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烧鱼时加点酒,可解鱼腥味,吃起来不怪口;若是烧其他的菜时,可在快熟时加些酒,会很香,之后若再加些醋,菜会更香呢!”李祥笑道:“两招不够,灵儿行行好,再教两招嘛!”罗彩灵道:“不成,不成!秘门独技已破,再不可轻易传人。”云飞听得微皱眉头,恐怕此刻只有他真正懂得菜中加“酒”的含义。
雷斌扭着鼻子着力嗅了嗅,道:“一闻这香味,我的肚子就饿了。”“是啊!是啊!”李祥连忙接腔。云飞看着满席珍馐,指着青椒肉丝,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喔!哈哈,依我看,不如先给狗吃,然后看它吐不吐,不吐我们再吃。”罗彩灵板着脸道:“我烧的菜真的那么难吃吗?”云飞慌忙笑道:“不是,不是!玩笑,玩笑!”“哼,就你嘴贱!”罗彩灵呶着嘴摆筷子。这盘青椒肉丝可被李祥破坏过,他头脑发热,想对罗彩灵说“不要吃青椒肉丝”,那颗心提上提下,就是没胆量开口,望着盘中餐发急。
罗彩灵尽主仪,给每人满上一碗女儿红,云飞道:“我不想喝酒。”罗彩灵拍拍胸脯道:“我烧的菜绝对不会输于你那宝贝雪儿哦,不喝酒岂不糟蹋了我的美味佳肴!”云飞笑道:“只怕菜炒得太咸,到时候还要用白米饭咽呢。”罗彩灵笑生红颊道:“哈!早知道你这么说,我就把盐罐子倒在锅里,看不咸死你!”李祥焦急得心脏都快跳出腔来。
云飞嘻嘻一笑,夹了颗八角茴香吮了吮,回味无穷道:“好香呢!”“吃佐料作什么!”罗彩灵拿起筷子,偏偏夹了几根青椒肉丝送到云飞嘴中,道:“你尝,你尝,看咸不咸!”李祥吓得后背湿了一大片,想从中阻挠又没胆量,只好闭目祈祷:“不要吃,不要吃!”罗彩灵一边抿酒一边问道:“好吃么?”云飞咀嚼了两下,倏然睁大了眼睛,鲠了鲠喉咙,道:“好……嗯!好吃,真好吃!”
罗彩灵一喜,也夹了一根青椒肉丝,云飞慌忙道:“真的好好吃!”又拈了一筷子快速地放进嘴里。李祥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唇,抻着眼睛。罗彩灵细细咀嚼着,面色刹那变得比病人还难看,霍然站起身来,叫道:“好吃个什么!”将一盘青椒肉丝扒翻,被李祥接住,拼命往嘴里塞,馕着嘴道:“好吃,好吃!我吃,我吃!”云飞与雷斌都缩着颈子。
罗彩灵好像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乱步跑到户外,嘴里如同嚼着苦涩的青果,原来一切都是白费劲,自己连次家常饭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得到云飞的爱。
李祥坐立难安,慌忙追出去,叫喊道:“灵儿!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将盐泼在菜里。我错了,我道歉,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啊!”塘滨边,罗彩灵伛偻着身子,双手撑在膝上,对着平静的水面,喘着难抑的粗气,道:“你不用安慰我,是我手艺差劲,比不得人家分毫!”李祥跑到罗彩灵跟前,千悔万错,不知怎么劝她才好。罗彩灵厉指着李祥,喝道:“你走!你走!”李祥知道站在她跟前只会令她更烦心,只好踉跄离去了。
罗彩灵无力地坐下了,迷望着塘水,活着竟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情,她真的好烦,真想跳下去,溺死还一了百了。
“灵儿。”
云飞在身后轻轻叫着她。
罗彩灵掉转过头,一见到云飞就满肚子脾气,呵叱道:“你来作什么,取笑我么!我的菜烧得难吃,你说得对,的确咸透了,还要用白米饭咽!”说到悲愤处,脸蛋像出血似的通红,扭过头道:“你去找你的雪儿吧,和我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脾气不好手又笨,还会妨害你们俩,你还理我做什么!走吧,走吧,都走吧!我谁也不要,让我死了算了!”她越想心越悲凉,禁不住纡着身子,抱头痛哭。云飞的情绪何尝不低落,陪她坐在泥地里,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心里叹道:“哭吧,哭出来心里要舒服点。”
月华如练,一天星斗,满地霜华。泠风习习,再炽热的心也会渐渐凉下,罗彩灵泪痕尽拭,顾眄蔼然的云飞,四目勾留,有气却被无言消。
罗彩灵垂下叶眉,小声说道:“对不起。”云飞轻轻一笑,道:“我们之间还用赔礼道歉么,心里明白就行了。”这话说得丝丝入扣,罗彩灵道:“我对你发火,为什么不还嘴?”云飞叹了一声,道:“你的心情本就不好,如果我再和你争吵,那不是炉中添炭、火上浇油,更加惹你伤心么。我想事情过去之后,你的气自然就会消了。”
罗彩灵听得情生不由心控,一势儿把云飞扑倒,在他怀里抽泣道:“为什么世上会有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又让我遇见你?为什么……”
罗彩灵的臂弯像菟丝子一样缠绕着云飞,心潮湍湍奔淌,不许他轻易跑掉。但是,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壁,云飞是无法穿窬的。
李祥看得烦恼孳生,索性将头扭回屋内,身躯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怫然念着心里话儿。
塘面漂浮着一小片薄薄的紫菰,虽有生命,却无生机,偶尔被朔风吹着动一动。人心就如一泓变化莫测的塘水,可以深潜难见游鱼,可以浅滢立见石碛。
俩人相依坐于沙汀,朝池塘里扔着石砾或土坷垃,叮咚叮咚的响,点起一圈圈饱含生机的韵律,就似一个个圆圆的梦,来来去去,没留下任何痕迹。罗彩灵憧憬地说道:“水面上真美,和夜空一样,有好多漂亮的星星。”“是啊!”云飞吁了一口长气,道:“但是,不流动的水是腐水。”“你说得对,又没有办法让腐水流动,星星白镶在水中。”罗彩灵又扔了一粒石子,把水里的星星打得七零八散,带着云飞的心情。
涟猗一圈一圈地扩大,消霏。罗彩灵迷望着,苦思着,从中看到了忧愍,看到了疲倦。她瞟眼云飞,问道:“人生在世,你在追求什么?”云飞道:“我只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幸福地生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罗彩灵道:“你这么爱她吗?”云飞一点头。
她的鼻子里阵阵发酸,却哭不出泪来,一阵香风习习,罗彩灵挥裙起身,索然而去。绸裙袅袅盈盈,像一把半合半收的伞儿,谁都看不见裙内鼓囊着什么,谁都可以查觉到裙内满载着失望和自悲。
云飞暗责自己怎么老是说错话,过了好久才愣醒追她,生怕她独自一人会生出什么不测。星斗的照耀下,罗彩灵扑着一株秃零的朴树干,捂面涔涔哭着。云飞见她安全就安心了,迎头赶上,一只手搭着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在她的柔荑上抚摸,道:“你若被人狙击,万一有个好歹,教我怎生向令尊交待。”见她没反应,便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要捂着脸哭呢?怕被我看见你难受的脸面,害我也伤心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哭呢?”
罗彩灵湿湿的手渐渐落下去了,云飞伸出手来替她抹泪,罗彩灵顺势抓住云飞的手,紧紧地捂在脸上,道:“你嫌弃我吗?”云飞直摇头,罗彩灵后退了两步,哀哀说道:“你说不嫌弃我,却又变个法儿嫌弃我!”迷望着云飞,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算什么?”
“一个好妹妹啊。”云飞伸出右手,道:“咱们回家吧,别闹别扭了,大家都看着呢。”罗彩灵蹲在地上,道:“我不走,我不走!”云飞拉起她的手,道:“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别生气了,好么?”罗彩灵抽回了手,把胳膊交叉搁在膝上,把脸埋在胳膊上,不理云飞。
劝她真比女娲补天还难,云飞知其怕黑,便采用抛弃法,故意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叫道:“我可走了啊!”罗彩灵没反应。云飞又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叫道:“我可走远了啊!”罗彩灵依旧没反应,明里没反应,暗里却在死缠烂打。云飞只得回转来,道:“我真服了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罗彩灵颠簸地站起来,张开双臂道:“我要你背!”
云飞依违两难,正在踌躇。罗彩灵道:“我害怕,后面好像有个鬼跟着……”云飞不知是中邪了,还是着魔了,下意识地屈就了她,将她横着抱起,左手抬着她的腿,右胳膊放在她的头下作枕头,自己就好像是一匹驯服的白马。
云飞道:“我看前面,你看后面,这样该不怕了吧。”罗彩灵慊意地嗯了一声,在这种被人抱着走的美妙感觉下为之色霁,她不愿去看身后的黑暗世界,将视线移到云飞脸上,由下向上的仰望,更觉他伟岸飒爽。
月亮像被湖水洗过一样的洁静,棼乱的心绪像被风儿理过一般油顺,云飞心知与她之间定是纠缠不清的了。
“舒服么?”“比坐皇辇还舒服呢!”
“你倒舒服了,我可比拉纤还累呢!”“活该,谁要你作我哥哥的!”
“还在伤心么?”“没事,哭着玩玩儿!”
“你好爱哭啊!”“因为你值得我哭……”
雷斌倒无所用心,见青龙宝珠在夜下生光,虽不算很亮,却有生气,便摩着玩儿。李祥心中闷不过,蒙着头倒在床上,靠睡觉解闷,听得声响,把被子向下拉了拉,偷偷看见罗彩灵与云飞联袂回来,心中不是个滋味,把头蒙下,忖道:“有时候,我真像个小丑。需要我的时候,找我说两句;见到喜欢的人,就把我推在一边了。”
泥屋分为一厅两卧房和一厨房,罗彩灵疲惫不堪,走到另一间卧房里,见到床榻就倒下去了。云飞在罗彩灵的卧房里休憩,好陪着她。他靠在床柱上,望着窗外,璧月初晴,黛云远淡,望了一会儿,冬风透窗凉,便起身关了窗,再回到床柱上靠着。
这些举动都被罗彩灵偷偷看得仔细,道:“要睡就好好睡吧,别记挂这留意那的。”云飞道:“每天晚上我守夜照顾你们,生怕有歹人来袭,要知道,吹一筒蒙汗药,就能要你们的小命呢。你们一个个却睡得安稳,都装作不知道。”罗彩灵道:“这有什么值得称功的!”掀起被褥轱辘下了床,一拍胸脯道:“今晚我来守夜!”她的嘴虽硬,却掩饰不了眼下的沟痕。云飞笑道:“别犯傻了,放夜哨可要体力呢!”罗彩灵道:“我的身体很差么!”云飞情知拗不过,便不管她,料她熬不到子夜,自然就会睡的。
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荏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
罗彩灵一个人寂寞地坐在窗前,双肘撂在樘上,看星星,看月亮,头重得很,用手衬着。云飞虽然和衣睡着,也睡得不安稳,忍不住劝道:“你要守夜,躺着守也可以啊!何必折磨自己呢?”罗彩灵抹了抹僵硬的脸庞,道:“不能躺下,一躺下就要睡着的,我就坐着罢。”云飞闭上了眼,言犹在耳。
星星在天上,只知道眨眼睛,又不肯下来,没人陪她说话,好无聊。她不停地打呵欠,胸口涌起一波波浓浓的睡意,上眼皮子和下眼皮子直打架,便揉着腥红的眼睛,摇摇头,好让自己清醒,嘴里数着数:“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就这样一只只地数着,到后来,数到多少都记不清了。
已是初更了,罗彩灵脚下如绵,昏眼常倦,实在困极了,拖着软蚌似的身体打冷水洗脸,最后终于熬不过,扑倒在窗台上。云飞一宿未合眼,看得难受,走到窗前,将半昏半迷的罗彩灵抱到床上,招呼她睡了,轻声道:“傻瓜。”伸指把她半睁的眼皮悉心抹沉。
她合眼后,一下就入了梦乡,就像一只困极的小猫咪,憨憨地睡着,可爱极了。云飞禁不住把脸凑过去,仔细端祥时,突然发觉这样做很不道德,心中涌起一丝羞愧,放下縠帘,回到原位自憩。罗彩灵睡觉总爱蹬被子,云飞再次帮她捡起搭上了。
雷斌还在别有兴致地玩着青龙宝珠,如果谁都能作没有烦恼的人就好了。
喔喔鸡叫,催人早起。罗彩灵如同掉进了陈希夷的睡洞中,只睡到万物没了影子才醒过来,眼里迷糊,心里却不迷糊,想到昨夜没尽到责,深为汗颜。云飞和李祥在厅里说青龙宝珠的长短,雷斌将青龙宝珠不落手地玩了一晚,还嫌不够,正在摩弄着。罗彩灵梳理完毕,出了房门,谁都没问她晚起的原因,个个吵着上路。挚友如异体同心,这份含蓄的真诚,饫含着多少关注之情,昨夜那桌酒席没有撤去,只当在这里留下了一段伤心的记忆。罗彩灵朝屋里流连了最后一眼,亲自关上了房门。
四个浪子晓便行,晚便宿,又有数日。自打雷斌的加入,他们便热闹多了。雷斌吃饭,着实怕人!碗来碗空,盆来盆尽,缸来缸罄,任你堆上多少,他就吃上多少。若只给他常人饭量,他啊呜下肚,也不吵饿,怪哉!
雷斌不睡倒好,一睡下去最爱打鼾,他一打鼾,齁齁的整个房间都在发地震,若真是发地震还好了,可以震掉几块砖瓦把他打醒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