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世繁华
最后一盘下得比较平淡,金泰和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落子中规中矩,完全是韩国棋风的模板,而他的神态也完全收敛了起来,不复先前那面对仇人的模样,至于心里如何想我自然无从得知,我暗叹了口气,收缩着手中的杀招,棋刚至中盘金泰和便投子认输。这三国名人杯赛的第一轮结束,五个小组的胜者也产生,除我之外其他四组分别是:肖夏、李民泽、银三顺、左近藤。因为中国队与韩国队都是两位棋手晋级因此团体冠军的揭晓拖至了第二轮的个人对抗。
第二轮赛事安排的非常紧密,一是因为每位棋手都要与其他四位棋手进行对局,对局数达到了个人六十番,整整是第一轮的一倍,这对每位棋手的体力、精力、实力都是非常严峻的考验;二是十一月份基本是三个国家少年棋手的选拔赛时间,这个赛事对每个国家后备力量的储蓄培养都非常重要。
“个人冠军是个人冠军,完全不能抵消团体的实力。”看着安排下来的赛程,卫平对我解释道,“如果第一轮就有同一国家三位棋手晋级,那自然是不用说什么。象现在这样我们和韩国同时两位棋手晋级的话,要看哪个是团体冠军就要看个人赛上我们对韩国的胜率。平手的话还要加赛一个五番局,由我们和韩国在个人赛上的胜者对抗。”
“嗯,寒生,你第一个对手是日本的左近藤,嗯嗯,他可是日本的新人王,厉害大大的。”虽然被淘汰出了个人赛,姚洋一点惭愧的样子也没有,按他的话说与李民泽对局他能赢其中六局已经非常好了,李民泽在世界围棋上已经呼风唤雨了一年多,他可是刚暂露头角。
对于他的话自然是引来嘘声一片。招呼着安静了,卫平说道:“这些对手你们在大大小小的赛事上都碰到过,寒生可是没碰过。别看赢了第一轮就认为寒生没有必要了解了,厉害的可都在后面。现在把你们了解都倒出来,多少有些用处。”
大家嬉笑着说卫老偏心,同时也仔仔细细的将其余三人的特点都说了个详细。李民泽自然不用多说。银三顺是世界上名气不大但发挥绝对稳健的一位棋手,他虽然难以在世界级的赛事上夺冠——这当中自然有李民泽的原因,因为世界级的赛事基本上李民泽都会参加——但非常难缠,在晋级对局中,常常能让别国的主力棋手耗费大量精力,有人曾戏称李民泽的胜利是踩在银三顺肩膀上拿到的,这话无疑是玩笑,但也说明了银三顺的实力。
“他的棋风也非常稳健,落子三思,三思落子。布局凡凡,中盘正常,收宫一流。”肖夏撇了撇嘴,点着手指说道,“根据我跟他对局的经验,要赢他只有自己创造机会,对于机会的把握他有那么一丝优柔寡断。”
“这就是他比不过李民泽的地方。李民泽不仅稳而且狠,对于机会的把握非常快,下手准狠,不拖泥带水,打劫就打劫,弃子就弃子,大局观非常强,这十五番棋我算是看出来了,银三顺缺少这一点,要不他又是一个李民泽。”孟宽扯了扯耳朵,对于输在银三顺手上有些无奈,把这十五番棋的经验都说了出来。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左近藤是日本的新人王,今年才二十一岁。别看他年轻,他的棋龄可不小,从三岁开始下棋,自小便是在日本各大名家手下练棋,被称为日本新一代的棋王,而且日本悉数名家对他都是青睐有加,称赞不已。他也确实非常有天资,棋非常活,不象多数日本棋手拘于成法,今年在日本名人头衔赛上几乎就将曹眩拉下了马,这可是轰动了整个日本。”卫平笑嘻嘻的说着,怎么看都不象是要我多加注意的样子。
听到他棋非常活我朝肖夏看去,他却翻了翻眼没有说话。
“三国名人杯是个非常危险的世界大赛。”卫平突然转开了话题,“它既可以让你实力突进,也可以让你以后再也不敢下棋!”肖夏四人都沉默着收敛了表情,我仔细一想却也明白过来。
怎么说三国杯赛安排的赛事绝对是不人道的,在一个月内棋手几乎要完成与六位不同棋手间九十番的对局——当然,淘汰的棋手是达不到的,但也有半个月三十番对局——这样恐怖密集的赛程是其他赛事绝对没有的,尤其是后半个月六十番对局。围棋赛可不同纯粹的体力活,它要体力,可更多的是脑力。这样的对局数与对于安排对参赛的棋手来说,尤其是进入到后半段个人赛的棋手来说,绝对是一个残酷的考验,也许在赛事前半段,对局可以非常精彩,但随着脑力精力的消耗,后半段恐怕就会出现非常难看,非常让人惊讶的对局来,这对一个已经成名的棋手来说绝对是个丢面子的事,甚至还会因为棋局招受水平质疑,这也绝对是致命的。而如果一直发挥稳健的话,说句不好听的,一炮而红绝对有可能,并且赛事下来后对个人水平也绝对有长进。
现在世界级别的围棋赛已经非常多,含金量也不低,可偏偏这样残酷的三国杯赛最为三个围棋大国看重,因为这样出来的第一名绝绝对对是世界第一。
“到十六岁时,左近藤每天的对局数不下八局,到十六岁后他每天的对局数不下十二局。三国杯赛上每人每天对局数不过四局,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就在我奇怪卫老怎么突然说起三国杯赛的残酷性时,他突然揭开了最后要说的话。
“这些可不是我瞎编的,而是与他对局过的老师说的,他其中一个老师便是大竹先生。也不要以为他对局的数量多而质量不高,在对局完后是一定要复盘分析。”末了,卫平还加了一句,“在赛前,虽然很多媒体预测我们实力大进,却一致把冠军之争放到了李民泽与左近藤身上。”
对局多吗?我暗自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想,要说每天对局数,我绝对是达不到那个数目,就算被困在山洞的两百多年,我左手与右手对弈也不过是每天一盘而已。
“卫老,你别打击我的信心好吗?”隔了一会,肖夏怪腔怪调的叫了一声,把屋内因卫老的话而变得凝重的气氛给冲淡了。
卫平笑了笑:“我这是叫你和寒生不要轻敌,别因为他只是个新人王而以为他好欺负!可不是打击。”
肖夏嘿嘿笑了起来:“寒生不一样是新人吗?你见我对他可有轻敌?”
卫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那是你对他了解了,知道轻敌不得。对左近藤你可了解不多,要不是大竹先生与我闲聊时夸奖过他我也不会知道这么多。”
晚上与我对弈一局后临睡前肖夏瞅了瞅四周,悄悄对我说:“看来卫老有点看好左近藤,怕是觉得他会拿下这次冠军和世界第一的头衔。”
我一怔,笑了笑没有说话,闭上眼开始安心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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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休息了一天三国杯赛的第二轮便开始了。晋级的棋手每天有四局赛事,上午一场,下午两场,晚上一场。上午一场我对银三顺,下午先是对左近藤然后对肖夏,晚上对李民泽,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卫老等人却是口口声声的不妥:晚上与李民泽对局,对局后还能睡个好觉吗?
“请多指教。”与银三顺见面他首先朝我恭敬的鞠躬见礼,我回了一礼,等站直一看才发觉他也是参加过热身赛的韩国棋手之一。端端正正在我对面坐下,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没等片刻他又道:“对于阁下的棋力我个人非常敬佩,李民泽君也是这样。”仿佛觉得只说自己分量不够,他加上了李民泽,“不过在与我国棋手金泰和的对局,阁下的棋品让我非常不耻。”
我先是一愣,随即也不解释的笑了笑。他盯着我,道:“对于阁下利用自己棋力高超,在棋赛中肆意打压对手意志,摧残对手信心的做法,我为阁下拥有的棋艺感到悲哀,认为这是整个围棋界的耻辱!”
“哦?”我挑了挑眉,“请问您认为我是在棋局上赢了贵国的金泰和还是在棋局外用手段赢得的比赛?”
银三顺犹豫了一下,还是立刻回答道:“是在棋局上。”
“是吗?”我仍旧笑着,“既然我是在棋局上堂堂正正赢得的比赛,又怎么会让你感到不耻?”
银三顺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从整个对局来看,阁下的棋力的确是高过金泰和君,他输了并不冤枉,但阁下一盘接一盘的胜目数却表露了你的内心,以至到了赛后金泰和君连围棋两个字都不愿提起!”
对于他做这样的推理我实在无奈,摇了摇头:“围棋是不是人的对抗?”在他点头确认之后我又道:“既然是人的对抗银三顺君难道认为人能一直保持心态平衡吗?就算是十五番赛局,胜负对人的影响也是巨大的,胜一盘代表占有优势一盘,负一盘代表失去优势一盘,金泰和君是以快棋闻名,这也从侧面表明了他是一个胜一盘顺一局,负一盘愁一局的对手,在先一盘的失利导致其后对局的失利,这是他个人心境的问题,而不是我打压,摧残的结果!或者说,银三顺君没听过一山还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认为贵国的金泰和快棋无人能挡,无人能更快?或者说银三顺君认为只有贵国人才有坚强的意志,才有求胜的欲望,我只有输了才不会被认为是打压,摧残金泰和君的信心?”
听着我的话银三顺面色苍白,几乎要跳了起来,而我不显质问,一直淡然的语气却将他的身体压在了座位上。深深看了他一眼,我道:“你知道金泰和君上场时的心态吗?”
银三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表示,原本坚定着对我质疑的眼神也在此刻动摇起来。话说到现在,银三顺绝对是明白过来,只是先前他说的话那么肯定让他现在有点不好下台而已。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接下来就要进行我俩之间的对局了,希望银三顺君不要因为这个分了心才是。”
银三顺的精神一震,重重的看了我一眼,缓缓点头:“请阁下拿出全部实力吧!”
在棋局开赛前五分钟李民泽突然走进了对局室,我一直看着他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还没想起这是为什么。很清楚我没有世界大赛的经验,银三顺与李民泽点头招呼之后低声对我道:“三国杯赛的个人赛是允许在对局室内观战的。李民泽君因为是上一届的冠军,所以上午的第一番赛轮空。”
对于我来说,有没有人观战基本上不会构成影响,而在现代围棋来说有人观战的比赛绝对是极少数,甚至是没有的。一来是为了保证棋局的公正性,二来是担心因为有其他棋手在旁影响对局双方的发挥。其实,严格说来,现代围棋的对局一样充满了干扰,光是在一边的电视转播就可说是一例。
想不到三国杯赛的残酷性连这点都算上了!我笑了笑,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在乎的看着工作人员将转播设施架好,而这时,棋局开始了。
银三顺基本不浪费时间。这个不浪费不是说他下棋怕思考过多而导致超时,而是在他下了近十手后发觉他每一棋思考的时间几乎都是相等的,这让我有些惊讶他对落子时间的掌控性。很显然,对于整个棋局要怎样的掌控他心里早就有思路了,花费的思考时间不过是谨慎而已。
是谁跟我说银三顺的大局观不行的?心里嘟囔了一句,我细微的摇了摇头,没有大局观怎么能进世界级的大赛?
他下得规规矩矩,守得稳稳当当,我自然没办法打入,不过我乐得如此,你不进攻难道我还主动挑起么?之后他守着两块边角,而我却是在棋盘上零零星星的落子,看不出一个完整的棋型。
银三顺看到目前的形势,身子前倾,拈子的手难以察觉的一抖,随后又稳在了半空,这一子他半天没有落下,而是敲了一个长考。
看到他这样我知道他必然有些忍不住了,毕竟没有人会放任面前摆着的一块无主肥肉,更何况围棋还是争胜之道!趁着这个间隙我朝李民泽看去,原本靠坐的身形也稍微挺了起来,微微朝前倾着,一手托着下巴,当中一根手指轻轻的敲着,显然在计算棋路。
守得太过!
或许银三顺还没算出什么,但从李民泽猛然停住的手指,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我很清楚这位当今世界第一的棋手已经看出现在这局棋的形势。
要守是不错,不守的话连自己边角优势都会没有。可守过了的话同样没有优势。也许在棋型上看,除却银三顺的边角,棋盘上其他地方都落有我零星的棋子,看不出任何厚势,也没有连成一片圈住自己的地盘,可从大局上看,我这些棋却是扼守要道的关键,就好比占据了具有战略意义的要塞,不吃掉他们的话,那落子与落子之间的空隙便是吞噬银三顺接下来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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