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世繁华
“呃?”看到我的表情,李白也是大为惊讶,“寒生兄认识?”
“我从没有去过青楼妓馆怎么会认识她?”说着,我摇了摇头,“只是她的名气甚大,我一入蜀便听到了。”
李白点了点头,笑笑道:“我说也是,寒生兄……”说着,他将声音放低,“寒生兄身边的妻妾都是美貌非常,而且又个个懂得情趣,实在是不大可能在青楼这种地方流连。子美要不是也听到‘诗妓’的名号,他也是不同意的。”
看到李白微带得意的笑,我和杜甫都是无言以对,惟有狠很瞪了他一眼。
走了一段,看到一道长长的红墙蜿蜒开来,墙头上隔着数步便探出一枝新叶,当中含苞的花蕾粉红欲滴,煞是爱人。李白回头一笑,道:“这便是那诗妓的地方了,正门在前面,她这里有个玩味的名字:‘煞竹园’。”
听了这个名字,不仅我和杜甫细细咀嚼其中的意味,就连跟在身后的文姬也沉思起来。
“听说她历来都是在成都,怎么到兰州来了?”不住四处看着,我疑道。
李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都说痴情女子负心男,她虽然是位奇女子,但也逃不过这世上点点。”说着,他一抛眉,神情一朗,又道:“说起这风尘中的奇女子,我李白少游天下,能担得起这三个字的也不过是那么三四位,其余的大都是徒有虚名,吊人销金。”
杜甫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太白兄还有这般说法!能担得起你说的那三个字的女子,嘿嘿!”
李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若想知道,我便说出来又有何妨?你日后若是得了机会,见上一见,喝上几杯便知道我说的有错没错了。”
他刚说完,我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园子门口,隔着园子口不远有数十个人正摇头朝里面张望着,看那样子,怕都是等着见薛涛的。那看门的丫鬟一见李白,脸上露出喜意,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李公子今日怎么来了?”
李白朗然一笑,神色迥异昨日看到他的那般落魄模样:“是啊,昨天遇到几位相知的朋友,便邀了今日到姑娘这里来讨杯酒喝。”
那丫鬟笑着应了,灵动的眼珠子在我们几个身上打了个转,细声道:“小姐在里面躺着呢,受了点风寒正愁没人说会话。”
李白点了点头,扭头朝我戏谑道:“寒生兄,我们就进去了?”
拨开李白杜甫两人,在他们惊讶的神情中我当先朝园子里走去,嘴上兀自道:“你不进去么?那我不客气了!”
那围在一边的人看到我们朝园子里去了,神情大是愕然,满脸愤然的朝那丫鬟质问起来。丫鬟本来的好心情一下飞了,脸儿沉了下来,娇声斥道:“你们也别在这里叫嚷,写下一首好诗让我小姐看得满意了,自然有你进去的份!”
“寒生兄,你可大出我意料啊!”赶上我的脚步,李白哈哈笑着,意有所指的说道。
我嗤着牙没有说话,却是文姬在暗中拧着我的手臂。素素见了噗嗤一笑,只拿揶揄的眼光在我俩身上转来转去。文姬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晕,还想继续拧我又怕被李白杜甫看见,憋着一口气,轻轻别过了头朝庭园内看去。
庭园内隔三差五便种着一颗梧桐树,也亏得薛涛动了一番心思,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鹅卵石,延着梧桐树间的缝隙铺了开,这里有个名目,叫做:寻幽探圣。穿行一阵,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苗圃,那苗儿只齐脚背高,郁郁葱葱,随着风轻轻摆动,好似在欢迎来客般。
苗圃之后不远便是一幢竹楼,架子竹上面还透着浅绿,显然是刚修起没多久。而越过竹楼可以看到堆砌起来的三人高假山假石,其间还有一道水形似瀑布从上哗哗而下。
“看来这诗妓还真是知情知趣,未见其人倒先叫这景色醉了。”文姬浅浅一笑,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美之色。
杜甫也笑道:“若是别人告诉我‘诗妓’这号人物,只怕我理都不理,也亏得是太白兄说,否则我岂不是错过如此人物,还是个女子!”
李白神色倒是淡淡,道:“若真说起这园景,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点。”说着,他扭头招呼道:“这过去的路在苗圃中,小心些,莫要踩着了!”
“小家子气?”杜甫摇了摇头,“太白,你别太为难一个女子,若是要你来,只怕也是不成。”
我笑着接过话头,道:“子美你是误会了,太白兄久历天下,看的可不是这种家居园景……”
李白扫了他一眼,脸色居然端重起来:“寒生兄说得不差!天河地色都在我心中,我找来这种麻烦干什么?看多了天下之景,自然对这种园景是看不上眼了!”
看李白说得如此郑重,杜甫也笑了,仍摇了摇头道:“那怎么相同?所谓‘结庐在人境’,乃看一个‘雅’字,可不是求的‘一叶随风万里身’的山水之怡,太白兄误会了!”
李白先是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弄得我和杜甫也忍不住放声笑了。跟在身后的文姬和素素亦银铃般笑着,我刚要随着杜甫过去,却被文姬一把拉住了,道:“爷,你瞧这地上好象掉着什么东西。”
是吗?我一凝神朝脚下望去,在这苗圃中间的路上果然有个粉红色的物事,而且不止一个,顺着看去,怕莫有八九个。
“哎呀,爷,这可是粉色的纸。”一一拣起,文姬这才惊讶的发现,看了看手上的粉色纸又看了看我,道:“这上面还写有诗。”
“这是松花笺,是薛校书专门用来写自己所做的诗的。”李白瞟了一眼,道。
“哦?”杜甫凑了上来,拿过一张细细看了起来,看过之后,原本清朗的神情变得有点沉重,胸臆间似乎也叹了口气,缓缓道:“看来,她虽然名气动人,但过得不甚得意啊!”
文姬轻轻一叹,点头道:“是啊,看这十首诗全是向人讨好,求人取悦……”
听文姬这么一说,杜甫和李白神色间大是惊讶,隔了好一会杜甫才动容道:“想不到夫人有如此诗才……”说着,他将目光投到了正微笑不语的我的身上。
李白显然更直接,赞道:“夸寒生兄夫人如何那可是表错了情,子美兄,还不如直接说寒生兄让人羡慕罢了!”
文姬浅浅一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将那十张松花笺递到我手上,轻然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这薛涛才女写的十首诗着实让人看了心酸心碎,一番情意落得收取不到半点,尚且还要如此讨好讨巧。看得懂了,那是一份心,一份情,又有什么诗才呐?”
李白杜甫此刻的表情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实在是不过分,好半天他们俩都只知道盯着文姬看,李白长叹道:“原来夫人才是奇女子!身世飘零,貌美如画,懂音律,具诗才,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只能算才女!”
文姬脸上红晕涌动,显然是不习惯和别的男子对望,垂下眼,道:“那也不能这般说。她们虽然身处青楼地,但洁身自好,又不畏江湖险恶,这不是奇女子又是什么?妾身可当不得她们,出身安稳,又有夫君宠爱……”说着,她带着羞意瞟了我一眼,“若是经历过她们这么多风浪,只怕早失了魂落了魄。”
李白杜甫都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对文姬后面说的那一句并不认同。李白弹了弹松花笺,道:“女子大都躲不过一个情字,看这字里行间都是自伤自怜,只怕那小丫头说她病了,也是因此而起。”
“这是‘十离诗’,说的是:犬咬亲情客、笔锋消磨尽、名驹惊玉郎、鹦鹉乱开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暇、鱼戏折芙蓉、鹰窜入青云、竹笋钻破墙、镜面被尘封。”我轻轻一叹,摇了摇头,看着手上的红笺道,“这既是自伤自怜,也是在向人赔罪……”
我一边说着,一边张开手,任由那松花笺随风飘飞。李白杜甫神色异样的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此时便听得那竹楼的门“咯吱”一声开了,一道略带鼻音的话语传了过来:“小女子自泣之作让诸位公子笑话了。”
围坐在竹楼后的庭院里假山旁的石桌处,薛涛一手拢着袖口一手持着酒壶,一一将我们面前的酒杯注满。
她一身粉白的裙裾,轻抿着唇,神情带着一点哀怨,圆圆的脸盘上一双眼睛如同黑色的宝石,到得文姬面前,她手上微停,轻声道:“多谢夫人替小女子辩解,只不过那一切都是小女子自作自受罢了。”
文姬一愣,脸上猛然红了起来,嗫嚅道:“你,你知道我是女子?”
薛涛笑了笑,但那笑容也似带着哀愁般:“方才夫人说了那些话,小女子正在屋内。”
素素瞪大了眼,道:“薛涛姑娘,你是个弱女子,才情并茂,便是有些儿错,那人也该担待点,全怨了你可见他是个没什么肚量的人,你在这里自伤自怜他也不知道,徒自恼了自己,还不如看开些。”说着,她冷着的脸突然笑颜如花,“你看上的人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意气才子,这里坐着的几位可都比得上他的!”
“素素夫人,这可不行!”
“素素,你又胡闹了!”
我,李白,杜甫三人几乎同时开口。李白是淡淡说着,杜甫却是连手也摇了起来,我更是好气又好笑的对她瞪了瞪眼。
薛涛眼珠在我们几人身上一转,掩嘴笑了起来,可那笑容一现即消,垂下眉道:“这世上最难猜的是人心,最难懂的便是个情……”
李白少有的小口喝着酒,眉毛皱在当中,道:“洪度,那人是谁?听寒生兄那是‘十离诗’,当真是十离?”
薛涛伴着文姬侧坐了下来,望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叹了口气,复又抬眼望着李白:“王公子没说错,那的确是洪度自命的‘十离诗’。依次是:“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臂”、“竹离亭”、“镜离台”。说是自怜自伤不为过;说是赔罪那就更没错了。”
“洪度,你我相识成都筹边楼,算来也有好几年了,承蒙你看得起,一直当我李白是友,若是薛姑娘不嫌在下冒昧,倒想知道你为之用情的那人是谁。”看到薛涛有些惊讶的表情,李白摇了摇头,道:“你放心,我不是去找他晦气。”
薛涛没有说话,而是将头低下,把玩着手上的酒杯。杜甫哈哈笑道:“薛姑娘,你我是第一次见面,寒生兄亦是如此。我是从太白兄口中得知你的才名,尽管如此,但能得太白兄赞赏的我想也不过三四位女子,在我看来,太白兄问的那一句是为姑娘你考虑。”
“为我考虑?”薛涛惊讶的说道,头也抬了起来。
“正是!”杜甫点点头,“以姑娘才气,寻常男子定是难以看在眼里,再加上你身世崎岖,心面上只怕看人就更高了点。若是那男子只是虚有其表,我想太白兄是要劝你:为那种人不值!方才素素夫人也说了,对于你这样的娇娥,那男子尚无丁点肚量,就算满腹经纶,你日后跟了他只怕也……”
薛涛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将杜甫的话打断了,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眼中却是流露着一丝无奈,道:“杜公子都将之说尽了,有无才华,反正我都是不能跟着他吧!”
杜甫看着她,沉吟了一会道:“正是。”
薛涛极快的干了一杯,将头俯得低低的,双肩一阵抖动,语气哽咽着:“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他弃我,我也早想到了这种结局……”
听她说得这般凄冷,李白杜甫都叹了口气,静静的将面前的酒抿进嘴里,而文姬几乎要陪着她掉下泪来。
素素眼圈一红,一手紧紧在台下抓在了我腿上:“薛涛妹妹,你将那人说出来,我们替你看看那人是真心负你还是另有隐情。”
薛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拍拍素素的手,沉声道:“这世间,情之一字最不能勉强。要说劝的话,薛涛姑娘恐怕自己也想了不少。”李白杜甫颇都同意而不经意的点着头,看着薛涛盘起的秀发,我不禁叹着吟道:“一对紫燕儿雕梁上肩相并, 一对粉蝶儿花丛上偏相趁,一对鸳鸯儿水面上相交颈,一对虎猫儿绣凳上相偎定。觑了动人情,不由人心儿硬,冷清清偏俺合孤零。”
“他叫元稹……”
“是他?”我微微一惊,脱口道。
薛涛极有名气,与之相识的很多都是当时的名流才子,如白居易、牛僧儒、杜牧、刘禹锡等,都与薛涛有诗文酬唱。而且在之前她应该是受韦皋宠爱,这十离诗也应该是向韦皋赔罪之作,怎么此时居然变成了是向元稹赔罪的?
想来这只怕也是那穷玉周柱引起的吧!
“王公子认识微之?”薛涛抬头望着我,那眼中竟透出一丝希望。
我有些不忍,但又不忍心欺骗她,只得道:“说不上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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