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世繁华
我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商隐看了我一眼,语气颇有些责怪道:“这位兄台,心有所念,情有所伤,这有何处可笑?”
我摇了摇头,道:“情本来便是要两情相悦,若是女子有意……”我一抬下巴,朝关盼盼指了指,“又怎么会让自己喜欢的男子变得如此落魄失魂,以酒为伴?”
“兄台的意思是那位张公子徒自多情?”李商隐皱了皱眉。
“难道不是吗?”我笑道,“或许你会以为这男子痴情可怜,但你反过来想过那个女子么?”微微一顿,“被不喜欢的人痴缠,任她是如何样的女子都会忍受不住。对他好一点便会有人说轻浮;冷若冰霜则又有人说不知好歹,矫揉造作。更何况在大多数人眼中,她可不是什么好女子!”
李商隐看着我,隔了好一会才叹气道:“兄台说的不无道理……”说着,他神色一正,“可在下并没有为那公子抱怨的意思啊!”
我张嘴无声的笑了:“是的,是的,我也没有认为义山兄是那样的人,只是在下听了你与这位元兄的话,借此而感罢了!义山兄难道不认为自己便如关盼盼姑娘的处境一样么?”
李商隐讶然的张大了嘴,对着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而这时便听得赵申着急的辩解着:“我,我可不是混进来的!”
宋之问一脸不屑的看着他,对着张仲素挥了挥手:“你这般酒污难道就不怕沾染给关姑娘了么?”
被他问得一愣,张仲素下意识的退了两步,然后便只知道呆呆的望着关盼盼了。
“ 你说你不是混进来的?”宋之问冷笑着,“赵小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京城恐怕没人不知道吧!”他压低了身子附在赵申耳边说了句话,赵申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一双眼下意识的朝令狐楚瞟了去,令狐楚一声冷哼又吓得他赶紧缩了回去。
见赵申不再说话,宋之问得意的笑了笑,转身朝关盼盼道:“盼盼姑娘,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因慕着姑娘的名声,特地混进来骚扰一番……”
“这人我认识。”关盼盼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强,但这几个字却将宋之问剩下的话压了回去。
赵申立刻神气起来,回了宋之问一眼,宋之问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等宋某进去喝了盼盼姑娘的酒之后再来跟赵小哥和这位张兄聊聊。”
听他语气不善,关盼盼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叹道:“那,宋公子能否通融一下,也让……”
宋之问瞪大了眼睛,声音高了起来:“盼盼姑娘,这猜中的人可是在下!”
关盼盼再叹了口气,垂下头低声道:“这我知道,但是……但是我来这里除了明楼老板便只有张公子知道,宋公子能先我唱猜出来应该是从张公子口中知道了一点是吗?”
虽然关盼盼是询问的语气,但无疑却是告诉了宋之问,他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完全是因为张仲素,若非他恐怕也得不到自己的奉酒一杯。
宋之问满脸尴尬,打了个哈哈,道:“既然盼盼姑娘都同意了,在下自然没有问题。”
“张公子……你随我来。”关盼盼极快的瞟了张仲素一眼,转身之际隐约可见她手指尖轻微的发着颤。
“你干什么?”见张仲素神魂不定的随着关盼盼朝内堂走去,宋之问咬了咬牙,气恼之余拦住了想在后面跟着的赵申。
“我,进去啊。”赵申一愣,接着便又理直气壮起来的说道,“刚盼盼姑娘不是说了吗?”
嫉妒攻心之时,宋之问也没听出赵申话里的意思,只是神色有些狰狞的看着赵申道:“盼盼姑娘也是你叫的吗?她叫你进去你便能够进去吗?也不想想你的身份?”
这宋之问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些!我心里叹道。自然,在他看来,赵申的身份怎么能跟自己相比?自己要进去那是当然,张仲素随着进去的话,凭他的身份和关盼盼的面子他也就将就一二,而赵申这样的人也能进去的话,那岂不是将自己跟他摆在同一档次了么?
“宋公子,你是当朝学士,赵某现在也不是孤魂野鬼,鄙主上就在这里!”赵申愣了一愣,随即毫不示弱的说道。
宋之问先是一惊,接着意带嘲讽的笑了起来,道:“你堂堂鸿胪执事的儿子居然做了别人的奴仆,你倒是将我们长安人的脸丢得可够干净的?你且说说,让我看看你认的那个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尽管心中愤恨宋之问,但赵申也被他这话说得满脸羞惭,头都不敢抬的伸手朝我一指。
这小子倒还真个叛徒的个性啊!见宋之问毫无困难的朝我打量来,我也只来得及在心里暗说了一句。兴许在宋之问想来,赵申认的主人怎么也是个半百的老头子才对,是以他一看到我,脸色便是惊讶怀疑。
“你主人如何称呼?”趁着我还没走到面前,宋之问低声朝赵申问道。
“我也不知道,才刚认不久。他要我只管叫少爷。”赵申一惊,结巴说道。
宋之问大为惊讶的张开嘴,狠狠瞪了赵申一眼,此时我已经来到了他眼前,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对我拱手一礼道:“在下宋之问字延清,乃是修文馆学士。”
我淡淡点点头,道:“关姑娘还在里面等着给宋公子奉酒,难道宋公子准备在这外面与我聊天谈心?”
宋之问脸色一变,顾不上计较我没有介绍自己的不礼貌,快步朝里走去。自然,没有了他的阻拦,赵申得以兴冲冲的跟着,我亦无可无不可的得了这个让大厅上所有人羡慕的特权。
内堂还有个小厅,小厅后有两间内室,用珠帘隔了开,其中一间不时传来轻轻的笑声。关盼盼与张仲素对坐在小厅当中的桌子旁,相对无言。
见到这般情形我一愣,怎么看张仲素有了这么个两人独处的机会定会说些什么,却想不到他满腔情意是难以开口还是羞于开口。倒是我们进来后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关盼盼站起身来,先是对我行了一礼,道:“王公子你也来了。”
她怎么认识我?眼角看到宋之问嫉恨的神色,我冷冷一笑,这人有了私心便象是苍蝇一样惹人讨厌。我点点头道:“是啊,宋公子也进来了,他可是等着关姑娘敬的那杯酒啊!”
关盼盼恍然醒悟,朝宋之问歉然浅笑道:“让宋公子久待了。”说着,双手捧起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杯酒,将之举到了宋之问面前。
宋之问满心不甘,原本在心中筹划好的说辞此刻都用不上了,他也没有心思借着关盼盼敬酒之时占点小便宜了,一把接过酒杯,仰头一干而净,举手一揖道:“多谢关姑娘!”心中气愤之下,他也不顾忌什么礼仪不礼仪的,转身便出了内堂。
“少爷,你早认识关姑娘吗?”见关盼盼对我客气异常,赵申更加不敢造次,趁着关盼盼不注意时低声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她?”我白了他一眼,此时外间传来了音乐声,应该是明楼准备的其他节目上了台,以给关盼盼和鱼玄机解决先前两人曲唱不和的事情。
等我坐下,关盼盼和张仲素又是先前那般摸样,一言不发。开始没我和赵申在时两人尚且不说一句话,此刻多了两个外人那就更别说了。
“你们两个倒是说句话啊?”见两人尴尬来,尴尬去,我忍不住说道。
张仲素脸上一红,极快的看了我一眼,那神情便象是嗔怪的女子般,看得我扑哧一笑。倒是关盼盼还显得大方一些,脸色沉静的轻叹了口气。
“王公子,你要我说什么?”隔了一会,张仲素突然说道。
听他开口,我先是一喜,可听到他说的话和说话的对象,我差点没把嘴里的茶给吐出来。赵申看我神情不对,机灵的上前拍着我的背,我没好气的道:“张公子,你心里想的什么便说什么,这还要我说吗?你是如何想的,想些什么,想说给谁听……你统统竹筒倒豆子样给倒出来就是了!”
张仲素张了张嘴,神情颇为紧张,显然还在犹豫。我将桌上的酒朝他面前一推,振声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手下管着那么多人,难道几句话就将你难倒了么?”
说着,我一笑朝关盼盼看去:“关姑娘,你说是不是,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话至中途却见到关盼盼脸色苍白,不复一点血色,惊讶中我不由停了下来。
“是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情可怕的。说出来倒也了却一桩心事,解了一个心结。”关盼盼淡淡说着,眼神迷离,神情却是恍惚。
看着关盼盼,张仲素本被我激得心情激动的脸色也在这句话变白变冷,他叹口气,摇着头,语气颓丧的道:“王公子有心了,只是这说与不说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我早已经心知肚明……”他一捞酒张口就灌下了一大口。
“梦里分明见关塞,不知何路向金微……”张仲素倒头伏在桌上,声音哽咽,渐到后面传来了时断时续的抽泣声。
“王公子,你不知道,若是绘之说了,跟关姑娘那便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了;这不说好歹还可以做朋友,时不时还可以跟她见上一面,说会子话,制上一曲……我张仲素本无所求啊,本无所求……!”
随着他的话,关盼盼低声抽泣起来。听到他这伤凄哀婉的话,我唏嘘不已,情,不能怪张仲素痴情,也不能怪关盼盼无情,如何能说得清啊!
只听那帘后有人的室内传来三声叹息,其中一声稍大却是我熟悉的声音,我低声喝道:“素素,你躲着么,还不跟爷出来!”
素素嘻嘻笑了两声,掀开帘子跑了出来,只是脸上还挂着淌下的泪珠。褒姒踩着碎步跟在后面,她的样子比之素素还要伤感。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的?”我毫不避嫌的搂过她们两个,疑惑的问道。
“贱妾将两位夫人接进来的,不在这里那在哪里?”鱼玄机用绢巾遮着半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话说得也跟我好是熟悉一般。我再一愣,傻傻的看了她一眼。尽管在关盼盼的影响下,气氛有些哀伤,但鱼玄机脸上仍然掠过一丝笑容。
“爷,你怎么变苯了,她们两人可都跟薛涛妹妹认识的!”素素不轻不重的在我胸口捶了一下,带着笑说道。
“薛姑娘也来了?”实在看不出内室象是有人的样子,我奇怪的问道。
“怎么会不来?不光是薛涛妹妹,便是连陪着陆公子的李季兰也来了!这都是明楼最后一次燕会了,这里的老板自然会将她们四人都请来。”当说到明楼老板时,素素脸上闪过一丝异常的神色。
“盼盼,你心里还没想开吗?”看了关盼盼一眼,鱼玄机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将手拢在了她肩上。
关盼盼摇了摇头,愁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缓缓道:“姐姐不要再为妹妹伤神了,妹妹凄苦之身早该抛却了,白居士没有说错,留在世上徒自惹人烦恼,惹己烦恼……”
听她这么一说,鱼玄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外间歌舞声大作,伴随着一众人的欢呼声愈发让人感到关盼盼心中的苦楚。
“关姑娘连想死的念头都有过,难道还怕活着么?”我叹着,将那剩下一半的酒放到了关盼盼面前,“你身边有姐妹好友,却将话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让她们徒自心急心痛,兴许大家一起想想,有了解决的办法不是吗?”
看到关盼盼看向我,我立刻道:“我先去前面看看,这欢呼声这么高,倒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在前面。”
“不用,王公子能听便好。”在我将要站起来离开,好让她们几个女子说话的时候,关盼盼突然开口说道。
“贱妾本是一介歌舞伎,因着这些还能入得人眼,被武宁节度使收为家伎,后来成了先夫的宠妾,原本以为这一生便是如此,但因先夫病逝被他家人认为是不详之人,软禁在燕子楼上,更因为先夫家势中落而要贱妾,而要贱妾以歌舞娱人,凭色事人……”
自然,那武宁节度使在世,关盼盼受宠爱还无人敢妄为,虽然平日里的冷眼白眼,讥讽嘲笑是免不了的,可都伤不了根本。但武宁节度使一过世,这场面自然就改变不少,若是将平日里的怨恨发泄在毒打之上,按关盼盼的性子来说,兴许也就咬咬牙受了过去而毫无怨言,但要她以色事人,这般阴毒的主意,恐怕是任何女子都不能忍受的啊!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将话打断道:“你是对你先夫忠情,而不是对他的那些家人,如此对待你还留在燕子楼吗?”
关盼盼突然嘤嘤哭泣起来,泪眼如花,道:“贱妾就是,就是不想被他们压着做那事情,才跟……才跟着到明楼来的,可不想……”她再也说不下去,伏倒桌上双肩不停的抽动起来,那哭苦声怎么也压不住的从中透了出来。
“爷,你看。”褒姒眼中泪珠欲滴,从关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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