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天啸道:“老天啊,你终于睁眼了,我有儿子啦!”雷笑数声,又骂了起来:“你这个死老天,还算有点良心!”
云飞问道:“我不是在九华山上的么,怎么在船上?”郑华道:“你背我出来后,就累得睡着了,因想早日和罗毅了断私仇,便欲等你醒后分手。可等了半日也不见你转醒,总不能把你放任不管吧,就只好带你同行。”云飞道:“为何不送我见师父?”罗毅叹道:“唉,只怪我与清魂道人有些宿怨,不好相见。”云飞道:“我师父人很好的,有什么过结我帮你们解。”郑华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了,你这一睡就是一日一夜,肚子一定很饿吧。”云飞摸了摸肚腹,笑道:“奇怪,睡了一整日,肚子一点也不饿!定是百莲龙果的奇妙效用。”
郑华道:“这一日一夜里,你不停地叫着‘雪儿’这个名字,她是你喜欢的姑娘吧。”云飞脸一红,道:“真的么?”郑华笑道:“你说呢?”云飞道:“不知义父现在有甚么打算?”郑华懑愤地望着远方,紧握双拳道:“罗毅,这次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云飞略一沉思,道:“义父,要不孩儿与你同往,虽说孩儿临敌经验不足,所幸刚获神功,对报仇大事也不无小补。”郑华听得神情黯淡下来,道:“我不能拖累你,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怨仇。九华山离此不是很远,你还是回去吧,你师父和雪儿姑娘正盼与你重逢。”
云飞大觉不快,道:“义父!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尔汝之分?”郑华道:“罗毅这人歹毒异常,万一你生出事端,为父岂不成了毁掉你大好青春的罪人吗?”云飞发着急道:“义父!为山便有九仞,正因你此去凶险无测,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嘛!”郑华摆头喝道:“罢了,我不与你说了!”他扭头进入船舱,云飞也跟进船舱,见他倒头睡了,自己也不好多劝,便出了舱来。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两岸渚涯之间,牛马不辨,云飞望得出神。
思事不觉时,冷月已当空,顿感凄情无限,云飞一桩心事未遂,也不愿再触情,缓步进得舱内。郑华酣声正浓,云飞怕惊醒他,轻手轻脚地憩了。
红日高升,一觉醒来,云飞没瞧见郑华,想再和他说清皂白,便出舱寻找,舱外哪有郑华的踪影。云飞大惊,忙问船头撑槁的艄公可知义父下落,艄公道:“你义父昨晚便离船上岸了,他有一封书简托我交给你。”云飞急问道:“书简呢?”艄公掏出交于云飞,他拆封取出绢纸,抖平了念道:“不共戴天之仇,现今终可雪耻。罗毅为人奸猾多谋,为父不愿拖累你,也许,我们再无逢面之期。遇上你,我就算死,此生亦无悔了!孩子,不要为我而哭,为父知你意志坚强!唉,吾欲乘风去,何叹人生凄!”
纸上浸湿几处,此时依稀可辨,显然郑华是涕泪而书;书不尽言,一片父慈之心。云飞捶胸顿足,他何尝不知罗毅势大,此去凶多吉少!那张绢纸亦脱手而落,随着淳淳的河水东流而逝。云飞寻父心切,见河岸离船不过丈许,便飞身上岸,可是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怎生寻找?何况自己的身子都如湖海飘篷,不知着落。眼前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到人口密集之处能够探得义父的音讯。
徐州官道上,行着三匹神驹,最前面那匹骕骦乘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身着红绫羽衣,杏面朱唇,肤肌白皙透红。她的美貌恐怕只有雪儿才能与之抗桓,如果雪儿是青芙,那她便是牡丹。只见她朱唇微动,谓道:“咱们得再快一点,不然郭堂主会等不及的!”后面两位少女分别乘着发电赤和奔虹赤,异口同声道:“是,小姐!”三人扬鞭,骏骥便更神速地向前电驰。
平原空无一人,黄沙漫路,将浓烈的阳光反射得极为耀眼。倏忽前方轰然一声炮响,土中跃起十人,将三位少女围在中央,铁桶一般,这十人穿着清素道袍,显然是道尼。前方两人拉起一根绳索恶眼倏瞪,虎视眈眈挡在少女马前,三位少女同叫一声“起”,便飞身离马,在空中划起三道圆弧徐徐落地,可怜那三匹神驹索颈遭勒,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了半会才能起来。
红衣少女拔剑娇喝:“尔等是什么人?为何暗算我们!”一老尼姑冷冷道:“天人教教主的千金聪明伶俐,难道会不知我们要怎样吗?”此人年老却不体衰,面色红润,气宇不凡,手持马尾拂尘,太阳穴高高突起,一见便知是内家高手。红衣少女指认道:“你们是峨嵋派的,你是‘慧心师太’!”慧心师太道:“小丫头眼光不差嘛!既然知道我们身份,就快快束手就缚,免受皮肉之苦!”
红衣少女见尼姑们人多势众,心道:“这些人来者不善,恐怕我们不是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向左右娇咐一声:“冲!”施展拨云轻功,惊燕一般朝前飞奔而去。慧心师太眼皮一翻,大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扬尘追来。峨嵋派轻功在武林上独树一帜,慧心师太功力又何等之高,须臾赶上,拂尘挥扬,一招“天籁和鸣”,尘丝似有灵性地紧紧绞住红衣少女的左腿,她失去平衡,跌地便被两个尼姑捆了。
两位随女见小姐被擒,莺喝一声,一招“孤雁出群”,挺剑向慧心师太刺去,可惜她们的武功更在红衣少女之下,怎能近得了慧心师太之身。慧心师太使出峨嵋派镇派之功“普贤拂法”第一式“双桥清音”,她们眼前尽布拂丝,白蒙蒙的如萤缚身,转眼间颈部被无情地划开,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坠地而亡。
她们与红衣少女情同姐妹,红衣少女见其惨死,钻心一般的痛,呔道:“你这老贼尼不得好死啊!”慧心师太反手给了她一嘴巴,道:“到了我手还嘴硬!”红衣少女脸上便留下了火辣辣的五道红指印。
慧心师太望着苍穹,今日的阳光好像特别火耀,遂向旗下一青衣弟子交待:“快飞鸽传书八大门派,道天人教教主之女罗彩灵已被吾擒,再传书一封给罗毅。一切依循原定计划,在狼山望海楼布局,以罗彩灵为人质,激罗毅来救,咱们来个一网打尽!”弟子领命,一骗腿上了抢来的骏马,如箭而去。
罗彩灵嗤之以鼻道:“你们八大门派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向我爹挑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等我爹来了,你们当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慧心师太大笑数声,道:“俗话说,邪不胜正,就算你爹武功再高,我们八大掌门加起来也足够应付了,这次剿魔大会你们别想善终!”罗彩灵呸了一声,道:“以多胜少正是你们这些伪君子之所为,这时说来,早已不觉无耻!哼!”
慧心师太气得七窍生烟,旗下弟子道:“师父,不给这小丫头点苦头吃,她是不会听话的!”慧心师太横了弟子一眼,道:“住口,如何处置她应由八大掌门商议后决定!”那弟子自讨没趣地缩头退下了。
他们一行人徐徐向狼山进发,罗彩灵双手缚有浑铁锁,被蒙在麻袋里,又被点了穴道,插翅也难飞了。
江南好,风景似曾谙。此时的云飞却无意玩景,徒步在龟背大道上行着,一群大雁从头顶掠过,雁亦有伴,自己呢?举目无亲,数不尽的沧凉之意,不禁有感落寞吟:“斗转长蛇蜿,青霄起波痕。叽吱聆冥语,似讽外乡人。”行至山林中,苍柏孤独,为什么万物看起来都是那么凄凉!
林中叶大遮日,前方有些叫骂之声,将云飞从怨梦中惊醒,只见两名持刀状汉正在威喝抢劫过往客商。那两名状汉,都是绿林打扮,长得却是双胞胎。被抢之人,则是一中年商人,万般惊惶失措,地面洒满了一锭锭的银两,身后,亦停着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一匪道:“干脆一锤子砸他个稀巴烂,免得以后误事!”另一匪点头称是。那弱商怎生受得这般惊吓,跪在地上不停叩头,道:“两位大王,小人已将物品尽数交出,求求大王发发慈悲吧!”两匪无动于衷,操着鏒金锤就欲猛砸。云飞此时飘身飞到,虎目圆睁,嘴里响出一声霹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竟然劫财弑命,真是天理不容!”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遭苌命砍劫车之事,同景相激,胸中怒火冲天!
那中年商人见身后突然来了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就好象看见救世主一般,拼命叫道:“少侠救命啊!”两个状汉见云飞的轻功如云烟飘渺,心中也不禁一寒。一匪揖拳道:“我们兄弟以此为生,如不杀他,他便会去报官。识时务者为俊杰,如非要搅这淌混水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云飞道:“好一淌‘混水’!杀人竟被称是混水,象你们这等乱世恶人,怎能留在人世殆害生灵!”
两匪见云飞不识相,大喝一声,先发置人地举锤砸来。云飞也不躲避,伸出肉臂便挡。两把鏒金锤击在云飞臂上,如击磐石,震得虎口生血。两匪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裂眦狂叫道:“你不是人哪!”弃了锤,懵头就跑,却怎能在云飞的眼皮底下留生,二股鈚箭内劲直穿他俩心窝,脚还未动两步,心窝便凉了。
那中年商人见云飞真若神人也!云飞拍拍手上的灰尘,转头说道:“以后要小心点!”中年商人三拜于地,诚然道:“小人姓田名旋,在湖广作些小买卖。英雄对小人有再生之恩,请问高姓尊名,小人必铭记于心!”云飞将他扶起,笑道:“除奸扶正乃我辈之责,何必挂心。我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经过这件畅心事,云飞不再一蹶不振,脚底便如离弦之箭,射将而去。田旋从身上摸出一把银两,慌忙喊道:“无以表谢,望大侠哂纳!”可是大侠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自己则如同作了一场惊身噩梦,待在原地索味盎然。
那时宋元交鏖,些许宋兵不敢上前杀敌,散兵游勇逃下阵前,猖獗一方,专靠打劫过往客人为业,无辜行人因此失财者犹如风惹篷丝,苌命砍与峱巎兄弟不过是响马中的九牛一毛。古话有训:草禾弗法,则害禾谷;盗贼弗诛,则伤良民。
云飞走了几里路,脚下也放宽些,也许是武功太高的本能反映,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睃眼偷偷地盯着自己,可回身突看时,却又毫无人影,不禁摇头自疑:“难道说我思念义父心切,心中恍惚所至吗?”自解自嘲,不由叹笑一声。
可路行得长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浑身上下有一种被禁锢的感觉,极不自在!他决定一探究竟,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倚着树干,闭上眼冥听四周的动静。云飞的内功此时绝非昔日可比,正所谓人心与天地合一,物所至则神所归,就算大自然中多么细微的呼吸声,他都能清晰地分辨剔出。
果然本能是对的,东南处相隔五丈远的地方传来一丝呼呼的人气声,云飞心中犯思:“我又没结什么仇怨,为何会有人跟踪我?”精目望去,原来人影藏于树后,尚未露形。云飞微微一笑,忖道:“好,他要玩,我便陪他玩玩!”蓦然身形如长虹贯日般疾速冲天,无意赏瞰群小,又如鸟雀斜翔至那人身后。
此举快如电光火石,那人尚未知觉,云飞的人影便如鬼魅般飞到,那人吓得惊叫一声,向后匍匐而退。云飞定睛端详,原来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小丫头,满脸油黄,身子脏垢,头上还竖扎着两支弯弯的小辫儿。云飞道:“你是谁,干嘛跟踪我?”那小丫头定下心神,把嘴一撇道:“哎呀!道路大家走,你凭什么说我跟踪你!瞧你脸上疤子拉痧的,长得这么丑,少臭美啦!”
云飞被她珠连炮般的尖词锐句说得鲠了嘴,摸了摸脸上,驼郑华出洞时划伤处僵硬如石,脸上也和下雨时的浠泥混在一起,肮圬满面。云飞暗自轻笑,道:“喂!人长得好看不好看是天生的,就算我丑,你也不能鄙视我嘛。况且你也不怎么样啊,嘿嘿,象个黄脸婆。”
小丫头气得柳眉星竖,叉着细腰叱喝道:“好你个癞头鬼,这样污蔑人家!”云飞不禁笑道:“是你先污蔑我,你还有理了!你这么狠,今后哪有人会要你?”那小丫头扭嗫了一声,甩着小手突然啕哭道:“唔~唔~你见人家是一个女孩子,你就好欺负人家!人家不过按实说你两句,你就用这么恶毒的话重伤人家一颗弱小纯洁的心灵!唔~唔~”
云飞被她搞得真是哭笑不得,也只好软下心肠,道:“好啦,好啦,别伤心啦!其实你长得真是美若天仙,昭君西施无法比,月上嫦娥招妒忌。”她非但没止泪,反而哭得更伤心了,高声抽噎道:“你还在讽刺人家,说风凉话!”云飞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想一走了之,刚入江湖一日就无缘无故惹来一身烂头账,道:“是我不好,我又说错话了,其实你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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