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罗彩灵道:“我自小就害怕雷雨夜,虽然我没做什么坏事,但打雷闪电真的很吓人!”云飞满脸愧意,道:“对不起,昨夜犯错的是我。”罗彩灵拉起云飞的手,笑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提它作什么。”云飞笑道:“还以为你会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放呢。”罗彩灵瞅着他,道:“我没这么小气吧!”“是啊!”云飞搔着后脑勺,道:“我真是有眼如盲,不识灵儿高风亮节。”
秋叶被风吹得四处飘洒,美若蜀锦吴绫,罗彩灵宛若一朵红色的木芙蓉对舞金风,盘弄着柳发,道:“嗳,你要对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很丑?”云飞盯着她瞧,答道:“如果说你丑,那世上便没有漂亮女人了。”罗彩灵动情一笑。
云飞道:“你这个鬼丫头专闹古怪,有时候真让人又爱又恨……”话说出口时,发觉无意中吐了肺腑,慌忙打住,正要往别处扯;罗彩灵可会抓住时机呢,眯着眼睛,牵住云飞的衣襟,问他:“让人又‘什么’又恨呀?我刚才没听仔细,你再说一遍给我听。”云飞慌忙道:“我,我忘记了!”罗彩灵眉目一横道:“你说谎!”又软下面孔,道:“我好喜欢听呦,再说一遍嘛~”云飞撇下罗彩灵的小手,道:“既然你没听仔细,你那‘喜欢听’三字从何说起?嘿嘿,好话不说两遍……”话一出口时,又发觉无意中又吐了肺腑,慌忙调转舌头:“不!那个~~坏话不说两遍!”
罗彩灵此时已笑得弓腰捂腹,一只右指指着他,把他指得站也不是,逃也不是,辩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是红着脸,一个劲地干着急。云飞见她还在笑,便急道:“我对你又怕又恨,够了罢!”罗彩灵走过来,揪着他的耳朵道:“你这个赖皮鬼,死都不肯说真话!算了算了,看你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放过你啦!”罗彩灵的手一松,云飞便揉耳朵。一霎间,罗彩灵喜得心花俱开,因为,她已真正看清了云飞的心。
云飞与罗彩灵游玩至山嵴,惠风和畅,白鹇啁啾,身上跳跃着琐碎的阳光,天上飘浮着几朵馒头云,山峦就像一颗颗驼峰,不知里面装着什么秘密。前面有堆黄土岗儿,罗彩灵雀跃上去,然后“呀呼”叫了一声,从岗上跳下,披肩的头发如浪潮波动,呵呵笑道:“真好玩!”云飞暗笑道:“这也好玩,真幼稚!”
罗彩灵放开怀抱,笑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秋天这么美!”云飞笑答道:“春天是开花的季节,秋天是结果的季节;所以,贪玩的人喜欢春天,贪吃的人喜欢秋天。”罗彩灵在云飞的曲肱上拧了一下,嗔道:“谁说我贪吃了,你这个饭桶!”她本站着高阜处,还嫌视野不够,便扶着云飞,提起脚根,用脚尖点地,望了望远处,视野好像还不够高,又踩到丘垤上,将村厍顷野饱收眼底,见麦秸像一堆堆小山,道:“我真的喜欢秋天,不是因为我贪吃,是因为我种下的心血得到了收获!”
云飞听出话中深意,心窝一酸,双眼不自禁地合上。罗彩灵见云飞闭眼,也跟着闭上双眸,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云飞施主,你终于寿终正寝了!我佛慈悲,善哉善哉!”云飞双目灿睁,鼓着嘴囊,一股闷笑从胸腔喷出,一打她的手道:“小顽皮,休息都不饶人!”罗彩灵缩着身子笑,看着身傍一株常青松,抠着松脂道:“我跟你说呀,我七岁那年用松脂裹了一只斑蝥,现在还藏得好好的呢!”云飞问道:“有什么用呀?”罗彩灵道:“等它变琥珀呗!”“你真可爱!”云飞已笑得眼睛没了缝。罗彩灵咬着唇笑,就像一束芙蓉花儿,早上还是苍白的颜色,中午一过就变得艳红了。
倏然间,云飞眼色严肃,聚精会神地盯着罗彩灵,道:“闭上眼睛!”“难道他要吻我?”罗彩灵的心怦怦直跳,脸上泛起了日晕,忙闭上眼睛。只觉右颊拂过一阵清风,罗彩灵忙睁开眼睛,见云飞手上扼着一条蝰蛇,扔在地上,蛇头已裂,蛇尾还在疯狂地卷打地面。罗彩灵觉得自己好傻,眶中已盈着涓滴,懊丧地抹了抹眼睛。
一对黄麂从视线内跃过,亲亲俄俄,羡煞林中之人;一只信天翁眨了眨翅膀,飞向幽林蜜地。罗彩灵赞道:“好美丽呀!”云飞颔首道:“山外之山,水外之水,这地方的确怡人。”罗彩灵盯着云飞,问道:“这处青山绿水,适合作什么?”心想云飞定然回答:“适合作一对闲云野鹤。”谁知云飞捂着下巴,笑答道:“可作坟地。”
这家伙好不识趣,罗彩灵把脸一阴,道:“我在跟我说话,谁要你回答?”云飞翘起嘴道:“我也在跟我说话,谁要你回答?”
“哼!”“哼!”
俩人一大早都空着肚子呢,天空里的白云就像那豆腐脑儿,可惜看得见吃不着。俩人一前一后地徜徉,前面有几株黑枣树,罗彩灵饥渴难当,欢快地跑过去,捻下几颗黑枣儿填腹。云飞也行到黑枣树前,正欲摘几个充饥,罗彩灵倏然回眸盯着云飞,意思是说,你在学我呢。云飞哪里会不明白,便缩回了手,来个手不碰为净,宁可饿肚子,也不能让这丫头看扁了。罗彩灵咀嚼着黑枣儿,笑道:“真甜呀!”云飞垂着头,吞了几口涎。
迎头来了一位戴着斗笠、扛着锄头的老汉,一边行路,一边用粗犷的喉咙喊着麦黍之唱,精神蛮矍铄的。罗彩灵走在前头,和老汉打招呼:“老爷爷,刚锄完地么?”老汉长满厚趼的手在锄把上摩弄,答道:“是啊!秋垡可重要哩!”罗彩灵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和阳光一样明朗,道:“老爷爷辛苦了!”老汉把锄头耸了耸,笑道:“还好了,腰杆子还挺得过去。”
待老汉去后,云飞上前一步问道:“你又不认识他,干嘛找人家说话?”罗彩灵一扬手道:“打声招呼不就认识了么。”云飞笑道:“你可真够坦率的,好可爱呀!”罗彩灵一羞,道:“真的么?”云飞嗯了一声,罗彩灵笑把云飞肩头一拍,道:“那,你陪本小姐辛苦罗!”云飞咳嗽了两声,道:“还好了,腰杆子还挺得过去。”说得俩人都笑欠了。
罗彩灵把手心里攒着的七个黑枣儿塞在云飞手心里,道:“吃吧。”云飞双手接过,笑道:“你给我的,我就不客气了。”罗彩灵道:“一定要缴光喔!”云飞擦着黑枣儿,道:“包在我身上。”
他们站在草甸子上,只见花草斗芳,蝴蝶翩跹,共绽美丽。罗彩灵扑赶着蝴蝶儿,望云飞道:“我讨厌蝴蝶。”云飞问道:“为什么呢?”罗彩灵道:“它们用美丽的外表遮隐着丑陋的身躯。”云飞点点头道:“说得对,蝶蠋子还对庄稼有害呢。”话虽如此,罗彩灵看着一对对怡然自得的蝴蝶,又不禁深深地羡慕它们。
前方草丛中散来阵阵薰香,长叶卵叶杂糅而生,罗彩灵深吸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兰花和兰草都生在一块了!”云飞蹲下身去,道:“这建兰的异香,还真教人嗅过流连呢!”罗彩灵道:“这兰草身上锯齿排排,倒教人接近不得呢!”两人相顾而笑,多少风情月意,尽在其中。
罗彩灵摘了一束兰花插在发上,问道:“你喜欢什么花呀?”云飞捂着嘴唇,思度了一会子,道:“应该是桃花吧,我也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对桃花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罗彩灵吃吃笑道:“那我就给你摘一把来,让你长久地带在身上,就不会若即若离了。”云飞笑道:“你真好!”“一副花猫巧嘴!”罗彩灵给了云飞一拳头,高兴地嗔着。
清风徐来,她的衣裙随之婀娜,佼丽多姿,那些作娇作态的蝴蝶见了,都羞涩地飞到别处去了。
罗彩灵转首他视,吓吓嘘嘘道:“好像有谁在偷看我们。”云飞四顾道:“哪里有人?你神精过敏吧!”
女儿心难测,几多衷曲不敢面陈心迹,她随意蹒跚几步,发出沙沙的响声,不经意地一瞅脚底,几枝菊花已被蹂躏得殃烂不堪,回首一望云飞,道:“当你行走在芳草地上,践踏着花草时,你的心会痛么?”云飞知道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别的心意,微眈片刻,从脚根处撷了一枝烂菊花,道:“人只会摘盛开娇妍的花儿,当你摘起一束凋零残败的花儿时,你的心里在念着什么?”
爱是心灵之间的传递,他用问题回答了她的问题,天衣无缝。罗彩灵心潮沸涌,此刻好像顺著陡山坡往下跑,终点就是云飞,她没办法停止脚步,紧咬着皓齿,真想对云飞申表爱意。突然感到身边充溢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这颗心嘣嘣跳得好快,又想看他又怕看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云飞见罗彩灵脸色变幻彩霞,笑道:“你怎么了,一个人站着发呆?”
“我……”罗彩灵的心踅来踅去,还是没有勇气,腼腆地抠着指甲。云飞问道:“什么?”
母亲曾在梦中教谕:“你与他一起共餐,如果他喜欢你,会让你先吃。”云飞的确照做了,证明她是喜欢我的。“有了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坦白你对他的爱慕之情。如果你说了,也许得不到他;如果你不说,就永远得不到他;哪怕只有极菲弱的机会,千万不要轻言放弃!怕生龋齿而不吃糖是没有必要的,不要在他面前畏葸不前,就算痛,也只会痛一次。想拥有就必须要付出,老是捂在心里,只会让自己更憔悴啊!”母亲好像不停地在罗彩灵耳畔催促,尘网中的她,心里好梗塞,如果不把心里话告诉所爱的人,心结就永远打不开。
云飞见她好像有极重的心事,不禁咕哝道:“有什么话就摊开来说嘛,委委缩缩的不像你呀!”罗彩灵的心房似要炸开,一霎间突破了那道看不见的障碍,就势扑到云飞怀中,道:“我喜欢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第三十七回人若有情人亦惑天若有情天亦老~
云飞的胸口突然被她一撞,丝毫不觉得突然,也丝毫不觉得诧异,罗彩灵的兰言倾吐早在预料之中,只是时间问题。
怀内暖酥香翳,云飞抚摸她柔软的鬈发,一长一短地问道:“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能喜欢我哪一点呢?”
“全部!”罗彩灵泪水滴沥,阳光盈在泪珠里,一闪一闪的。她已什么都不顾了,紧紧地盯住他,捕捉他游移的眼神,道:“昨晚上我太孟浪了,我不该那么任性的!……我、我真的离不开你呀!哥,你告诉我,你爱我么?”
此时,一句话便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为了雪儿,他绝对不能告诉她真心话;但,在这种情形下如果随便拒绝,会给对方带来伤害,甚至还会引起天大的麻烦;前因后果交错,他进退失据,束手无策。
“求求你,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奢求的!”罗彩灵吻着云飞的胸膛,粗重难抑的呼吸令他心痒。云飞好似缠着铰不开的丝线,虽然产生出模棱两可的念头,但又立刻打消了,心底深处有一位白衣少女哭着拉回他欲突出胸腔的心。
渐渐的,云飞的心跳缓和下来,沕沕的眸子里银光乍现,道:“我又丑又脏,而你这么漂亮,我怎能辱没你……”话犹未了,罗彩灵就伏下身子,抓了一把黄泥往脸上抹,漂亮的脸蛋顿时污七八糟,可是,那双滢滢的眸子依然璀灿耀眼,就像一对宝石镶在陶泥上。云飞扯住罗彩灵,大声叫道:“你疯了!”罗彩灵使犟地继续把泥往脸上涂,道:“别阻拦我,只要我把脸弄脏就配得上你了!”云飞紧紧捏住那束败菊花,唏叹道:“你怎么这样作贱自己呢!”罗彩灵的眼泪在眶中打转,扯高嗓子道:“那你就告诉我啊!”
时间在无情与多情之间划过伤痕,她的眼睛在无言地催促。
一片黄叶从眼前飘落,带着她的一片心意。
他吝惜这份真情,不能同时给予两个女人;从反面想来,倘若雪儿背地里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他一定会痛不欲生!手中那枝残败的菊花直垂落地,他含泪抛弃了她,踏着黄叶,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虽然,他明明知道摒弃不了她……
罗彩灵的脑袋嗡嗡生响,她并不指望把云飞从雪儿身边抢走,只希望能与雪儿并承雨露;但,这种幼稚希望的翅膀被无情折断。
当眼中看不见云飞时,罗彩灵丢魂落魄得竟然都不知道哭泣。青草坪上,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如章台之柳随风摇曳,心灵亦被黄叶一片片、一层层地帱没,好像被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不知何去何从。所有的物体都只有一种颜色,动的东西也只是死寂地动,在她眼里显得一片麻木,脸上绷得好紧,舒展不开,上眼皮与下眼皮像有磁力一般垂合,就像一朵塌秧的兰花。
爱语说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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