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气,这是一个中等规格的待遇了。丰富当然被塞进紧靠外墙的旮旯去,就是我第一天睡觉的地方,冬冷夏热,而且因为水池筑得敷衍,褥子下面还总渗出水来,要常年铺一层塑料和纸夹板,潮湿并且散发着古怪的霉味。
来了新押犯,庞管照例要来打个照面,问两句话,觉得必要的还专门提走谈心,讲讲政策,安抚一下。他从外面问:“谁呀,新来的?”
丰子杰“喝”了一声,丰富立刻从水池子里出来,媚态十足地颠到门口:“报告管教,我,我叫丰富,盗窃案。”
庞管眉头一皱:“话够密的啊。”
丰子杰立刻配合地踹了丰富一脚:“问你那么多了么?”
“警察公寓那连环案,都是你做的?”
“唉。”
“够风光啊你。”
“嗨,后悔。”
庞管侧脸对丰子杰说:“这小子行,把我们家都给洗了,到现在我媳妇那项链还没音呢。”
丰子杰轻轻抽打了两下丰富的腮帮子,笑着说:“你还真牛逼。”
我和舒和交换了一下眼神:真是祸不单行啊,这回丰富这个鸟屁是更当定了,
还是钦点的。
庞管表面轻松大度地找补着:“操,我装修时还专门弄一双保险的防盗门,搁他手里成玩具啦……你们都小心点,看好自己东西,来一高手。”
丰子杰笑着说:“再大的耍儿,也不敢在里面手脚不干净啊,逮一现案不把鸡巴打屁眼里去!”
庞管笑一下,临走轻描淡写地嘱咐了一句:“别太欺负他啊,出事我跟你没完。”
丰子杰冲一脸迷惘的丰富笑了:“傻逼了吧,脚心长瘊子,你点也太低了。”
丰富陪笑道:“丰哥你说这帽花会不会报复我呀?”
“啪”一声,丰富脸上响起一个嘴巴:“好啊,敢喊管教帽花?你也太不尊敬警察同志啦!”
金鱼眼在一旁撬乎:“接着控傻逼水。”
丰子杰指一下金鱼眼:“看了么,我走以后,他就是你们领导,第二梯队的建议我能不采纳么?接着蹶吧,还愣愣什么眼儿?找强暴是吗?”明里,丰子杰是抬举一下金鱼眼,暗里,是先把责任推给他一部分。
丰富哭丧着脸,又扎墙旮旯蹶起来。
海大爷把胖身子往墙上一靠,总结说:“人说无巧不成书,我看丰富是无巧不倒霉,呵呵。”
丰富在那里蹶着,谁溜达到门边,兴致一上来,就捎带着给他一下,开始还是偷袭,弄的丰富后来都神经质了,看见谁一下铺,哪怕是下去倒杯水,也下意识绷紧肌肉,做好抗击打的准备。慢慢有人就开始找乐啦,从门口转一下,抖愣一下脚,晃荡一下胳膊什么的,让丰富看了一个劲紧张,大家都麻木地笑,在表面的轻松下,耗着郁闷的时间。
下午又把丰富安排回池子里,大哥们得在门口透气了。
下午来卖冰棍,丰富说:“丰哥,我帐上还有50多呢,你看着给消化了吧,我也没什么用了,以后塌实地吃牢食就行了。”
丰子杰眉毛挑了一下说:“捏死你两片音唇(即发音的嘴唇),消化你妈的逼呀,我自己的钱花不了的花,轮不着你献殷勤。”
丰富尴尬地垂头不语。
小不点给大伙登记购买量,问到丰富,丰富友好地套近乎:“兄弟给我记两根,你就不用买了。”
小不点立刻笑着告诉丰子杰:“这傻逼又拉拢我呢。”
丰子杰笑道:“人家看你顺眼呗,你别不给面子啊。”
小不点说:“行啊,丰富两棵啊,记上了,呆会划帐。大臭,回头你吃吧。”
大臭“呵呵”笑起来,大臭当然只领小不点一个人的情,丰富去出钱的冤大头。丰富还在那叫劲呢:“别呀,那就给我记三根,连大臭一块请了。”
“你甭跟我瞎磕,热死我也不吃你的东西,都带贼性味的,败不了火还得上火。”大臭一开口,我们全笑了,舒和说这就叫志气,古代廉者都不饮盗泉之水啊。丰子杰说舒和你也捏死!
冰棍来了,大臭从小不点手里接过一根,连声说谢,咔地一口,听着清爽。
丰富在池子里探出手,也接了棵冰棍,一脸满足:“啊,幸福啊。”
丰子杰在那边一听就改主意了:“呵,你他妈嘴还够臭!行了,给我含着,不许咬啊。今天先给你清醒一下大脑,拔拔你那臭嘴!操,真是一点空间不能给你啊。”
丰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丰哥我改,我不臭嘴了。”
“少废话,含着。”
丰富别无选择,蹲在池子里,把冰棍捅进嘴里刁住,很快就翻起嘴唇,冰得从嘴角丝丝地往外喷气。丰子杰吆喝:“我看你再给我玩冷气开放的?”
丰富冲丰子杰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皱着眉头哼唧哼唧的,像在央求。
丰子杰唆了口冰棍,眼皮一耷拉,不看他了。
我把冰棍也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嘴唇好难受,口腔里也麻成一团,赶紧转到手里,跟舒和做了一个鬼脸,舒和小声警告我:“你别以为好玩啊,让那边打上一眼,你就得陪练了。”
丰富的嘴角不停地往下拉拉水,伴着“哈哈丝丝”的声音,很恶心。突然,丰富一咬牙,口一松,冰棍啪地掉进茅坑里。小不点立刻喊:“吐了,吐了!丰哥那傻逼把冰棍吐了!”
金鱼眼先一步蹿过来,喝道:“捡起来!”
丰富痛苦地仰起脸:“金哥,我没吐,它自己掉茅坑里了。”
金鱼眼站在铺边上,探身给了他一个耳光:“捡起来,耳朵眼里塞鸡巴毛了是吗,听不见我说什么?”
丰富苦恼地伸手把摔剩半根的冰棍捡起来,谁那么缺德,拉完大便也不把池子冲干净,冰棍上还沾上几点黄黄的屎渣。
丰子杰在那边一直没动地界,这会儿不疼不痒地说:“看来你还真不服帖啊,我一走,金哥还怕玩不转你。”
被丰子杰扎了一针的金鱼眼脖子一梗:“放嘴里!操你妈的,放!”
丰富张开口,小心翼翼地把黄白相间的冰棍凑到嘴边,又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乞求地看一眼金鱼眼。金鱼眼面不改色,严厉地督促:“放!”
丰富一狠心,扑,把冰棍塞嘴里了,喉咙里立刻就呕呕地干吼两声,舒和把剩下的一口冰棍嗖地扔出铁窗:“操,没法吃了。”
“一点不许往外拉拉,化多少咽多少!”金鱼眼也不走了,威风凛凛站在铺上,监督丰富。一边还碎嘴子:“今让你吃冰棍拉冰棍浑身冒凉气儿。”
望着金鱼眼在我眼前展示着的大屁股,我有一股猛踹一脚的冲动。
丰子杰在那边说:“金国光你还别牛逼,我跟你打个赌,这丫是属耗子的,撂爪儿就忘,过不了两天,他照旧臭嘴胡翻翻。”
“下回我直接让他吃大便!”
丰富痛苦地仰起脸,嘴里呜呜出声,好像在保证:我绝对不臭嘴了,以后我当哑巴还不成嘛!
丰子杰笑道:“看了吗,现在还不老实呢。”
金鱼眼一脚蹬在丰富的头顶上,丰富扑腾一声坐茅坑里了,金鱼眼也因为过于卖力,一脚从铺上栽下来,多亏抱住了大臭的脖子,才没有跟丰富滚一堆儿去。嘴里还叫嚣着:“操,你是没挨过流氓打,不知道哥哥是大耍儿呀!”
我们都憋着劲乐起来,同时想到金鱼眼先前混得落魄时的德行,更觉搞笑,十足一跳梁小丑。丰子杰则无所顾忌,在那边哈哈笑得开心。
第十节 丰富的春天
丰富算被击沉了,大家都以为这小子漂不起来了。
丰富还真老实起来,嘴里也不吹牛了,可能是给冰坏了。号房里的活儿,凡是能抄上手的,丰富都得干,原来擦地洗碗的劳作犯都清闲下来。丰富干得也卖力,挨的打不很多,精神上的痛苦却没法减轻,二十多人,怎么就他一个最倒霉呢?肯定想不通,但不敢有丝毫表露。
过了几天,一个叫侯爷的看着用力擦地的丰富说:“丰哥,我看偷警察公寓那家伙还算听话。”
丰子杰说:“别看他这样,一肚子花花肠子。”看来刚一进来就乱认干亲的事,依旧让丰子杰耿耿于怀呢。
金鱼眼张牙舞爪地咋呼:“就得让小逼泥里沉着,给他口气他马上就冒泡儿!”
海大爷像收割好的麦子一样在墙边靠着,很官僚地补充:“是得让他多吸取吸取教训啊。”
侯爷笑道:“也对啊,他这岁数长长教训还有用,你这棺材瓤子就太迟啦。”
海大爷挪一下身子,不满地嘟囔:“小潘我没得罪你吧,怎么碍你眼了就,我说什么你都来一杠子?”
侯爷粗暴地说:“我就是瞧见贪官污吏就来气,怎么着?”
我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劝道:“算了侯爷,到这里面了,还说那干嘛。”
侯爷是香香走后不久进来的,是个红脸汉子,叫潘正侯。潘正侯很风趣,虽然年过四十,跟舒和我们几个倒聊得到一起去。
打一进来,丰子杰就笑称潘正侯为“侯爷”,戏谑中也搀杂有几分敬重。
侯爷进来就没擦地,也没睡板下,因为侯爷的钱卡上有2000多余额,让丰子杰先高看了,一扫听,原来侯爷在外面包大篷,就是有个私人大田园,搞菜篮子工程的,农民老大哥里面的大户啊。最关键的,因为侯爷是杀贪官进来的,而且一气杀了6个,丰子杰就喊他“爷”了,表示强烈敬重。
侯爷一来,就表现得很大量,挥金散玉,乐善好施,大家都喜欢,所以侯爷说话随便些,丰子杰也宁愿担待。关键是人家侯爷嘴上有个把门的,除了对社会不满外,号里的事不掺乎意见,不讨人嫌。万家灯火时,惟独海大爷是个例外,侯爷只给了他半天好脸,大爷长大爷短地,一打听,敢情是一贪官,立马就没了好脸儿,背后喊开“老逼”了。
所以,海大爷一开口,侯爷就不给他好听的,不遗余力拆他的台,动不动就拿“贪官”俩字说事。
看海大爷窘迫,舒和禁不住笑道:“海大爷也是不小心,觉悟高了一辈子了,老来糊涂那么一把,跟那些根上就烂的官僚不一样。”
海大爷气哼哼地说:“就是,我从干革命那一天就憋足劲要为人民服务,可后来这官场上,腐败成风啦,你不腐败,就当不了官,当不了官了,还怎么为人民服务?”
我马上说:“就是嘛,要想为人民服务,就得先腐败。”
丰子杰听得笑起来:“麦麦你够损的,看不出来啊。”
我说我不就是给海大爷当一“话托儿”嘛。
侯爷看着海大爷,相面似的说:“还别说,细一琢磨,你看着跟我们镇上那帮混蛋还就是有点不一样,那帮混蛋,跟野狗似的,一句人话不说,一件人事不干啊,整天就知道吃拿卡要,吃喝嫖赌洗桑拿,我跟他们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我们那鸡巴书记母狗眼一瞪,腐败肚子一腆,跟我嗷嗷叫啊,说什么叫法治,就是谁给我闹刺儿,我就有法治他!操,这素质的愣年年先进,还标兵!我操,我不杀他杀谁?”
海大爷捧他:“你那叫为民除害。”
“哈,行,老头以后我也不叫你贪官了,叫你海干部咋样?”侯爷搞笑地握起海大爷的胖手,还深情地摇晃着,海大爷差点让他给抻趴下,我们都笑起来。
以后,侯爷还就真管海大爷叫“海干部”了,怎么听怎么是找乐,海大爷也没了辙,不答应还不行,惹不起这位爷啊。
丰子杰那天很早就躺下,说腰疼,“弄不好是他妈肾虚了。这玩意越不用越虚,爷们是越用越棒,娘们是越用越浪。”丰子杰招呼小不点上铺给他揉揉。
小不点上去鼓捣了几下,就让丰子杰给骂一边去了:“操,你他妈和面哪!好腰子也叫你捣腾废啦。”
这节骨眼上,好几天不言语的丰富在水池子里冒了一声:“丰哥我给你来两下吧。”
我想这小子不定又那根筋不对劲了,没事找事嘛你不?
丰子杰偏头看他一眼:“学过?”
“我二大爷是老中医,推拿什么的,我也看会了几招。”丰富的脸上又恢复了几分光彩。
“那你来来,要你妈弄不舒服,我打你二大爷家坟地里去!”丰子杰一发话,丰富立刻活鱼似的从池子里蹦出来,一边抖着腕子,一边上了铺,跪在丰子杰身旁。
“哪不得劲?这?这呢?”还像模像样地望闻问切呢。
丰富在丰子杰腰部一会揉,一会捶的,时不时还捏巴两把,丰子杰在他的蹂躏下,鼻子里不停地哼哼着,闭着眼,好像很得意这个服务。
侯爷笑道:“小逼还藏着一手啊。”
海大爷也上瘾了,在那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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