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瞿横天的三个徒弟们如何按得下这口窝囊气,其中一个叱道:“鸭臭皮蛋你欺人太甚!”三人举起拳头就往李祥身上砸,罗彩灵举手便要招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云飞大喝一声,把手掌往桌面上一揿,沾了一巴掌的酒水,飘然挥洒,出手遒健,星星点点的水弹子疾如旗鱼般地分击三人,三人就像着了魔咒一般,全被定如木鸡。
“好功夫!”赢得四下掌声如雷,罗彩灵看得甜笑,心道:“还用不着我动手呢!”便撒了架式。
云飞从籝子里抓起一把牙筷,随手扬掷,唰唰风过,牙筷就似钉子一般钉在墙壁内,力道又刚刚好,与墙面一崭平,轮廓为一个“休”字,酣畅淋漓,鬼斧神工。众人都看得瞠目结舌,有的人还跑到墙边去摸,手感平滑,啧啧道:“嚄!真是奇了,这筷子进墙怎进得这般好!”沉寂的空气里霍然爆发一片彩声。李祥乐得合不拢嘴,道:“好兄弟,你倒蛮抢眼的嘛!”要知道,云飞的光荣就是他的光荣。
瞿横天方知与云飞的武功太过悬殊,愣在凳子上坐立难安。云飞爽朗笑道:“承让了!”李祥抬高了嗓音道:“半瓢水还跑来献丑,真让人笑掉大牙了!”朝瞿横天轻蔑地摆着手,道:“走吧,走吧,回去洗了睡吧。”瞿横天揩干胡子上的血渍,要解徒弟的穴道,却不知云飞的点穴功夫独到,在徒弟身上戳来戳去,就是解不开,弄得狼狈不堪;只好低三下四地央求:“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云飞还未答理,李祥倒挺出身来,伸出一根食指在瞿横天的胸脯上戳了两下,道:“想救徒弟,梦着呢!”瞿横天黄着脸揖拳道:“天上人间,方便第一。”李祥还要打岔,云飞拉过李祥,走到那三个呆瓜身前,在一个呆瓜身上同时按下库房穴和气舍穴,那呆瓜才能动缠。瞿横天看云飞的点穴解穴手法如此奇妙,又愧又嫉。三个呆瓜分别被解穴后,都被云飞吓怕了,战战兢兢地躲在瞿横天背后。
瞿横天见徒弟们脱了险,便翻过脸来,道:“你有种!望留下名姓,我崆峒派算是认得你了!”云飞听得暗锁眉头,上次与崆峒派的“苍浪子”蓟蓼、“铁杆判官”郜炯一案尚未澄清,今次又无意开罪了崆峒派,不知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瞿横天见云飞不吭声,粗声粗气道:“难到你敢做不敢认么?”云飞不好决断,一望罗彩灵,见她脸色阴沉沉的,不敢妄生迁忤,道:“在下姓云名飞,表字鹏举,大家同闯江湖,抬头不见低头见,有话好说……”瞿横天得了名姓,厉声道:“不必多言,后会有期!”
看得瞿横天一行人踢着腿饮恨离去,旁人都罗罗唣唣地指点评一。云飞心里一半爽心,一半担心。李祥走到门首,朝他们的脚根吐了一口浓痰,骂道:“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傻瓜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傻!”围观的人众都缠着云飞,问他如何修得如此好功夫,云飞含糊了两句,众人渐渐赞誉着散去。店主见没打坏店内的物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到内房的观音面前烧香去了。此时的店中,客人的挟菜与饮酒,酒保的张罗和吆喝都恢复了正常,虽然喧嚣,却很安全。
云飞祥和地坐下了,他在考虑未来应面对的一系列后果。罗彩灵挨着云飞坐下,朝他后背捶了一拳,气鼓鼓道:“何必对这种人委曲求全的,你要下次再敢这样,我可看扁你了!”云飞没有看她,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了,灵儿喜欢强硬的男人。”一听这话,罗彩灵愤然的面色突然转为黯淡,右手搭在云飞腿上,揪着布料,缓言说道:“你错了,我并不喜欢强硬的男人,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在别人面前懦弱的样子。”
罗彩灵的语话笼罩住了云飞的耳膜,四周的喧哗好像变得恬静了;云飞心里浮沉不定,垂目看着罗彩灵揪裤的小手,纤雅可怜,忍不住将其握住;罗彩灵为之一颤,那只手似要溜掉又不愿溜掉,就像一只漂流的小帆船停泊在他的港湾里。云飞感到罗彩灵的手好烫,她的指甲在他的手心里轻轻蠕动,让他感到痒痒的,又舍不得放手,空气变得恬雍而美丽。李祥依旧伫立门首,用呆呆的眼神空望闹市,他从罗彩灵看云飞的神情中已体查出,他们之间不愿被人打扰。
宝贵的温情很快就被理智冲散了,云飞的手徒然拿起,不敢对罗彩灵心存他念。罗彩灵也腼腆得缩回了手,云飞感到腿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站起身道:“咱们耽误了这么久,也该起程了吧。”罗彩灵跳动了几下眼睫,来排揎心头的余情,茫茫然然地拎起桌上的包袱。
“让我来吧。”云飞从罗彩灵手中接过包袱,挎在右肩上。李祥发现了塌房内极微小又极重大的变化,打着鲠道:“我,我去牵马。”
今日寒燠失时,灼热的太阳似乎专门与远足的人作对,就像火龙在空中游荡,烤得大地都要化掉了。天空没半点云翳,风也偃止送凉,人就像被放在蒸笼里,又闷又热。踏着热烘烘的土地,浑象过火焰山的,那三匹照夜白曝着日头,喷着气,气力不支地奔行;骑上远行客的额头都落着斗大的汗粒,眼睛都被熏昏了,李祥骂道:“这太阳真是可恶,不知是个什么鸟东西,忒般的热!”
一路风尘辛苦,只见前方青松碧柏,葱葱茏茏的一片山林,宛如乌云下地,浓荫蔽日。说到这山林,偏也奇巧,又可说是善地、又可说是恶地,却是如何的善法、恶法?听我道来,若是清心寡欲的人移居山林,便是修练道场;若是强盗们移居山林,便成了打劫圈围。
对于远足之人说来,这山林却是歇腿的好所在。云飞一摆脖子,甩了甩汗,道:“别把马儿累坏了,我们休息一下吧。”罗彩灵用袖揩着汗,道:“我正有这个想法。”李祥虽头戴箬笠,还热得猛抖衣裾,把缰绳一提,翻身下马,挥汗成雨,吹气吹嘘道:“心动不如行动,快快,就在这儿随便纳纳凉吧。”
进了林中,叶大笼樾,草木芾茂,让人油然生凉。云飞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三粒仁丹,一人食了一粒,以防中暑。三匹马被拴在树上,悠游自在地吃着青草;云飞闭目静坐着;罗彩灵躺着看天;李祥热得像个油人,取下箬笠,松着裤带,敞着衣服,哝哝说道:“秋分都这么热,比及来年的三伏天,人岂不是要将皮剥掉才凉快!”云飞睁开眼说道:“咱们这一窝一拖地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聚泉庄?”罗彩灵躺在舒适的草丛里,笑道:“我就是要边玩边行,偏不放你见雪儿,偏把你牢牢地捏在我的股掌之中!”云飞连忙闭上眼睛,再不敢顶撞她了。
李祥唉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一到夏天,人就变成猴子了。”云飞问道:“什么意思?”李祥笑道:“一个个抓耳挠腮的。”云飞悟出话音来,大笑道:“你说蚊子叮人哪!”李祥笑道:“正是。好在秋天虽热,却没蚊子,心情倒不甚烦。”云飞正欲答腔,罗彩灵道:“你们两个别嘀咕了,饶我安稳地睡一觉吧。”
脚根处便是一滩深绿色的薮塘,就像一面镜子,映着青山,映着白云。三三两两的鱼狗巡飞在上,不时打破镜子,刁起疯狂摆尾的猎物,不一会儿,破镜又复圆了。莎地上麈麇悠徉;紫荻上蝴蝶纷飞,如果它们翅膀上的风能扇得大一些该有多好啊!
罗彩灵吹着水浒所特有的略带熏腥味的微风,全身都被嫩绿的三叶草茸茸包住,似乎能听到小虫子的说话声,憧憬道:“真想洗个澡啊!”李祥把身边的牡荆一打,高兴地叫道:“对了,可以游泳啊!”边说还边解衣,笑道:“再不泡水,要生痱子的。”
罗彩灵淘气地爬起身来,笑道:“我也要去!”云飞睁开了眼睛,看着罗彩灵一身薄薄的纱衣,脑中陡然嗡嗡一响,道:“你不行!”“为什么我不可以?”罗彩灵孩子气地眨着眼睛。云飞挤着嘴唇,碍着羞,不好说出。李祥已“扑嗵”一声跳下薮塘,惊起两只鹈鹕,哈哈笑道:“各位鸟儿莫走啊,陪我玩耍嘛!”罗彩灵一边看着李祥快乐地泅水,一边把云飞推来推去,嗫嗫嚅嚅道:“你说啊,为什么李祥可以而我不可以?”云飞心中正在犯急,冷不防见她手腕上还裹着绷带,灵机一动道:“你手腕上的伤还未好,遇水会腐烂的。”“哦。”罗彩灵点着头,这才端正坐好。
“这还提醒我了,你把腕上的布扯下来吧,天气这么热,让伤口透透气。”云飞边说边帮罗彩灵扯绷带。“不!我觉得没事。”罗彩灵慌忙把受伤的手捂在胸前,脸含羞涩。从林口吹起了一阵东南风,热燥燥的,云飞劝道:“还是扯下来吧,捂久了会流浓的。”“不扯,不扯,不扯!”罗彩灵任性地叫嚷着,已将身躯远离了云飞,在她眼里,这绷带就像不可丢弃的宝贝。
“好吧,你要绑就让你绑着吧,日后可别怨我没提醒你。”云飞背上生了一些汗,便打开包袱,取了一把泥金小扇悠然扇着,叫道:“灵儿,你坐过来吧,我这儿有风。”“不要!”罗彩灵背对着云飞,悉心抚摸着绷带,似乎从柔软的绸布中抚摸到曾经拥有的柔情,怎么也舍不得解下,因为,这是云飞亲手替自己系上的啊!
李祥打了几个扎猛子就骨碌上岸,抠着后背,对云飞道:“游泳都游得不安稳,刚才有个扁条黑虫附在我身上,怪痒痒的。”
“啊!——”云飞惊异地一叫,瞪大了眼睛,急问道:“那虫子是不是宽体象个纺锤,背面暗绿,有五条黑色间杂淡黄的纵行条纹?”听云飞讲得这么翔实,神情又可怖,李祥顿时发觉那虫子一定不对劲,心里一凉,缩着颈子答道:“对!对!”云飞追问道:“你的手上是不是被蜇了?”“正是!正是!”李祥心里直打鼓,道:“那是个什么怪物?我会不会中毒了?有没有性命安危?”
“莫非~~~”云飞的牙齿紧龁,脸上肌肉抽搐。李祥吓得捏住云飞的臂膀猛摇,大喊道:“快告诉我啊!”云飞忽然大笑起来,扯开李祥的手,道:“瞧你紧张的,不过被蚂蟥刺了一下,它又不吸血。”看着云飞笑不可抑的样子,李祥才明白受了愚弄,气得把他狠踢一脚,啐道:“没什么你说得那么恐怖,神经病!”“和你开个玩笑嘛!”云飞边笑边摇着扇子,感到身上又热腾腾了。
蓦然传来一口筛锣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原来一中年强盗手提两把金锏,脚穿吊墩靴,立在一丈开外的槲树下叫嚷,由于天气炎热,不停地吐舌头。云飞与罗彩灵一个靠着树干坐着,一个抠着树皮。云飞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总是碰到强盗?”罗彩灵问道:“你碰到过几次?”“三次了!”云飞似乎很恼火。罗彩灵道:“这也叫多?你若是跑货的,三百次也不够!”
李祥有云飞壮胆,哪将这家伙放在眼里,叫道:“这条路的年限比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要老,怎么可能是你开的!这山上有几十万株树,若都是你栽的,给你几辈子也栽不完,真是瞎扯蛋!”强盗听李祥说得有理,挠了挠脑袋道:“我不晓得,反正全天下的强盗都说这句黑话,闲话少扯,不给买路财不许过!”李祥一摆手道:“不许过就算了,嘿嘿,我绕道走!气死你,怄死你!”强盗见李祥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火起,大喝道:“唗、唗、唗!老子不管,绕道走也要留下钱财!”
李祥走到强盗跟前,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牵了牵他的衣服,道:“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强盗的样子。”接着把他腿一拨,道:“腿要拉开一点。”又把他下巴一撩,道:“头要抬高一点。”再把他肩膀一扳,道:“胸要挺直一点。”摸着下腭,点点头道:“这样才有强盗的猛虎架式嘛!”强盗木着身子,打着鲠道:“你怎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李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年头,像你这种剪径的多着哩,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
日头当可铄石流金,强盗还穿着厚褐衣,身上骚热不过,搜出一片发了霉的汗巾揩着汗。李祥浑身蒸湿,见强盗的腰背摚乓话炎厣龋愦笫执蠼诺厝×讼吕矗昂艉簟钡厣茸欧纾溃骸疤炱饷慈龋阋渤隼创蚪伲媸且乱挡灰露劝。 鼻康烈讶鹊孟裉庞停绦米藕沟溃骸懊环ㄗ樱兆硬缓霉炜诜钩月铮 薄澳牵忝刻炷苷醵嗌侔。俊崩钕樾ξ匚首拧G康恋溃骸罢饪伤挡蛔迹手硎菅蚓偷每椿鹌耍嘣虺溆檬掠杏啵僭蛞蝗湛删弧!薄?br /> 强盗咦了一声,道:“我和你说这些打鬼!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被抢劫的,怎么一点也不怕我?”李祥大笑道:“你又不是妖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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