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世繁华
“将军,山谷内的倭贼基本上清除干净了。”来到男人身前,那人微微一顿,说道。
将军仍看着前方,仿佛来人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见,而那人却也不急,说完之后便静静待在一边。偶尔吹来的一缕轻风只略微的扬起了将军的丝带,这时,那山谷中传来的嘶叫声已经难以听闻。
“戚——虎——!”这从山谷突如其来的叫声微微让将军挑了挑眉,只是相距甚远,等到了他耳朵里的时候,这原本应该是震天的声音已经无丝毫威力,惟有吼叫中那愤恨不甘依旧如故。
“这是捣毁的第二处倭巢吧。我们下去看看。”将军嘴角滑过一丝不屑的冷笑,缓缓扫了扫身前的这队士兵,慢声道。
战斗结束,山谷中已经亮起了火把,刚临近山谷便可看到散布分呈的尸体,或躺或卧,神态狰狞,死状凄惨,而在离谷口百来米的谷中,倒下的白衣人是谷口上的几倍,除了数个还在谷中搜索侦察的白衣人外,几乎所有参与战斗的白衣人都围在了这一处。
“倭贼劣顽,想不到布置了这么久的暗袭计划也让我戚家军伤亡惨重。”缓缓闭上眼,将军紧抿了抿嘴,沉声道。
“这些倭人的确悍不畏死!”先前那报告的白衣人附在一旁,道,“他们虽然身材矮小,但生性凶残,对待妇孺之辈也毫不留情,若是战事不利,乃至战败之时,他们会突然发威,形若疯狂……据说是什么他们所谓的武士道。”
“武士道?”将军微一顿,皱眉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白衣男子解释道:“据说这武士道乃是这些倭贼信奉的一种东西,便如我国信奉的侠义一般。”
将军哧牙冷笑,道:“与侠义一般?真是好笑?侠义之念乃是让人与小义中求大义,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不是这武士道一样,让人上战场来送死的!”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下官自然知道,可下官了解,这武士道并不是只有这样,讲究的是忠、忍之念……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他们便会用武士道来约束自己,剖腹自杀!”
“愚忠而已,既然犯下了错误,剖腹自杀便能了结吗?只不过是逃避裁决而已!”将军再次冷笑,随即他眉头便皱起,指着地上那些身材矮小的黑衣人,“这些人可称之为无人性,再加上所谓的武士道,不过是增加他们的凶残而已,与我侠义并称,徒辱没了祖宗!”
白衣人仍是微笑着,道:“下官只是想说明他们这种武士道可比侠义的执着,其中含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另外下官觉得这里并不是倭贼的巢穴……”
将军沉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上月捣毁横屿 (今宁德东)倭巢,倭贼虽多,但我部伤亡不大,此次却出乎我意料,并且听子化你的意思,这次我部对着的这些倭贼使用了武士道?”
子化一拱手,笑道:“大将军实在了得,下官正是这个意思。”
将军摆了摆手,叹道:“子化……”他话没说完便听得山谷内里传来一声惨叫,一声厉吼。
几人惊然转头,在场的士兵俱都提起大刀朝发出声响处跑去,刚到拐角处,便又急停下脚步,缓缓朝后退着,而开始冲得比较前的几人也发出了高低不一的惨叫声,一众士兵脸上都现出愤怒。
随着他们脚步的后退,一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提着一白衣士兵缓缓走来,另一只手拿着柄奇怪样式的刀,双眼紧盯着自己面前的敌人,若有人退得慢了,那柄刀便在他提着之人身上划下一刀。
缓缓的,他站定,眼神在四周一扫,最后定在了将军脸上,一动不动,却将刀指向了过去。警戒的士兵低声吼着,对这残漏的倭贼更为愤怒,齐刷刷的将刀举起,遥成攻势。
“你,决斗!”突然,那倭贼开口说道,只是语调僵硬,颇为怪异。
“为什么?”对望良久,将军神色不动,抬手制止了手下发怒,沉声道。
“你,头领,我,头领,公平!”倭贼垂下刀,一双眼睛闪现着凶残。
将军嘿声笑了两句,道:“你乃败军之将,何来资格?何况,你手上提着人来威胁便叫公平?更且,我若不是头领该如何?”
倭贼冷冷一笑,将手上提着的人朝地上一扔,一脚踏了上去,那士兵发出一声痛叫,紧接着,让所有人震惊的,那倭贼丝毫不停的双手持刀,怪叫一声,狠狠刺进了士兵的胸膛……鲜血溅了他一脸。
“现在公平了,你戚虎之王,我,真田本义,决斗!”
“哈哈,哈哈,好!”将军不怒反笑,“本将军戚虎之王戚继光。”说着,他缓缓朝前走去,紧盯着真田本义,眼中凛凛生辉。
“真田本义,织田家……”真田本义脸带凝重,眼现兴奋,他先将刀放置一旁,随后恭恭敬敬的行礼。
“虚礼妄为,假信假义!”可就在这一刻,戚继光眼中掠过一丝狠厉,佩剑如若闪电直刺而出。
剑透胸而现,真田本义双手紧扣剑身,愕然抬头,喉咙里发出一道如野兽的叫声。
“你……”他大张嘴呼吸着,双手擎起刀,怒视着戚继光。戚继光冷冷的看着他,看着那刀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对于你们这样的人,何来公平而言。”随着这句话,剑光再闪,削断了真田本义的喉咙。
***************
“戚将军,大人们都在堂内等着你。”
福州巡抚衙门口,戚继光微微站定,对于向自己打招呼的士兵略微点了点头,朝内走去,还没到正堂大厅便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志辅,此次歼灭倭贼千余人,下一步可有打算?”一人声音略带老气,收笑道。
另一人清了清嗓子,道:“据探子报,东溟人在我中原的巢穴不止这两处,戚将军早定下计策,不出意外,当可扫平福建倭患。”
又一人道:“俞将军,这江浙福建一带,倭患历年不断,且凶残不化,扫平二字……”
戚继光大步走了进去,见到在堂几人,微微一行礼,道:“福建总兵官戚继光见过几位大人。”
当中一人年纪也只四十上下,站了起来,笑道:“元敬来了,可见这牛田倭贼已经被将军肃清。”这一开口便发现他便是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人。
坐在左侧的男子满脸虬髯,长相甚是粗豪,一开口说话便是被叫做志辅的人。他上下打量了戚继光一眼,站起身双手抱拳,道:“福建总兵官?嘿嘿,元敬,你倒是什么时候升了官?”
戚继光微微一笑,却不做答,朝坐在右侧的男子抱拳为礼:“刘将军什么时候到的福建,也不早说,让戚某做东接风也成啊?”
刘将军笑着回了礼,道:“戚将军前脚出京城,升了官,后脚便是着令刘显率兵成左路大军,协同戚将军剿灭江浙倭患……”
那俞将军听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伸手重重一捏戚继光的肩头,道:“你升官他们二人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
当中那人知道两人乃是生死之交,见此却也劝道:“你二人一戚虎一俞龙,便是升官也是寻常之事……”
俞将军立刻回头驳道:“偏偏这一回可是元敬一人升官!”
那人惟有苦笑,戚继光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此次进京述职,事情可并非几位大人想的那么简单。”
他这么一说,几人都收了玩笑之心,沉静下来,俞将军道:“这……其中可有什么原故?”
戚继光沉着脸,略微一思索,道:“此次进京我并没有见到皇上。”
三人脸色大异,当中那人道:“皇上召你入京述职……如何会没见着?”
戚继光苦笑着摇头,道:“我也不得知,想来该是……还躲在西苑。”
他话一出口即收,可三人脸色却又是一变,俞将军和当中那人都朝刘显看去。刘显脸色虽然大变,但眼神不动一分,稳然道:“皇上经过‘十渐’等奏疏事件之后,耽信道家炼丹长生之术已经是朝野尽知,唉!更且在‘壬寅宫变’之后,躲入西苑设醺炼丹,迷信几个道士的邪说,养生修道,二十余年不敢回大内,置朝政于不顾,任用的首辅严嵩贪赃枉法,导致国事颓败,戚将军此去述职还能封下官来,实在令人惊讶!”
听到刘显如此无顾忌的说话,三人先是一惊,随后那当中之人和俞将军脸色一松,齐声叹了口气。
“皇上初继大统时可谓明君之举。大赦、蠲免、减贡、赈灾,清除内监擅权,清理庄田,比之先帝纵情声色犬马可称之我大明中兴有望……”似乎被话头撩起了心思,当中的谭大人不禁也感叹着说道。
“谭大人,此言谨慎!”戚继光微微一笑,眼中光芒略闪,道。
谭大人先是一愣,看了看三人,却是一起笑出声来。
俞将军击着掌道:“原是说元敬入京的事,扯着扯着怎么到那上面去了?”
刘显道:“严嵩擅权,戚将军入京没见着皇上,只怕是见着了首辅大人。”说着他冷冷一笑,哼了两声,“我就奇怪,凭着严嵩让蒙古人乱我北方的手段,如何会循矩给戚将军安安松松的升了官?”
听刘显一再表示这样的疑问,三人都是久历官场的人,自然心里明白他肯定遇到过升官被阻的事,这阻止的人也一定是首辅严嵩,否则到如今刘显何能还只是个广东总兵?
戚继光脸色奇怪,略微一迟疑后,缓缓道:“只因那帮我之人我也不认识。”
三人愣然,俞将军道:“朝中还有能与严嵩对着干的人?那还真是要认识认识!”
当中之人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我看并非那么简单,严嵩在朝中势力之大,非一般人能想象!这人既然敢与之对着干,想必也是朝中一甲大员,有所图谋而已。”
刘显微一手首,道:“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在朝中当何职位?”
戚继光答道:“这人年纪不大,姓张,名居正,字叔大,别号太岳,位职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当中那人摇头苦笑,道:“严嵩朝中经营二十年,这张居正……”
戚继光眼神深思的光芒一闪,缓缓道:“陪同张居正来的是司礼监冯保冯公公,照我看来,这张居正虽然只是一个吏部左侍郎,但与李贵妃,太子的关系亲密。”
刘显叹了口气,点头道:“那是自然,年初我进京给大学士徐阶贺寿,这张居正便为帝师,当时匆匆一面,未有交谈。”
戚继光沉吟片刻,道:“之中事体我等所知不详,但看严嵩已经时日无多,这张居正上台不远矣。哼哼,以大学士身份结识太监,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朝中权利斗争只怕也顾不了多少,只是不知道他为人如何。若是又是一个严嵩,我大明无望……”
俞将军道:“看他力抗严嵩,不压元敬功名,应该此人与严嵩流不同吧!”
刘显嘿笑道:“这可难说,元敬此时名气甚大,震动朝野,若他不拉些关系,真上了台只怕难做得紧!”
戚继光脸色一冷,道:“真是如此,我大明外患不知何时能息,我戚某虽然手上只有数千士军,嘿嘿,也不是他能指挥得了的!”
几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时门房小厮跑了进来,递过一张帖子,道:“大人,外间一自称张居正的来访。”
说曹操,曹操到!?四人对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泛起了这句话。
“戚将军,我们又见面了!”来人身量不高,温文尔雅,气度沉稳,满眼含笑。
“张大人。”戚继光一脸肃然,抬了抬手。
余下三人又上来见礼,原来那当中之人乃是福建巡抚谭纶,俞将军乃是福建总兵俞大猷。
“几位乃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居正乃是后辈晚生,失敬之处还请原闳则个!”张居正笑着回了礼道。
谭纶满脸堆笑,张开手示意张居正先请入内,道:“张大人何出此言,从朝中到下官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多有怠慢才是罪过。”
看样子若是没人再说点其他的,这二人定能在此打上老半天官腔,而余下人中惟有戚继光与之有过照面,他只得道:“外间天热,张大人途中劳累还请入内休息休息,喝喝茶消些暑气才是。”
有人开了口,张居正自然不会推辞,忙借着话头道:“既然如此,居正就不学那些虚势伪态。”
朝堂内走着,张居正一拉身边的人,道:“差点忘记向诸位介绍,这位乃是居正的老师。”
谭纶、戚继光、俞大猷、刘显随话看去,暗暗吃了一惊,怎么也料不到张居正的老师居然比他还要年轻,看来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面相普通却悠然自得。
那男子微笑着,不疾不缓道:“在下姓王,上寒下生,山野之人,不足挂齿。”
“居正一路上可是听了不少戚将军和几位的好话,想不到倭患影响如此之大,也亏得有几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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