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表。
林子还是照旧凶巴巴地叫,打人还是出手不思量,他说:“有本事你们都跳楼去,犯人有的是,这拨新收又来了好几十!”
其实楼是跳不了了,疤瘌五住院的转天,工区所有窗口外面就都封上了铁栏杆,典型的亡羊补牢。
第十节 瞒天过海
一个礼拜后,等手艺越练越精了,我们收工的时间大大提前了,基本上能保证晚上9点前后到号筒。甩几个傻柱子一流的后进生,在号筒里熬鹰。
然后就开始加量了,我们灰网组每人长了10套,对我来讲,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活儿,挪傻柱子身上,则意味着又要牺牲两个多小时的睡眠。
稍后,收工时间一提前,朴主任马上又给我们加量,我们暗地里一算,灰网组要达到每人每天150片的量,才能和整体规划中的人均25套成品挂钩,想想,恐怖。后来在一些老犯的谆谆教诲下,我们这些初次犯也摸清了规律,看清了“政府的嘴脸”,开始控制自己的进度,不露声色地磨蹭,游戏时间。
真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这天主任随口叫了缝合的孙福恒进管教室去了,林子有些疑惑地看着管教室的门关上,可能也闹不懂朴主任又想起了什么。
孙福恒回来,喊赵兵:“主任叫你。”
赵兵忐忑不安地问:“啥事啊?”
孙福恒跟林子汇报,也让赵兵听:“主任问问一小时能缝多少。“
赵兵似乎放心了,赶紧一溜烟地去了。林子眨巴一下眼,喊:“少管!”赵兵已经立在管教室门口了,回头看林子,抬脚犹豫着。林子有些大势已去的一摆手,赵兵喊“报告”进去了。
林子问孙福恒:“你说多少?”
“5个。”
“操你老妈的,你现在能干几个?”林子道。
孙福恒有些慌:“仨吧。”
“那你报5个!赵兵顶着劲儿才干5个,显你牛是吧!”
“主任问我最多能干多少,我不敢少说啊。”孙福恒畏缩地偷看林子的脸色。
林子气得扬了扬手,又放下了,恼怒地说:“好,回头再说,让你放卫星,老逼你文革那阵是造反派头头啊!”
赵兵回来又喊缝花线的胖子和另一个人进去。林子告诉胖子:“别吹牛逼啊,我知道你也有那毛病!”
胖子边走边笑道:“我就说我干一个都嫌多!”
“几个?”林子问赵兵。
赵兵恨恨地望着孙福恒:“我说5个,主任说我偷懒,还没释放出能量来,人家老头都干5个,你也5个?”
“你最后报几个吧!”林子不听他废话。
“7个。”
“一群混蛋。”林子懊恼地骂道。
二龙溜达过来,摸一下赵兵脑袋,问林子:“咋了?”
“老朴摸底儿呢,一帮傻逼进去胡天儿,打高射炮。”
二龙问赵兵:“跟老朴吹牛逼啦?”
赵兵委屈地说:“他让我说最大量。”
二龙淫笑道:“你告诉他最大也就撑一小孩脑袋。”
“要不说一帮傻逼呢,识操不识摸的主儿!”林子还在气哼哼。
眼看着林子对我们一面捧杀,一面打压的,当时真有些糊涂了。不过既然他反感我们对朴主任说大话表功,如果问到我,我就先以守为进好了,这扑朔迷离的,真不好把握呢,尤其这样整天忙得混头乱脑的,好多事更来不及考虑,能见机行事已经不错了。
胖子笑着从管教室出来了,一路喊:“整型、灰网、小线儿的组长,主任有请——”
看我们几个站起来,林子怂恿:“往大处吹,都吹去啊!吹死你们逼的!”
进去。主任面前摊个豪华笔记本,先跟前面俩人沟通了一下,最后笑眯眯地对我说:“麦麦,你是一直表现不错的,现在灰网这一块,干得越来越顺手了吧?”
我说:“感觉还行。”
“现在一个小时穿10片很轻松啊?”
“10片,得不眨眼地干。”
“早7点到晚7点,就是120片。”
我笑道:“主任,我得吃饭啊。”朴主任也恍然大悟地笑了。
“你们组你是最快了。”主任往我面前立竿呢,想诱导我往上爬,我看到林子的大拳头在竿顶上晃着。我冷静地说:“状态好的时候能保持上游。”
“怎么叫状态好啊?”朴主任望着我,又笑眯眯了。
“休息得好,状态就好。”
“哦。”朴主任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朴主任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准备应付他新的问题,朴主任一抬头:“你们去吧,干活去吧。”我们如释重负地走出去。
那天收工时已近子夜,回去后林子不辞辛劳,马上把我们几个被主任摸过底的人都召过去,问我们都怎么说的,日本儿秘书似的拿个本子记录着。
林子对我和胖子算基本满意,一看孙福恒,气马上就来了,先一拳打个趔趄:“老逼就你拽是吧?跟官儿冒泡儿,给你多减俩月怎么着?”
“关键是:你干得完吗?”宫景在一旁扇风儿。
林子问:“今天的活儿带回来了吗?”
孙福恒说:“带了,剩了25个。”
宫景讪笑起来:“8个小时的活儿啊。”
林子给了孙福恒一个嘴巴道:“你一小时不是能缝合5个吗?以后啊,老六跟赵兵都记着点,收工就给他算帐,核不上一小时5个就算他偷懒,干了几个小时,就按几个小时给他补数儿,你不能耐吗?”
孙福恒都快哭了,可怜巴巴看一眼林子,没敢说话。
林子让孙福恒和另几个人滚蛋,只留我们几个小组长。林子点了棵烟:“今天跟你们透个底,要不非掉坑里不可。”
我们坐下来,看林子。
“时间不早了,简单说几点,靠大家领悟了。”林子徐徐吐了口烟,继续说:“第一,队部点头了,这个网子黄不了了,黄了也没咱什么好处,这点大伙心里要明白;第二,就是这个活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林子看了我们一小会儿才说:“姓蓝的那小逼说一天25个成品,纯粹拿咱找乐儿,现在主任也知道了,那是他们一个老工人的历史最高记录。”
我们七嘴八舌地骂蓝小姐不是东西。
林子道:“不过老朴那意思,劳改队就是要冲刺最高峰,向25个的记录挑战,那样弟兄们就惨了,中间能起杠杆作用的就是我们几个杂役了。我们几个核计了,干少了肯定交不了差,干多了将来又下不了套儿,一直顶着劲,大家都不好受。量就卡在人均20个成品这个杠子上,对主任,对大家,都可以交代得过去。那样,全摊上,一天是1200个网子,灰网组一人摊135个,得干出点存货,防备傻柱子那样的拉后腿,就都顶到140,缝合那边一人70,其他组自己算去。这个量顶到头了,主任想长也长不上去,生产线上,林子说了算,前提是你们得先给我做出样子来。”
大家算了一下,都咧嘴,胖子说:“今天没几个完活的,以后总这么熬可受不了,不定哪天我就跳楼了。”
林子一瞪眼:“轮到你起哄了?林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能叫你跳楼吗?”
“放心吧林哥,要折腾我也等你走了再折腾。”
林子不理他,转向大伙说:“这个数,我看了,只要甩开了干,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可以10点以前完,以后再熟练些,大部分人还是可以承受的。你们几个给我控制好了,连续一礼拜,不准11点以前收工,以后怎么干,再听我话儿。”
我们都会意地答应,赞扬林哥为弟兄们着想,林子骂道:“少来!你们他妈背后骂我我不知道?其实我图什么,减刑!舒坦!——这谁也甭瞒谁。不冲这两样,你要我给政府卖命,大伙出去操我妈都行!我在这个位置上,就得这么干,得让帽花看到成绩,成绩从哪看,从活儿上看,我不挤你们挤谁,让我自己下线儿玩命去?”林子顿一下说:“不过,我还得体恤弟兄们不是?我不图你们说好,劳改队里落不着好儿,我就凭良心干,只要大伙不挡我的道儿,咱能糊弄得政府一愣一愣的,招儿多了!”
我们笑着说:“我们都捧着林哥干。”
林子一针见血地说:“不干也不行啊!”
话到尾声,我补了一句:“林哥,这个内部还得调整一下吧?”
“调整什么?”
“象我们灰网那个傻柱子吧,140个网子,让他吃喝拉撒全免了,24小时也忙活不完,这下道流水不就压住了吗?”
“我们组有个小脏孩也不出活,比傻柱子强不了哪去。”赵兵反映。
林子笑道:“这你们就甭操心了,没有几个熬惊了的,还叫劳改队?都头中午完工了,你以为能叫你们歇着?”
第十一节 分级管理
林子的计划推行得很顺利,半个月下来,整个五大队,从帽花到犯人,都知道“五大一”天天熬得人困马乏,我们的改造项目开始被叫做“神经网”。
“五大神经网,三大神经豆儿,一大捣锤鬼见愁。”有人这样概括。
朴主任没有再鼓舞我们“挖潜力”,听林子他们闲聊,知道朴主任对现在的产量初步认可了。林子招呼我们几个生产组长,说可以慢慢把档次拉开一些了,愿意快干多休息的人可以自己“调节”一下速度。说是这样说,其实要哪个人晚上10点以前完成定量都不是简单事,我们这组,傻柱子已经快神经了,他手底下已经快压了一个星期的活儿了。林子每天跟他这样的几个犯人又吼又打的,给主任做样子,主任看那几个人半死不活的德行,眉头皱成个疙瘩,心事重重般把林子叫走了。
柱子跟我愁眉苦脸地说:“老师啊,网子真不黄了?”
“监狱黄了网子也黄不了。”我心不在焉地告诉他。
目光迷离的柱子绝望地嘟囔道:“我恐怕活着见不着我妈了。”
猴子笑道:“叫我一声爹,我帮你干10个。”
“爹,爹!”柱子居然开口就喊:“操你妈先给20!”柱子说着,把两捆10片一扎的网子扔进猴子怀里,我们都笑起来,纷纷支持柱子,告诉猴子不许翻悔。
猴子眼一立,把网子拽柱子脸上来:“我还没答应哪!叫好听点?”
柱子好不容易找到个辙,见他赖帐,不禁激动地站起来,和猴子理论起来。
见林子不在,我们都跟着起哄,柱子理直气壮地把两扎网子扔到猴子的料堆上,猴子狠狠地又拽回他脸上:“再逞能我打你丫的啦?”
“打,你打啊!林哥打得,你也打得,你比林哥还横是吧?把我打死算了,还省得穿网子了哪!”傻柱子隔着操作台望前探脑瓜儿。
二龙从旁边的管教专用厕所里抖着下面的物件出来,笑道:“柱子那么激动干嘛,想给二爷叼叼?”
我们笑着,你半句我半句地说了原委,二龙开导猴子说:“这就是你不对了,君子一言,落地砸坑儿,柱子开了口,你怎么也得给傻儿子点见面礼啊,不就20片嘛,干吧。”说着,嘴里哼哼着什么小调,往那面走去。
路过库房,偏一下头,喊道:“鬼子,水插上啊。”
“中午吧,龙哥。”宫景探出半拉脑袋,为难地说:“等官儿走了吧。”
“你让我等官儿走了再渴?”二龙横他一句,一直往前去。
宫景在后面轻喊道:“龙哥你甭管了,我这就烧。”二龙连头也没回,斜刺里冲赵兵喊:“杯子刷了嘛,看看主任那里有什么好茶叶给我抓两把来!”我们都笑起来,知道二龙有点找乐儿。
这里傻柱子还跟猴子没完没了呢,猴子被缠得急了,隔着操作台给了柱子一拳,柱子大喊道:“龙哥,龙哥,瘦猴儿打我!”
“爹打儿子,活该!”二龙在远处叫道。猴子趾高气扬地看着柱子道:“有本事告诉主任去呀?”
“就告诉主任!我干不了活了,被打坏了!”柱子起身就走,我叫他一声他也不应,猴子有些茫然,勉强做出不在乎柱子真去告状,旁边几个家伙都看西洋镜似的笑起来。
大家目送着柱子进了管教室,也就5秒钟工夫,柱子就悲鸣一声从管教室里蹦了出来,林子也跟出来:“下回这小问题别往这儿钻啊,直接找监狱长去!”
林子押解着柱子回到我们这边,问了我两句,我笑着说了经过,林子立刻给了猴子一脚:“喜欢充大个儿的是吧?柱子,叫他爹,我给你数着,叫一声给他10个灰网!”
“叫啊!”林子砍了柱子脖子一下。柱子勇敢地冲猴子喊:“爹!”我们哄笑。
“答应,好听点儿。”林子命令猴子。
我们都看着猴子乐,猴子比吃屎还费劲地吭哧了一声:“唉。”
“叹气呢?养个傻儿子别扭?先发10片!”林子一晃头,柱子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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