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石剑颚中的两排钢牙几乎要被挤碎,鼻中气喘如牛,道:“你拿得准么!你真不怕我么!”“怕?”祈萧笑道:“你的剑术我已欣赏过,的确神妙,可是剑者失了剑,有再高超的剑术也是白搭吧!”说完把石剑的两支剑相互敲了两敲,道:“你可没她那么幸运了!”
祈萧见无情剑用黑布裹得严实,神秘奚奚的,便扔了另一把剑,把绕剑的黑布一圈圈扯掉。那举世罕见的无情剑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且看剑柄纯黑如墨,剑身银亮,上下鲜明对比,剑身上有“无情剑”三个大篆,非镌刻,而似人信手写上,如鸦色。在黑暗里,祈萧顾不得细看,只当是把黑通通的一般宝剑,扬手一扔,铛鎯一声响,若他往地上细看就会发现,无情剑的剑锋已将石砖击出一个缺口。祈萧拿起一个通身长刺的雕嘴木棒,往其它刑具上敲了敲,笑道:“我这里有犊子悬车、驴儿拔橛、凤凰晒翅、童子参禅、玉女登梯、仙人献果、猕猴钻火、夜叉望海等等刑法,你愿先尝哪一个呀?”
石剑冷笑一声,道:“这话我正要问你呢!”祈萧大怒道:“你大命将倾,还敢在我面前绕舌!”把墙上机扣一按,缚住石剑的十字架扑倒在水中,扬起一掀水浪,石剑的整个身体溺在水中。祈萧叫道:“老子淹死你!”石剑的长发飘在水面上,履霜坚冰,谜一般的静。
静——
火在烧,心在跳,伊威在叫嚣,时间在流逝,空气压在身上也会体察出重量,整个世界在运转,不停地运转,让人感到头晕心塞。
不可能!水面上竟连一个气泡也没有,难道——
祈萧惊慌着倒退了两步……
“你也太小看我了。”一丝放辟邪像的话语钻入祈萧的心腔,倏然脑中失控,眼睛错乱。只见几尊恶像仪,手执金锤、狼牙棒,鬼使跟随,打着面独脚皂纛旗,画着一个不认识的鬼字,犯由牌上写得精细,正是“祈萧”二字,獠牙鬼喷血叫道:“那厮听旨,奉帝敕前来斩你!”不由分说,索命箍往祈萧颈上一圈,被五狱大帝盖了印,十殿阎罗画了押,六曹判官勾了批,最后打下十八层地狱,依次尝过了风雷之狱、金刚之狱、火车之狱、溟泠之狱、油龙之狱、虿盆之狱、杵臼之狱等酷刑,后面尚有十一层地狱未试,祈萧早已吓得七魂飞空,跳将着醒来。
祈萧顿时会过味来了,石剑竟懂得御心术!只是,石剑依旧无声无息地溺在水里面。
往往人们最感到恐怖的东西就是不可知的东西,祈萧的瞳孔在明显地放大。
说来称奇,地上的无情剑竟自个儿浮升起来,冲到水里,就像青蚨钱回,乃剑术中的最高境界——御剑术。接着,五声铁镣的断裂声铮铮入耳,石剑甩着黑发,手持无情剑出水,犹如龙蟠虎踞,毫毛都圈起来了,两臂一使劲,嘭嘭嘭地向上跳跃。
祈萧的心突突直往上撞,没头没脑地亡命就往外逃。石剑怎可容他!无情剑脱手如镖,紧追祈萧的脚根,将一石礅戳了个窟窿,亏得祈萧轻功卓越,若慢了一腿,定然见鬼。石剑驾御无情剑穷追不舍,祈萧惊惊惶惶鬼追来似的,慌忙取出绿玉棍抵挡,拼拼碰碰,煞为奇观。一些丐帮弟子见一把宝剑飞在半空中,像个鬼魅似的追杀着帮主,都吓得大呼小叫起来。
祈萧蹿至塔外,见石剑一手执剑,一手御剑,追得棘手,慌忙叫道:“那姑娘就锁在塔尖,你若不快去救她,便有性命之危!”石剑闻得此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得放过祈萧,无情剑飞回手中。祈萧如狡兔脱鹰爪,生死攸关之刻哪能顾得上弟子们,脚底抹油地逃了,他深知,整个丐帮合在一驮也不在石剑眼中。那些乞丐们见帮主都逃走了,自家上前,岂不是蚂蚁和狮子斗,一个个没头没脑地四散逃窜。
石剑念着雪儿,腾骧至修罗塔的第十三层,踏着缥瓦,斩开窗格,屈身入内。塔尖上竟是一间卧室,墙壁上布有绣花白穀,到处斜挂着无数条冰纨,长短宽窄不等,随着风婀娜飘舞,拂在人脸上就会感得丝丝温柔。石剑恐祈萧有诈,无情剑紧捏在手,挑纨探幽。内层按八卦之形围着八幅罨画,石剑嫌其挡路,左右劈开两幅。塔尖的核心放了一张幽雅的缥色绣榻,足可睡下十人,不知做得这么大有何用?绣榻四围用秋香色的帐幔罩起,似有一女子半隐半露的躺在榻上。榻旁安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摊着一本《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搁着一壶流霞美酒和台杯,还有四耳罐和盘、洗蓝琉璃珥、花彩琉璃球等贵重的装饰物,大甆盘内装有数个极榔、波罗蜜等果品。
石剑轻手揭开罗帏,莺寐燕寝的一个美人侧身在褥,白肌似雪,熟睡之间都显风情万种,不是雪儿更有何人!只是模样不是自然睡成,而是被人点了穴道,石剑竖起两指,解了雪儿的气海俞穴。
雪儿悠悠转醒,拭目凝神,见石剑手执两把宝剑伫立面前,早已猜透了八九分,忙撑起身子,惊问道:“你来救我么?”石剑四顾无人,此时身在炉中,不便详说,道:“那个狗头帮主已被我杀得掉魂,你莫怕,我带你冲下塔去!”石剑虽然常有些乖异之举,对自己却赴汤蹈火,雪儿对他的感觉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也许,懂与不懂各参一半吧。雪儿一边思索,一边答应着,抹了几把脸,得到清醒,跟在石剑身后,朝门栊蹒跚而去。
此处乃祈萧与捉来的姑娘的交欢阳台,勒令不许任何弟子擅入,违者严惩不贷。守塔的丐帮弟子听见室内有陌生男人的话语声,又闻见塔下闹哄哄的,担心出事,有的说要进去察看,有的说不能进去,两个掌事的因此吵嚷起来。终是要进去的人多,一沓子乞丐鼠头鼠脑地推门而入,见石剑闯入,翻天覆地地叫着,舞棍杀来。
~第二十七回女儿嗔你万般恶莫道无情也有情~
无情剑出,则必刃血!石剑杀他们岂不是以钉穿纸,加上对乞丐们恶毒无礼的恼恨,剑拔弩张,出手毫不留情!雪儿还来不及规劝,眼前就闪过数道经纬飞虹,地上便多了数条血肉之躯。后面的乞丐吓得个个失了主意,麻木的呆站着,滴着冷汗。
石剑卓立庭除,喝道:“再来呀!”雪儿一把扯住他道:“不要杀他们,一切之罪都在祈萧身上,放过他们吧!”乞丐们正求雪儿这句话,都趴在地下求饶,石剑道:“对这种人不能有妇人之仁,如果我不杀他,他就会去害更多的人,我杀了他一条命,等于救了无数人的命!”雪儿道:“可他们之中有些只是小孩子啊!”石剑道:“坏人便是坏人,管那蝗蝻老小,通杀!”雪儿对石剑舍身相救的感激之情为之冲淡了不少。石剑见她锁眉捧心,又忆起惹她呕吐之事,道:“罢了,罢了!我听你的!”方才收了一把宝剑,无情剑却不肯入鞞。
雪儿道:“我的玄明剑被他们夺去了。”石剑指着一个年轻乞丐,喝道:“你过来!”那乞丐先望望左边,再望望右边,其他人都垂着头,宁死也不敢抬起,他战抖着指向自己,问道:“是我么?”石剑朝他狠瞪一眼,他忙用膝盖走了过来,发颤地问道:“大侠有何吩咐?小、小、小、小人……”石剑道:“把这位姑娘的剑交出来!”乞丐应了一声,慑慑懦懦地出了门栊,不一刻便取来了,双手交于石剑,石剑起脚把他踢到墙根,喝道:“交给我作甚么!”那乞丐弓腰爬了起来,拾起剑,哆哆嗦嗦地双手交给雪儿。雪儿望了石剑一眼,也不好说什么,把剑插在背上。
待石剑与雪儿下了楼,长跪的乞丐们都瘫倒在地,好像走了一遭鬼门关。常言道,什么人养什么鸟,修罗塔的每一层都有上百名丐帮弟子守护,每下一层便有一打一打的不知情的丐帮弟子举棍涌上前来围击石剑。石剑一马当先,记着雪儿的话,没下杀手,却私自打定主意,斩下了他们的小腿。他们栽倒在地,抱着半截腿嘶声力竭地惨叫,鲜血多得都能开染房了。乞丐们痛苦得扭曲着面孔,憎愤的眼神几乎可以烧掉整座修罗塔,齐聚在石剑身上,一个个咬牙切齿道:“你不是人,是畜生啊!”石剑一挥无情剑,带着地狱的冥光,道:“对!在一张人皮下,我们都是畜生!”
雪儿见石剑不杀他们,他们反而遭受更大的痛苦,深责自己不会说话,忙道:“不修今生也要修来世,请你不要伤害他们!”石剑瞻情顾意,又顺了雪儿一次,再遇见挡路的,便将他们的裤带挑断,他们碍着羞涩,扯着裤子逃过了生死劫关。石剑猛如夏育,从顶尖竖扫至塔底,把千余名丐帮弟子扫出塔外,两位长老负隅顽抗,皆作了泉下之鬼。
蚁穴已溃,丐帮弟子跳河的跳河,逃旱的逃旱。石剑被祈萧设计毒害,何以解得了切肤之恨,对雪儿道:“你站远一些。”雪儿知他自有道理,没问原因,依话后退数丈。石剑腾空而起,跃至塔尖,把无情剑举至头顶,照着修罗塔着力一劈,伴随着“咯嘎嘎”的拆裂声,石剑嗒然落地。
天际哗然大变,屏翳喷雾,云际罩影;阳侯灼怒,汹涛乱滚;飞廉放风,尘沙呼啸。闻得“轰隆隆”一声巨爆,石破天惊,扶桑树倒,一条黑龙直挺挺地自天钻地,修罗塔就像葫芦一般,被斩成两瓢,两边歪倒在湖泽中。丐帮弟子只当天崩地坼一般,聪明的只恨自己不是乌龟,都拼命地往深水处钻,擦伤或压死的比比皆是;被烈风刮上天摔死的不计其数,尸体漂流在水面上,就像一朵朵为邪恶而付出生命的萍垫。
石剑的身影从灰烟中循然显露,无情剑剑身上的血渍已被剑身所吸收,发出慑人心魄的昪光。风,将石剑的长发叉成两缕,纕带和绿衣如胜利的旗旌抖展。
雪儿内心在巨烈地震撼,好像整个身躯都在蜕落,竟忘记身在何处。石剑从满处尘埃内走来,仗剑在前。在雪儿面前,石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理性,这正是风的本性,能送人温暖,也能刺人肌骨。
满处秋雪,天茫茫,水茫茫,勾起离人无限思。多情的风总爱留恋在人的面颊上;无情的风总爱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江上行舟穿梭,不知载着多少心事。天上有多少颗星星,人就有多少种烦恼;天上的星星加起来只有一个月儿明亮,人心里的烦恼加起来,其实也只源自于一种烦恼。一位白衣女子拈着一束芦花,在脸颐和下腭处游移轻拂着,眼中的波纹与江水的波纹一样,似幻似空。月在水中映,忍不住掬水月在手,冰凉!
有一首古诗吟得好: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
石剑打了二只长尾山雉回来,见雪儿坐于浣纱石傍,坐盘石漱清泉,颦眉戚戚,教人慕色心动。石剑走到雪儿身旁,聚起一堆篝火,给她冷薄的身躯带来了也许并不重要的外在温暖,但,雪儿已不再蜷着身子。黑夜里就是雪儿最忧伤的时刻,因为,云彩都看不见了。
石剑转烧着山雉,见她心神不定,已明白了一半,问道:“失望么?”此时此刻,也许伤感已不能再使雪儿流泪了,无力地点点头,道:“本以为能找到飞哥的,谁知道他们都在骗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都不愿帮我呢?”石剑道:“我愿帮你!我深信,云飞一定还在世上!”
雪儿一望石剑,他的眼神冷俊而率直。雪儿不敢与他视线相对,转过头,闭上眼,感到眼泪流在心里,湿湿的。石剑道:“谈谈云飞吧。”雪儿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石剑道:“如果一个男人太优秀了,跟着他不一定会幸福。”雪儿问道:“为什么呢?”石剑道:“磨难会多,磨擦也会多。”雪儿道:“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与他共处不过几年,如今他就离我而去,生死未卜。只是,我与他之间从未有过磨擦,我们是真心相对的!”石剑道:“时间最能证明一切,他对你是不是专情,过些时候就能明了。”
雪儿不愿别人讨论云飞对自己是否真心,在她心里,云飞的专情是勿庸致疑的,念着石剑搭救之情,便转过话头,道:“谢谢你救我!”石剑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这句话。”雪儿吃了一鲠,道:“对不起,我以后不说了。对了,你这么年轻,剑法却绝顶高超,是怎么练成的啊?”石剑道:“绝顶倒谈不上。我小时候被师父扔进一个地窖内,里面有好多凶鸟,四周都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带有一把剑,鸟儿很饿,都来啄我,为了生存,我只有将它们一一杀死,然后生吃它们。”雪儿吓得直咬手,生吃鸟禽,就是想起来都会作呕。石剑继续说道:“每日如此,鸟儿越来越多,多得数不清。我知道,这是一种会复仇的鸟儿,你杀了它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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