林怎么样,生产上他无话可说,找别的碴儿?似乎还轮不上他管。据赵兵透露,主任跟二龙说,前几天大黄把小杰叫到耿大的办公室,一通好骂——大黄那臭嘴多损啊——骂得小杰痛哭流啼,出来的时候萎靡了大半,晒了一季的旱萝卜似的。现在他好象真的不象刚来时那么威风了,事业心也大不如前,有些混日子混票儿的迹象,谅他也不敢主动出击,找谁的麻烦了。
我告诉邵林塌实干活,甭想别的,龙哥那是开玩笑,小杰也不会怎样。
9点多的时候,朴主任忽然来喊小佬回去收拾东西,下出监队,小佬忙得屁滚尿流,赶紧把工区里的吃饭家伙收拾了,又跑过来跟我话别,神情有些凄凉。二龙出来告诉主任:“打包还没人哪。”
朴主任皱起眉头跟小杰发脾气:“不是早告诉你安排人吗?马建辉一走,你打包?赶紧找个人先干着,回头不懂的地方让老三教他——咿,老三呢?”
二龙说:“没打招呼就歇了。”
小佬固执地维护说:“他让我跟龙哥请假了,早上就说了。”
当着主任的面儿,二龙就开骂:“操你妈的,你还找揍是吗?请假有先歇后补的吗?你他妈以为是国营单位哪,跟我玩先斩后奏?”
朴主任不满地说:“行了,马建辉先跟我回号筒搬铺盖,顺便我看看老三怎么回事儿。”
“操蛋了。”周法宏说:“老三哥可能要砸锅,正睡得五迷三倒呢。”
“牛逼老三上了一晚上活儿吧?”何永笑问。
我说你别净胡吣。
“嘿嘿,你们还给他瞒,眼子一过来,谁不明白是干什么!弄巧了呀,主任进去时候,眼子正趴老三身上刺哪,呵呵,逮一满顶满。”
这一点,我倒不担心,老三的“活儿”已经圆满竣工了。
不过半个小时,主任回来了,看着检验台前堆积如山的网子,阴着脸直接奔了管教室,在门口喊一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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