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咳,闹半天你缺水啊,还派人过来,站那头打个招呼,我叫人给你把罐抬过去不得了?”林子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
华子答茬道:“你们那个劳作也太不会办事,打水先过来跟我们几个谁打个招呼不行,能驳你面子?耷拉个鸡巴直接奔水罐了,我们五弟眼里可不揉沙子。”
矬胖的老五拎着水舀子过来说:“涛哥你那鸡巴劳作太可恨,不行换个机灵点的,你要嫌麻烦,我给你那边接过一管子去,你想喝水,直接就接了,还出这误会?”
大家都笑起来。
瘦子闲扯两句,往回去,挨打的几个义勇犯还在那里逡巡着,来打水那位脑门上流着血,气愤地说:“这就算啦?”
“滚回去,操你妈的,为一口水值当的嘛!告诉下面水房,今晚上给我多烧两罐,饮死你们狗日的!”瘦杂役咆哮道,一中这边幸灾乐祸地哄笑起来。
我招呼赵兵:“领活去吧,咱慢慢磨蹭着不得了嘛,别人不完,咱就渗着。”
“也对。”赵兵站起来。
当晚干到十点半才收队,最后甩几个没完活的,叫林子臭骂了一顿后,吆喝大伙一人抓两把分了,赶紧收了尾。
五大一终于脱离了豆子世界,接踵而来的新生活又将如何呢?
第三节 双雄铩羽
捡完豆子,我们真的歇了号儿,林子又风风火火地联系起酒源,炊厂的车进来时,酒菜油肉的也就齐了,人头们就是手眼通天。晚上二龙被叫去聚餐,赵兵拿了些水果和即食罐头,跟去伺候着了。
二龙一走,疤瘌五就跳下铺,就着铺边撅腚做了几个俯卧撑,起来扩着胸说:“可他妈解放啦,看看电视。”
说着过去开了电视,拿遥控扑扑一溜,俩台全是新闻联播,不由骂道:“这中央台也他妈太霸道啦!”说着,把遥控扔二龙床上了,晃着膀子在屋里遛马。
周法宏笑道:“你个傻逼的离倒霉不远了。”我心里也正这么想着,只是没说出来。
疤瘌五不忿,就地来了个蹩脚的旋风腿,嘴里喊着:“拳打难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
豁嘴儿在上铺呵呵笑起来:“五弟还就是有一套。”
“打嗝放屁,各走一气,老头,看你五弟将来是鸟不是鸟?”
“也就我这样的当鸟,你想当也当不成啊,将来混起来别踩兑我这老瓜瓤子就成。”孙福恒也在上面朝下捧他。
新闻完了,霍来清就近抓起遥控来换台。疤瘌五道:“广告完了再说啊,先看看这台演什么,没准够养眼哪。”
“中央台,看鸡巴看,呆会是焦点访谈。”
疤瘌五不屑地说:“又你妈找李纹呢吧,那小逼身上动了100多刀,跟杰克逊似的,整得没原形了,看不见里面光看个皮有什么劲,你们这些小追星就是他妈浅薄。”
霍来清立起眼珠子道:“你他妈不还让白主任拿电棒整过容呢嘛。”想起当初疤瘌五脸上的一大片紫印子,我们几个都笑起来。
疤瘌五皱着眉对霍来清说:“小烂货你别蹬台儿上炕啊,华子二龙给你留脸,我可没那么多讲究!”
“瞧你那操行,霍爷把你还不当个鸡巴哪,甭想踩着我肩膀子抬点儿!”
疤瘌五上前揪小鸡子似的把霍来清提过来:“小逼你真找不自在是嘛!”
我说:“哥俩都省省吧。”其实我才不管他们咬不咬呢,只是表面上放句话在头里,等真出了事,二龙他们纠察起来,我也算维护过秩序的。
霍来清果然不服软,突然把头往疤瘌五脸上栽去,狠巴巴撞个正着,疤瘌五“哎呦”一声,松了手,鼻子里窜出血来,霍来清一看也是打惯架的,就势连上去两脚,居然把壮他一圈的疤瘌五蹬趴下了。
孙福恒也在上面喊:“别打了咳,别打了咳,平时都怪好不错的,值当的嘛!”
霍来清不识好赖人,转头给孙福恒来了一句:“老逼你嚷嚷啥?恼了我连你一块儿揍!”
“得,小爷,我不惹你。”孙福恒尖着嗓子道。
周法宏在铺上直起身,和了把稀泥:“算了算了。”并没有真去拉架的意思。
这边疤瘌五划拉一把脸,看着手上的血,立刻瞪圆了眼:“操你妈的,今天要载在你手里,以后还混你妈个逼毛呀!”说着,恶虎般反扑回来,霍来清螳臂当车般大无畏地迎上去,一下就被疤瘌五扑倒了,疤瘌五捧起他的小脑瓜,摔椰子似的哐哐照水泥地上碰着,嘴里一路失态的叫骂。
我一看这家伙太玩命了,心先虚了几分,一边下地,一边示意周法宏一块上去拉架。正和丧心病狂的疤瘌五纠纷着,赵兵砰地推门进来,“嚯”一嗓子,马上又跑了。
很快二龙、华子、国子都过来了,林子在对门叫:“闹事是吧,不服的过来!”
疤瘌五终于被我和周法宏拉了起来,喘着大气,用手把鼻子上的血揩下来,豪爽地擦在囚服上,弄得自己象刚从战场下来的伤兵似的。霍来清躺在我们脚底下哼哼着,大概晕菜了。
我和周法宏赶紧退回铺坐好,表明自己跟这事没有瓜葛。屋里弥漫着酒气和隐约的杀机。
二龙不说话。华子问疤瘌五:“咋弄的?”
“小逼的跟我来劲儿!没事找事,叫我的号儿!”
二龙鼓励道:“打,接着打。”
疤瘌五抹一把鼻子,说:“不打了龙哥,我错了,没压住火儿。”
后面电视里一个帅小子窜出画面,活蹦乱跳地唱起来:“咱们老百姓,今个真高兴……”赵兵过去把电视关了。
“谁开的。”二龙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我开……”疤瘌五闪烁其辞地没说完,二龙的拳头闪电般干到嘴上,疤瘌五“嗷”一下刚一捧脸,肚子上已经被着实蹬了一脚,重重地向后跌出,卡进两张床铺的缝隙里。
国子立刻想窜过去打,被华子拉住:“龙哥的事不喜欢别人掺和。”
疤瘌五挣扎着从床逢里挤出来,手掌里亮着两颗茁壮的大门牙,满嘴淌血,红红的哈喇子也流下来了,糖稀似的挂在下巴上,嘴里含糊地跟二龙嘟囔:“龙哥,错了我,错了。”
“过来。”二龙威严地命令。
疤瘌五蹒跚到二龙跟前两步远的地方,怯懦地望了二龙一眼。二龙道:“想往起混是不是?”话出口,脚也到了,踹在疤瘌五迎面骨上,疤瘌五叫着来了个结实的大马趴。二龙上去一脚踩在脖子上:“混,我看你混!老嫌自己点儿低不是,今你把我砸了,我替你抬点儿!”
疤瘌五在二龙脚下呻吟着:“龙哥我不混了,真不混了。”
华子在旁拉二龙道:“甭理他了,别坏了咱的酒性,林子还在那边等着呢。”
二龙照疤瘌五脸上踢了一脚:“滚铺底下去!”
疤瘌五立刻答应着钻进铺板底下了,一只脚露在外面,一个劲哆嗦着。
霍来清在那里看着,脸色早白了起来。
二龙没理他,看了我和周法宏一眼道:“以后再有这事,都甭拉着,放他可劲折腾,我看他有多大量!”
孙福恒在上面不失时机地垫着砖儿:“管不了啊,我和老师开始就劝,都不听,还兜头卷我一顿。”
华子道:“捏死捏死,你也不是好鸟。”然后招呼二龙:“走吧,接着喝去。”
“你!过来!”二龙没有走的意思,点了霍来清一下。
霍来清磨蹭了两步,上去吃了二龙两个大嘴巴,被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烂话,中间补充了一脚后,二龙吩咐道:“门外边撅着去!你不老想现嘛,我让你号筒里现个够!”
霍来清面有难色:“龙哥我就在旮旯撅着吧。”
华子赶紧踹了他一脚:“叫你外边就外边,哪那么多废话?”
霍来清病猴似的耷拉着尾巴,跟在二龙他们后面出去了。
我和周法宏望一齐去看疤瘌五露在床外的脚,不怀好意地相视一笑。
隔了好一会,疤瘌五在铺底下动了一下,声音囫囵地招呼道:“法宏,老师,你们看我那牙在外面呢吧。”
我们一块笑起来,看了看,还真有一颗牙,周法宏说:“你手里还有一颗吧。”
“哎,麻烦了哥们儿,给我捡过来,我妈说牙掉了不能乱扔,得往高处放,要不将来日子越过越下坡。”疤瘌五在铺底下嘟嘟着。
周法宏拿手纸捏了那颗牙给疤瘌五塞进手里,起身跟我小声说:“打得还轻。”
疤瘌五在底下不知道趴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对面一片话别声起,看来酒局散了。疤瘌五的脚下意识收进铺下面去了。
林子在外面道:“呵呵,这不是我霍弟嘛,咋撅这儿了?”
二龙一边招呼林子屋里坐一边说:“我让小逼的撅到开工。”
“是得给他长长记性,不然到我手里更有他受的。”林子红着大脸进来了,我和周法宏已经把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不然二龙回来,一股邪火不定又撒谁身上来了。
赵兵把水沏好了,给林子和二龙分别上了茶,退一边去了。二龙说:“外面那个烂货你真打算要怎么着?”
“要兵兵你又不给,宝儿一走,我总不能让老‘日本儿’伺候我吧。烂货这小逼呀,我看还够卤,搁手里好好调教调教,说不准能是块材料。”
“哼,将来后悔了我可不退货啊。”
“咳,疤瘌五哪?”林子问。
“跳楼了吧。”二龙说。
赵兵笑着看着铺底下,林子不由笑道:“疤瘌五,出来!”
“哎,林哥。”疤瘌五答应着,虫一样从底下爬出来,花着脸儿站过去。
林子笑道:“操你妈你先把那鸡巴脸儿洗洗去,跟我充什么迷彩。”
疤瘌五偻着腰去了,一会儿回来,原地站好。二龙眼皮也不抬地削着苹果。
林子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说你,论岁数你比我大,论脸子你也比我大啊,我都敬着龙哥,你楞敢往上窜是吧?龙哥刚接这个号儿,你想试探一下火候是不是?烫着了吧?”
疤瘌五道:“我哪敢奔龙哥来啊,就是跟烂货两句话不对乎,赖我没深沉。”
“操你妈的还狡赖?你在龙哥的号里折腾,甭管为什么,最后撞的还是龙哥的笼子,进来一回了,不懂这个?”
“懂,懂。”
“懂三还是懂四儿?”林子起脚把疤瘌五踹得后退两步:“以后想奔哪个方向混,心里有谱了吗?”
“我不混了,老老实实干活。”疤瘌五道。
二龙抬了下眼:“别不混啊,你心气不是高着呢嘛,从入监组就开始折腾,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傻逼的,怎么能不混?”
疤瘌五连说软话,表示坚决不混了,今后脚踏实地地走和平改造的道路。
二龙把削好的苹果塞给林子,林子笑道:“你让兵兵弄不得了嘛。”
“我喜欢鼓捣这细活儿,消磨时间。”二龙笑过,脸一板又对疤瘌五说:“要不是看你一脑瓜子大便,我早点你两句了,有进来过的基础,再有心气,思路稍微透亮点,混起来还不易?你是自己把自己糟蹋啦,人道不走,往牲口棚里钻。”
林子笑道:“还有意思混呗,不行求龙哥拉拉两手给你?够你一辈子用的。”
疤瘌五刚要开口,二龙一摆手:“滚,滚滚!”
林子哈哈笑着,起身说:“龙哥我也不呆了,脑袋有点沉,洗洗睡了。”
二龙招呼赵兵:“打水吧……多打点儿,你跟老师也洗洗。”
我赶紧跳下铺:“龙哥,我跟兵兵一块去吧。”
二龙没说话,默许了,我就另拿了个盆,跟赵兵去了水房。霍来清在门口撅着屁股,歪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垂了下去。
水房里,日本儿正跟水官儿侉子嬉皮笑脸地聊着什么,看我们进来,都不言语了,侉子问:“给龙哥打水吧,刚开。”
我们接着水,侉子问:“刚才你们号吧,砸起来了?”
赵兵“恩”了一声,也不多嘴。
日本儿笑道:“刚过新收,就要强出头,把劳改队想得太简单了吧?”我心里一动,总觉得这话含沙射影,象吹给我听的。我冲着水盆深吸了口热气,把龙头狠狠一拧,对赵兵说:“够了,见好就收吧,也别得便宜卖乖了。”
第四节 入网
我们连气歇了三天号儿,歇得骨头都酥了。
最后一天下午,朴主任亲自来提工出去,先收拾了工区卫生,库房也清理干净了,日本儿跟新郎官似的忙前忙后,喜气洋洋的。日本儿果然当库管了。
收拾停当,刚喘了口气,主任就招呼林子下楼卸车:“网子来啦。”
二龙在窗口一拔头,叫道:“嗨,有小女啊!”大家一路笑,没有当真,下楼一看,嘿,还真有个丰腴周正的小妇女,犯人堆儿里传出几声尖叫,林子立刻笑着吼道:“都你妈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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