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都不解其中玄妙。云飞面色微哂,朗朗接道:“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向西流。”
蔺川瞅了云飞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打开身右的一个泡桐笈箱,从中取中一本《中庸》,撂在桌上翻开,拈出一张麻纸,递给云飞,问道:“我这首诗作得如何?”云飞接过麻纸,哪里有什么诗,上面涂白无字啊!李祥抢着拿过麻纸,左瞧右瞪,且对着阳光看,着实无字。正苦脑之际,罗彩灵轻笑着道:“老师傅,可借文房四宝一用么?”蔺川听得一怔,又不动声色道:“不知姑娘要文房四宝有何用呢?”云飞与李祥也向罗彩灵投来痴疑的目光,罗彩灵伸出左右食指,相互抵了抵,黠笑道:“投石问路啊。”
文具皆备,李祥已磨好了墨,真不知罗彩灵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蔺川在一旁捋须。众目睽睽下,罗彩灵把麻纸摆在桌上,手持健毫在歙砚上饱吸漆烟墨,便在纸上涂抹黑云,笔锋一道一道地搌过,怪事终于发生了!那张麻纸上竟然透出一首白色的五言绝句,云飞缓缓读道:“春秋过无痕,只闻悲雁声。丝雨槭花落,轻敲恍惚人。”
待诗句尽数显出来后,李祥看得拍手欢呼起来,拿起麻纸,瞧个不尽,兴冲冲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罗彩灵笑答道:“其实很简单的,将蜡在纸上写字,往墨水里一浸,字就显出来了。”云飞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机巧的?”罗彩灵道:“小时候和两个姐姐玩游戏,从她们那里学来的。”说到这里,脸上一红一白起来。
蔺川鼓着拳头,咳了两声,道:“请入正题吧!我这首诗作得如何?”云飞又将诗高声吟了一遍,推敲辗转之时,李祥冒出一句来:“这首诗平平淡淡的。”蔺川听得面生微霜,罗彩灵忙接韵:“平而引人入胜,淡而饶有余味。”
蔺川闻言大喜,忖道:“这丫头还有点鬼聪明呢!”又从《中庸》中翻出一根棉纱,问云飞道:“你看得清么?”云飞笑道:“一根棉纱,谁都看得清。”蔺川连摇头道:“我问这根棉纱的组成,你看得清么?”罗彩灵笑道:“你在开玩笑吧!”李祥怒道:“死老头!耍人也要有个限度!你、你还有完没完哪!”云飞敛了敛眉头,道:“让我试试看。”说罢凝视棉纱,半晌微笑道:“它是由四根细纱分别绕成两股后再缠绕成一根的,不知我看得真切么?”
蔺川点了点头,把个白须搓了又搓,笑道:“眼力不错啊!”云飞道:“一根细纱很容易被折断,但用四根绕成一股,张力就大了。”罗彩灵道:“是啊,一个人办不到的,四个人拧成一股劲,当可所向披靡!”
蔺川笑道:“嘿,你们不是要寻青龙宝珠么?不错,它的确在我这里。我徒儿能推荐你们来,想你们的人品必已过关;经过我的一番测试,其能耐也果然出乎常人。不过,能不能得到青龙宝珠,却要费一番周折了。”李祥叫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蔺川道:“慌什么,你们远来是客,一定口干舌躁,我的茶叶窨了好久,不先饮一杯么?”云飞咂了咂嘴,正欲说“是”,李祥半刻也等不及,道:“拿到青龙宝珠再喝吧,快说,快说!”云飞只得把话吞到肚里,咂了咂嘴。
蔺川道:“青龙宝珠要交给一个神灵欣赏的人,这个问题你们四人都可回答,谁答得机杼独出,青龙宝珠便属谁,若都答得欠佳,你们也可打道回府了。”李祥道:“快说,快说!我不相信我们四个天才加在一起还能不成功的!”蔺川沉默片刻,问道:“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雷斌率先答道:“没吃的。”蔺川道:“很实际。”罗彩灵吃吃笑道:“傻大个倒会打头阵呢。”
李祥接着答道:“被拘束。”蔺川一笑,道:“有龙骨。”云飞心底涌出一股热血,幽远地说道:“最亲的人离开人世。”蔺川点了点头,道:“人之常情。”此时只剩下罗彩灵了,可她锁着秀眉,迟迟不肯开口,谁都将视线投在她清丽的脸庞上,等着她回答。罗彩灵顾眄众人,把多情的眼波停佴在云飞身上,云飞之心如入洪炉,慌忙把眼睛收敛起来。罗彩灵紧抿着薄唇,捧起心中唯一的烦恼,道:
“爱,不能得到。”
雷斌只顾呆着,李祥听后一惊,垂首忖度着;云飞将视线凝在罗彩灵的瞳中,似乎已将她看穿。蔺川猛然把筇杖一捅地,叫道:“好啊!青龙宝珠终于等到主子来了!”朝罗彩灵一招手,道:“姑娘请随我来。”罗彩灵凄迷地一笑。
蔺川满心畅意,挈领着罗彩灵往东方走去,云飞、李祥、雷斌也随之步履,穿过数条柳蹊花径,眼前一座嵽嵲大山高矗入云,苔藓蔓藤掩着一个山洞。想到青龙宝珠就在洞中,云飞他们的心都怦怦乱跳呢。
洞口被一巨石封住,李祥道:“这是怎么回事?”蔺川道:“石上有一对手印,需神灵指定之人才能将其推开。”罗彩灵笑道:“让我先试。”伸手放入石手印中,那石手印好大,她的小手放在里面像划船似的,推了几下就是推不动,气道:“不是说我是神灵欣赏之人吗,怎么推不开?”蔺川笑道:“我也不知,你们几个再试试吧。”李祥试过,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开。云飞接着试,使出十成内劲也推不开,恼道:“你们退后,我打碎它!”就要使出伏羲掌,蔺川惊道:“不得无理!”
云飞皱眉道:“被这石头阻挡,我心不甘!”罗彩灵道:“雷斌还没试呢!”雷斌依言将双掌放在石手印中,却正合适,云飞看得眼睛一亮,雷斌使劲一推,听得咯咯响动,灰沙下落,那巨石竟直往后退。众人大惊,望着雷斌不住打量,雷斌笑道:“我也能替主人解忧啊!”云飞叹道:“路上若不逢你,我们千山万水而来,几乎与青龙宝珠无缘。唉,一切都是天意!”
几人鱼贯入内,正是疏松影落空壇静,细草香生小洞幽,顶上有无数个小窟窿,射下万缕阳光。里面有方小潭,两边的石壁上泛起金黄色的波纹,四下松蕈颗颗、毛茛丛丛。
蔺川走到一个赤色礤石前立止,有束阳光正好射在此石上。蔺川叫云飞等往下挖坑,云飞二话不说,一掌击出,地上便生一坑,底下露出一个一尺宽高的铁箱,箱面上锲有夔龙纹,可见其久远。李祥兴冲冲地把铁箱抱了起来,犹如抱住了青龙宝珠,喜上眉梢道:“我可爱的小珠珠,你快出来吧!”见箱上有锁,忙找蔺川讨钥匙,蔺川取出给李祥。
山洞之地沮洳,铁箱生了锈,锁也锈死了,李祥扭了半天也扭不开,急得毛焦火辣,索性把钥匙一丢,揪住蔺川的花白胡子,喝道:“你怎么把青龙宝珠放在这么个倒霉的烂箱子里,想要我们抱着大箱子走么?”蔺川哪经得起这个架式,忙抓住李祥的手,道:“小兄弟放手啊!”云飞与罗彩灵也慌忙劝李祥冷静些,李祥松了手,道:“这老家伙哪里有什么青龙宝珠,摆明在耍弄我们!”
蔺川捋了捋白须,还在哎呦呦地叫痛,道:“年轻人不要生太大的肝火,应该慈老爱幼,对我这糟老头子也这么狠哇!”李祥叫道:“你这老家伙还抵赖!从我一看到你时就不停地使坏,想要我们喝西北风不成!你到底有没有青龙宝珠,别拿个烂箱子来敷衍了事!”蔺川一拂云袖,道:“青龙宝珠就在箱子里,不要就走人!”云飞陪着笑脸,道:“我这朋友没读过书,老人家切莫怪他蛮横,我们大老远地跑来,青龙宝珠当然想要了。”蔺川道:“还是这位小哥谙事。青龙宝珠埋下去的时间又不长,我怎么知道箱子会生锈?”李祥嚷道:“那你倒是给我们出个主意呀!”
罗彩灵笑道:“你们莫急,不就是个破箱子么,拿把榔头锤,锤不开就取棍子撬,再不行就用锯子锯,总能弄开。”话音刚了,云飞笑道:“不就是个铁箱子么,还用那么劳师动众的,看我的!”说罢捏着锁,运了十成内力于股掌,狠力一扭,谁知这铁锁竟似生了根一般,扭不下来。云飞吃了一惊,问蔺川道:“这箱子什么来历?”蔺川咳嗽了两声,道:“这铁箱上有燧人、伏羲、神农的手印,沉封了起来,只有配对的钥匙才能将它打开。”他们一听都傻眼了。
“我偏不信!”雷斌倏然高喊一声,头顶上也为之震下几块石头来,众人皆听得耳内轰鸣。
“雷斌!对了,石门就是他推开的!”罗彩灵心中一动,拊手笑道:“傻大个一定行!”云飞也兴高采烈地给雷斌鼓掌加劲,李祥更不得了,还用两指扣在嘴里吹嘘嘘呢。雷斌寄众望所托,“噗噗”,朝左右手掌各喷了口唾液,抓铁锁就像抓鸡蛋似的,可是,恁他使尽生拔牛角、举巨鼎之力也为之奈何不得,只弄得两眼瞪如铜铃,面色红似关公,咬牙切齿,喘息如牛,知道天力不可测,只得罢休,怏怏退在一旁。众人的心为之一沉到底,李祥叹了一声,把雷斌一拍,劝慰道:“你别泄气,我们同心携力,一定有法子的!”雷斌默然不语。蔺川坐在一边,好像一个旁观者。
云飞问罗彩灵道:“你所佩之剑可是宝剑?”罗彩灵摇摇头,道:“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我爹本有一把巨阙剑,只是他没给我,说带宝剑于身,是个祸害。”云飞已无计可施了。李祥猛地一拍脑袋,大叫道:“我有办法啦!”云飞与罗彩灵闻之大喜,忙围着李祥切问。
李祥搔首笑道:“其实也蛮简单的。”望蔺川问道:“你可有石墨吗?”蔺川道:“有啊。”李祥道:“能借我一些么,我有妙用?”蔺川道:“行啊,只是我走不动了,告诉你们地点,自己去取吧。”李祥连声答应,蔺川道:“卧室左边有个三层的黄栌柜,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包黄纸,包了一斤碾成细末的石墨。”云飞道:“我行动利索,我去取来。”
云飞顷刻把石墨取来,李祥接过,将其灌入生锈的锁孔中,再插入钥匙,轻轻一扭,“卡嚓”一声,锁就奇迹般地开了。罗彩灵看得面生惊艳,赞道:“李祥,你好有一套呢!”李祥摸着发烧的脸,憨憨地笑着。云飞把李祥的脑袋一敲,笑道:“真看不出,你这个小瓞脑袋倒挺聪明嘛!”李祥收了笑面,反嘴道:“你才是个小瓞脑袋!”云飞笑道:“得意就忘形了。”
李祥哪有闲工夫理会云飞那槎子,一双直勾勾的眼神早已聚注在宝箱里,都是些橘花色的棉纱,便抓出几把。梦寐以求的青龙宝珠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来,可惜与想像中的瑰异形象差得太远,只见它鸡蛋大小,圆倒是挺圆的,可又无光又无亮,就像一般的水晶,里面有条青龙。李祥不敢全信,问蔺川道:“这真是青龙宝珠吗?”蔺川一把抢过青龙宝珠,放在箱子里,道:“不要就算了!”说完就要上锁,李祥忙按住蔺川的手,堆着笑道:“老人家莫生气,我要,我要!”
雷斌不喜嬉闹,一个人坐在地上;云飞想到自己黾力寻找青龙宝珠,不知熬了多少岁寒,此时总算功德圆满,长吁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轻松了一截;罗彩灵适才还言笑晏晏的,只是真正见到青龙宝珠后,心中就有一点说不出的剧痛,嘴里无话。
李祥把青龙宝珠拿到手上摩了两摩,笑道:“就像和尚的秃头,滑溜溜哩!”话音刚落,脚底下就发起地震来,洞内随之塌崩,大石小石齐如冰雹下砸,地面也震得豁开一个大口子,犹如在大海中遇到狂风暴澜,樯倾楫摧、颠簸无根的情形。云飞朝上空发掌,把头顶上的石块打到一边,要是砸到人身上,还不早见佛祖。李祥吓得大叫道:“妈妈呀,怎么回事啊!”早被雷斌挟起,与罗彩灵一齐飞身朝洞口冲去,蔺川似乎早识慧光,大笑道:“终于到了!”云飞运起护体神功,见蔺川在此危殆万分之时还能笑得出来,忙拉着他,道:“我挟你出洞。”
蔺川挣脱掉云飞,道:“我此生合该有此劫数,青龙宝珠破光,我必须死在洞内,替换宝珠的位置,少侠不必为我耽忧。”“可是……”云飞还在蹰躇,蔺川含笑道:“临生有何喜,临死有何惧?我尘缘已了,凡躯随土,再无留恋。只是,我观少侠面相,眉宇间隐泛孤虚神,有一言不得不转告。所谓‘眼前孽镜,雨后空花’,少侠好自为之!”云飞咀嚼一番,哪有不明之理,把两位天之骄女在心里权衡,好生愁烦,苦叹一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少侠知道就好。”蔺川扔了筇杖,结跏趺坐,双目紧闭,似和尚圆寂的模样。眼前石块没头没脑地砸落,云飞诚信天要其死,便不再顾理蔺川,青烟一道来了洞门前。洞门却被落石堵死,天上的石块砸在云飞身上,皆被护体神功弹到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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