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云飞非常吃惊她会给自己来这么一下,扑碌碌的小鹿儿在心头乱撞,脸庞涨得绯红。
日已西薄,铃兰花儿正娇艳,蜜蜂贪香忘记了回窠,蝴蝶喝醉了躺在花蕊上。莹儿咬着唇道:“走嘛,太阳快下山了!”云飞道:“真是的,时间过得太快了!”拉着莹儿的手欢快地跑下了山。“别拉得人家这么紧嘛,慢一点啊!”“不行啊,晚回去会挨骂的。”
云飞兴高彩烈地回到家中,母亲问道:“飞儿,今天下午怎么不见你的人影啊?”“娘,昨日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现在不做杂工,改为服侍小姐了,所以,陪了小姐整个下午。”“哦,原来是这样。”母亲见儿子一脸欢愉,又为他挂心,道:“飞儿,邝庄主愿意收留咱母子俩,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要生事啊!就是少爷小姐们有什么霸道的地方,你能忍则忍一刻吧。”云飞点头应道:“娘,我明白的。”“你爹死的早,不然的话,咱们……”吴秀兰触景生情,落下了二行热泪,云飞牵着母亲的衣袖,哽咽道:“娘,你别说了……”
吴秀兰拭去泪痕,道:“好,娘不说了。”她用冻得通红的手从盆中抻着一件件洗好的衣服,云飞见她一身荆钗布裙,特别是那双深陷的眼睛和发黑的眼圈,这些日子母亲心力交瘁,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凄痛,默念道:“我云飞将来一定要手刃黑蜈蚣,还要让娘开心地活着,不然枉生为人!”吴秀兰不愿再想那悲伤的往事,转言道:“衣服我已洗好了,明儿你把它送到丫鬟那儿。”“嗯,我现在就送去。”云飞挽起衣服正欲出门,突然转首望了母亲一眼,不知为何,今天怎么看母亲也看不够。
这时,邝家庄正门有咚咚扣门声,一家丁开门观觅,竟是一位白衣老道。他头戴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穿一领箸顶梅沉香棉丝鹤袍,腰系一条纫蓝三股攒绒带,足踏一对麻经葛纬云头履,神清目朗如仙客,体健身轻似寿翁。家丁想不到世人竟有这等仙骨之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那老道鞠礼道:“天色已晚,施主能否行个方便,容贫道借宿一晚,天晗便走。”家丁倒也敬老,还礼道:“仙师请了,请随小人去见庄主。”“多谢!”老道非常有礼貌地随之而入,家丁将他带入客厅,道:“仙师请在此宽坐片刻,庄主即刻便到。”老道微一颔首,那家丁也就进屋去禀报了。
过不一会儿,邝贵世慢慢吞吞地踱了出来,他双目本无神,但见道长如高尊临凡,心闷也好了些许,施礼道:“不知仙长从何方来,要往何处去?”老道云:“贫道不过外出云游,四海为家,入乡随俗罢了。”邝贵世道:“哦,原来是老仙家清游至此。只是敞庄穷乡僻壤,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老道一躬身道:“庄主何出此言,贫道再此谢过。”“来人,将道长领入客房。”邝贵世语落,家丁应了一声,摊手引道:“道长请。”老道掌礼而随。
且说云飞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出家门,一群小子便从树后露出脸来,正是邝盛彪一伙,他今日晨间还是肉包脸,可现在的脸上就成了杂酱面了。他摸了摸酱脸,好痛!好痛!他的鼻孔一张一缩,恨恨说道:“这小子一来,小爷我两天都倒楣!他还敢抢我妹子,哼,今日非要一把火烧了他的房子才解心头之恨,让他体会体会小爷我的痛苦!”吩咐道:“你们知道怎么做吧!”“少爷只管放一万个心!”那些小奴才们哪敢不从命,个个争先恐后点火把,邝盛彪从他们手中抢过火把,挥手道:“扔!”自己领掷,奴才们纷纷将火把全部掼到云飞家的房顶。竹篱木壁,见火即燃,可怜吴秀兰终日劳累,此时尚在休憩,对外面之事毫无查觉。
房顶烧不一会儿便枯圮倒塌,火势熊熊燺燺,四处蔓延。一阵熏烟呛人,吴秀兰被火光惊醒,吓得大声呼救。房外邝盛彪一伙人听见叫声,方知房里有人,唬得慌了手脚,撒腿就逃。云飞的家过于偏僻,以至火烧得很大也无人知晓。吴秀兰在房里被大火团团包围,拿被子扑火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火势炮烧一片,渐愈凶猛,脸也越来越烫,黑烟夹飞着白色的泡沫,视线也在热气中变得模糊。吴秀兰一咬牙,拼命向外突围,眼见四面八方都是火苗,身上噌地燃了起来,火辣辣地痛!
火星飞舞着冲向她,冉冉芭蕉,屋檐斜倒,此刻就是拼上性命也得逃出火坑!幸而天眼疏乎,吴秀兰奋着力,终于破屋而出,身上被烈火烧熬,痛得在地上左右打滚。这十几年的日子早已把她折磨得瘅病累累,如今又遇到这样的劫难,岂不是火上添油!她一口一口向外倒气,茫然中叫着云飞的名字,可是云飞又在何处?
一道白光划下,正因那人的行动实在太快,却是适才借宿的老道。他半蹲着扶起奄奄一息的吴秀兰,她的鼻息中尚有一线游气,道:“道长,我……不行了……我要见……见我的儿子……云飞!我不能……丢下他……”说到这里,似乎还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过了好久,眼角流下了最后两行残泪,道:“孩子,你在哪里?我们苦也不能苦在一起了……”话音未了就合上了双眼,残泪爬到了腮边。老道苦叹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为!唉,云飞。”
时值傍晚,云霞将天空烧得菲红。云飞送了衣服,在回家路上见到邝盛彪一伙人,他们瞧见云飞吓得如鼠乱窜。其中有一人大叫:“不是我!不是我!”云飞觉得纳闷,他们是怎么了?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剑,心知有事发生,赶忙带着一肚子疑虑朝家跑去,谁知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废墟!
天空里漫布着黑烟,地上散播着零零火星,云飞失声喊道:“怎么了?……娘!娘你再哪里?”自腹下而上升起一股浓烈的寒气,这是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惊恐!
“孩子,你就是云飞吧!”在瓦砾不远处,伫着一位白衣老道询问着他。云飞无暇打量老道,焦急地跑过去,颤抖着问道:“老爷爷,您、您知道……我娘、她在什么地方么?”那老道浓眉紧锁,却不答话。云飞细细瞧见娘亲直挺挺躺在老道身旁的泥土之上,她本已发黄而现却烧焦一片的头发是那么的卷黑,她本已瘦弱而现却附满泥土的身躯是那么的刺眼。云飞连打几个冷颤,大叫道:“娘!──娘你怎么了!”发疯似地冲过去,伏在母亲还尚有余温的躯体上,他不能相信,不到短短一个时辰,母亲竟与自己隔世!
“孩子,你娘已经听不见你的话了。”老道说得面色凝重。“娘!”云飞眼前一片苍白,支撑不住宛如铁铅般的身躯,犹如被打下九重深渊,倏然栽倒在母亲身上,脑海中浮满了母亲抹不掉的身影,他们就这样安祥地躺在了一块儿……
一道白剑朝北方飞驰,天空漫漫落起了雪花。六出花愈落愈急,是在致哀,还是送缟?苍松结着银团,百鸟羽毛翛翛,白剑早已预眼,冷冷的尸体更加僵硬。
父亲与母亲都去了,都在这冷雪的时节……
“唉,可怜的孩子!”老道禁不住一声长叹。
…………
风声、雨声、呼喊声、冥号声,云飞脑子里一片混乱,头痛得厉害。
啊──
好温暖!
怎么突然间,就象在梦境中沐浴着玉液,头痛减轻了好多,神智也渐渐清醒了。云飞终于睁开了久闭的双目,起初眼里一片白雾,渐渐轮廓分明,从眼缝里眯见一位少女坐在床边,细心在自己的额头上用温巾擦洗着。那位少女身着纱衣,薄如蝉翼,轻若烟雾。
云飞的眼睛越睁越大,身旁的这位少女真如仙子一般,有着天地灵秀之气。面如桃花,肤皙妃荔,眼似秋波,腮洁鲜芯,樱口绯唇,白绸配上她雪白的纤箸,润红的脸庞显得格外娇巧动人,似蓓蕾含情,脉脉无尽,乌发好长,刀裁双鬓,没用笄盘,自然深垂,翳翳临地,佩纫秋兰,盈盈蔓香。虽然年纪只有十三四岁,但任何人瞧上一眼都会怦然心动,云飞只是静静看着她,身心便舒适许多,所有废劳皆已赶去,倒似前生与她厚交过一般。
只见窗台上栽着一盘单瓣水仙,正如眼前仙子,娇滴可人,窗外数团粉红,腊梅抖擞,仙映成趣。
转身时,腰间一硬,云飞用手摸去,原来放着一个小暖炉,难怪被窝里面暖烘烘的呢。
白衣少女见云飞醒来,忧虑的眼神变得开朗起来,笑起来的样子更美,娥眉解锁,月目报辉。“啊,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她说话的声音更如金铃叮摇。这位少女与云飞萍水相逢,初次见面竟然直呼“你”,可见她对云飞的感觉可不一般。
云飞设法让自己冷静,檀香的木屋、如绵的卧床、还有眼前的少女,意念不禁模糊起来,道:“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忽又想起娘亲惨死,不由得万般消沉。“你不要难过,你的事情,师父都已经告诉我了,我有什么能帮你的,请尽管说。”那少女见云飞不开心,也焦虑起来。云飞茫然忖道:“我这是在作梦吗?如果这是梦,就不要让我醒来了……”咬了咬手指,“呀,好痛!原来这不是梦,是真的!”他高兴地叫着。少女盈盈笑道:“当然是真的啦!你一定是好人,我师父才会出手相救。我师父号称清魂道人,学问和武功渊综广博,心肠又最好了,他一定会帮你的!”
云飞见那少女的眼睛有些红丝,忙撑起身子,道:“姑娘照顾了我两天两夜,一定少休息,我心里、心里真过意不去!唔……对了,还未请问姑娘芳名呢。”说到这儿,脸上不由一红。少女噫了一声,扭着云鬓道:“叫我雪儿吧!”
“雪儿──”
“真是人如其名!”云飞不由暗赞,忍不住又窥了少女一眼,说也奇了,与她相处不过一刻,胸中的尘俗都被荡涤末尽。
精巧的兽形铜盆中升着暖火,木柴发出噼噼唵的爆响,就像鞭炮一样奏着黑白喜事。红润的空气冲散了窗外的寒气,使落泊人的心中稍稍温暖些许。
云飞望着窗外,风剪花,片片飞薄玉;天漏絮,琼瑶盖吴楚。他时时念起母亲回首之容,哪有心思淘醉雪景,就算窗外再美,也洗不尽他满心的悲哀,蹙眉长叹道:“已经下雪了!唉,这雪不是落在户外,而是一片片都落在我的心里,好大的雪啊!”
雪儿道:“别这么消沉,要不,带你去看看你娘吧。”云飞微一颔首,可他只有撑起身子的力气,想起身又不由己控。雪儿伸出一根玉指,点了一下云飞的嘴,笑道:“不过得先填饱肚子才行啊!”云飞睁大惶目,扑鼻余香缥绕不散。
雪儿把炉煲上的甆盬端起,盛了一碗冰糖炖银耳,迎着云飞走去,左手三指圆扣着碗,优雅可怜。她轻轻用嘴吹了吹,端到云飞面前,道:“来,喝点热汤吧,能暖身子又能进补解燥。”云飞急急撑起身子,雪儿轻拈着汤匙搅拌,准备喂他。云飞忙双手接过,道:“真是太麻烦姑娘了,让我自己喝吧!哎,肚子还真有些饿呢!”雪儿松开手,掩面笑道:“趁热喝吧,我熬的汤,师父最爱喝了。”云飞迫不及待地嘬了一口,真如琼浆玉液,片刻就热浪融满全身,连声道:“真好喝!”
雪儿璀灿地笑着,云飞不敢有一丝妄想,对于眼前的佳人,就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奢侈和过份,不由暗忖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又得几回见。她如此高贵,一尘不染,恐怕只有雪儿这个名字才能配得上她。”
云飞切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幸运,是上天的安排么?母亲的溘然长逝,换来的就是眼前的佳人么?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太卑鄙了。
雪儿婷婷立在身前,笑着说道:“以后,这儿就是你的房间了。”云飞环顾了一圈,似乎不感相信,茫然道:“我的房间?”“当然了,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呢。”她边说边收拾碗匙。云飞一时间思维不济,发起呆来,雪儿见他不高兴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照顾得不好,脸色顿时黯淡下来,道:“你不愿意么?”云飞猛然醒道:“愿意!愿意!”暗斥自己失态,叹道:“想不到上天真的不会绝人之路!”雪儿这才收去雾面,道:“你身体欠佳,再睡一会儿吧。”云飞道:“不,我的体力已恢复大半了。”说完撑起身子,起床添衣梳洗。
云飞晨事蒇结后,见雪儿已忙完絮事,轻轻问道:“我们可以走了么?”“莫慌。”她到桃红桧木衣橱中挑了一件曼暖的猩红狐皮袄子,走过来亲自替云飞一颗颗地扣上扣子,云飞伸长了脖子,宛如来到了亲切温馨、日夜渴盼的家里,这是亲人才能给予的温暖啊!那袄子本是女儿式样,只因云飞消瘦,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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