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传说
她点点头,嫣然一笑,屋子顿时又亮了起来。
忘记战火,忘记考兰,忘记我的宿命和迷离的身世,我品味着廉价的酒。
于是,我们静静的对坐,喝着马西提,直到日落西山,直到尤里鲁回来。
尤里鲁脸色沉重,一言不发走进书房,突然双膝跪倒,两手奉上粘着鲜血的长剑道:“主人,请您处决我吧!”
“你没有找到玛雅的父母?”我问道。
“我找到了小女孩的父亲,将他救了出来,可是她的母亲──”
“她母亲怎么了?”
“因为不堪忍受凌辱,我去的时候已经自尽了!”尤里鲁愤然说道。
镜月公主“啊”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已可体会到她心中的沉痛。
“玛雅怎么样了?”她问道。
“她出奇的坚强,反而在安慰她的父亲。要知道她才六岁啊。”尤里鲁说道:“我若早去一刻就好了。”
我沉默片刻道:“这不怪你。”
“但是属下一怒之下要查办那些肇事士兵,不料一个校官出面说这是殿下您的准许,我也无权处决他们。我一怒之下将校官和几个士兵都杀了,已触犯军纪请殿下裁决!”尤里鲁深深低下头说道,他神色平静,仿佛已做好就死的准备。
我的面前忽然又浮现起玛雅天真无邪的小脸,她对我只有一个请求,一个简单的愿望,而我即管允诺了却终究没有办到。
一股很不舒服的压抑感觉重重的堵塞住胸口,象是窒息。
我望着跪倒在面前的尤里鲁,缓缓说道:“他们说的没有错,你的确没有权力处决他们。你出去吧。”
尤里鲁愕然抬头看着我,疑惑的问道:“主人?”
我没有说话,眼前却在晃动玛雅的影子,疲倦的朝尤里鲁做了一个退下的挥手手语。
“主人,属下再次请求您赦免玉河城的平民,立刻停止大军的劫掠吧。”尤里鲁深深的将头叩在地砖上,头盔与地砖相碰发出清脆的金石声。
为什么还要逼我?我突然涌起一股恼怒──难道这些人以为我还是那个修岚,只要无休止的恳求我便会软弱的退缩?
“滚,”我低声厉喝:“不要让我亲手将你扔出去。”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觉得愕然。
我失态了,在尤里鲁的面前。
从来不会失去控制的情绪在刚才一瞬间突然被放纵。
原来我也一样会失去冷静。
尤里鲁昂然望着我,以前目光里的敬畏如今被更多的勇气和决绝替代,他高声道:“即使您杀了我,我也必须说!主人,请您下令赦免全城,玛雅的悲剧不能再继续了!”
我徐徐问道:“你是要我出尔反尔,失信数万将士么?”
尤里鲁还欲争辩,镜月公主先一步阻拦道:“尤里鲁将军,请你先退下吧。修岚殿下也需要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不是么?”
尤里鲁注视着镜月公主充满笑意与信心的眼神,点了点头,默默起身退出书房。
屋子里再次岑寂,却全无先前的氛围。
我烦躁的拿起桌上的酒瓶,将马西提酒一饮而尽。
火辣的汁液刺激着我的喉咙,身体热了起来。
窗外暮色低垂,黑夜的脚步已然走近。
镜月公主将她手中的酒送到我面前,从容道:“如果不嫌镜月用过,你就喝这瓶吧。”
我无语的拿起她的酒送入口中,鼻子里依稀闻到幽雅的胭脂香。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要先去探望一下玛雅,你想一起去么?”
我放下酒瓶,回答道:“你想让我被那个小女孩指着鼻尖痛骂,或者哭泣着找我要妈妈?”
“你是不会去的,镜月猜的没错。”她的目光平和悠远,闪烁着象星辰一样的睿智光芒:“因为,你害怕再见到玛雅。”
我一震,冷笑道:“不要以为你送了我一瓶马西提酒便可以随意指责我,我随时可以还你十瓶。”
“但你却还不了玛雅一个妈妈,所以你才会感到害怕。”镜月公主的话象她的流金圣剑,蓄敛的锋芒直穿我的心头。
害怕!
是的,我首次感到自己害怕面对一个人,不是蒙托亚,不是圣殿的长老,也不是嘉修或者考兰,而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六岁女孩。
因为我无法依照承诺还给她一个活着的妈妈。
“你更害怕的是发现自己的错误,因为你从不认为自己会有做错的一天。但即便是神也有犯错的时候呵,修岚。”
我宛如花岗岩一样坐在椅子里,不动也没有回答。
镜月公主等待片刻,终于幽幽一声轻叹,走向屋外。
我望着她的背影走远,虽然不过十数米的距离,却感觉那么的飘渺遥远。
忽然,她回过头徐徐道:“有时候,破坏比维持需要更大的勇气和信心,因为这是一个否认世界和自己的过程。玛雅有勇气接受母亲离去的现实,而我却没有勇气接受玉河城被战火蹂躏的事实。所以我今晚就会离开这里,也许将来再也不会回来。但是,你呢?修岚,你是否有玛雅一样的勇气?”
她走了,留下黑暗里的书房和死寂的时间。
我一直坐着,直到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马西提的酒瓶上。
黑夜来临了,我没有轻松的感觉,却更加的沉重。
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劫掠与杀戮正在进行。
然而就因为她的一句话,我便要失信三军么?
也许,不是因为她,而是我自己。
终于,我拿起那个酒瓶在手中端详,低声说道:“尤里鲁,传令全军在两个小时内全部归营以防备考兰发动夜袭,由各级校官负责查点,违令者杀无赦。”
外面传来一阵欢呼,我知道亚德他们全在那儿守侯着。
明天是否该继续放纵?我有一个漫漫长夜可以思考。
~第七章火蝠之城~
黑夜来临到这个城市,被蹂躏过的土地正在默默的舔平它的伤痕。
冷冽的空气里还弥漫着白天残留的血腥味道。
我的手里依然握着那个马西提酒瓶,只是它原来的主人已经芳踪渺然。
兴奋一天的士兵此刻大多进入了梦乡,或许在梦境里他们可以获得更加美妙的憧憬。
亚德和费冰走进书房,他们的神情奇异而凝重。
鲍里斯侯爵与萨德也跟了进来,虽然他们都还没有开口,但我却预感到有什么麻烦发生了。
果然,亚德首先说道:“主人,所有今晚无需在岗的士兵现在都已经归营,尤里鲁将军正指挥他的部下努力恢复玉河城的秩序。”
“不过,我们却发现一件离奇的事情。”费冰说道:“几乎每个营在清点士兵人数时都或多或少少了几个人,加上沧澜军团报上的失踪名单,不完全统计至少有80多人眼下不知下落。”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起傍晚鲍里斯侯爵对我的汇报。
萨德皱着眉头道:“我原本以为是这些士兵因为过于兴奋而延误了归营时间,或者是落单的时候被玉河城的居民所杀。但是派出寻找的士兵却带回了三具从不同地点发现的尸体。从尸体的模样我们感觉这些人死的有些蹊跷。”
“尸体呢?”我问道。
“属下已经命人送来请殿下过目,”萨德抬手一挥,守侯在门外的亲兵将三具尸体搬进书房,放在地上。
我刀锋一样的目光扫过这三具尸体。他们从穿着来看只是中下级的普通士兵,但每个人在脸上都定格着惊骇欲绝的神情,仿佛在临死前一刻遇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他们的肌肤上隐隐泛着森蓝的异色,还覆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好象是刚从冰库里解救出来。
在三个死者的咽喉上,赫然有着一个食指大小的深紫色血窟,或在正面或在侧面。而在肩头的甲胄也有被利器抓破撕裂的痕迹。
显然,他们的死因在咽喉的一击上。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这三个人的躯体宛如被抽空一般干瘪下去,就如同被吸走鲜血后的干尸。
“起初我怀疑是幽灵族的杀手所为,但看了他们的死状却明显不是。”鲍里斯侯爵说道:“至少,幽灵族的人没有吸人血的习惯。”
“想来那些失踪的士兵大多也遭遇到同样的事情了。”亚德说道。
“究竟是谁?”萨德疑惑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吸血僵尸?”
“不是,”我平静的摇头,徐徐道:“不是什么吸血僵尸。”
我的眼前莫名的出现一副诡异的画面:在冰天雪地里,一羽拥有火红色羽毛的蝙蝠正在狰狞的飞舞,嘴角滴下刚刚汲取的动物鲜血。
“是冰毒火蝠。”我说道。
“冰毒火蝠?”见多识广的亚德忍不住剧烈的一震,失色道:“怎么可能,它们的聚集地分明是在北方的寒原上,绝不可能跑到南方来?”
我哼了声回答道:“从尸体来看,他们的全身有冻僵迹象,这是中了冰毒火蝠体内的冰毒所致,吸血僵尸绝对没有这个能力。何况,他们的伤口是一个啄痕而非牙齿咬啮所留。”
书房里出现片刻的沉默,众人对于冰毒火蝠虽从未见过,但多少都有耳闻。
它们是生活在大陆极北寒原之上的吸血动物,体型与生活习惯与一般蝙蝠没有太大差异。但是它们体内的剧烈寒毒和超乎同类的攻击力却令它们称雄寒原,令人谈虎色变。
或许一两只冰毒火蝠不成气候,但通常情况这些蝙蝠都是群宿群飞,动辄成千上百。要是真的有这么一群不速之客驾临玉河城,无疑将引来一场空前的灾难。
“可是他们是怎么来的?”费冰问道。
要知道,这种冰毒火蝠虽然恐怖却轻易不离开寒原,因为她们很难适应相对温暖的气候。如果大规模的迁徙更是不可能不被人知晓,何况它们也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出现在大陆南方。
“自然是有人带来的,”鲍里斯侯爵哼道。
亚德苦笑道:“不知道他会带了多少只过来,也不知道这是否出自考兰的杰作?”
我冷冷道:“不要心存侥幸,玉河城的冰毒火蝠数量必定出乎你们每个人的意料之外。因为这分明是一起针对我们发动的攻击,三五只冰毒火蝠根本构不成太大麻烦,背后的阴谋者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过关。”
仿佛为了应证我的话,窗外忽然传来一记沈闷的撞击声,在众人的目光中一只火红色的冰毒火蝠撞破窗户闯了进来,犹如赤红的闪电直扑最靠窗口的鲍里斯侯爵。
鲍里斯侯爵冷笑道:“找死!”
他的右手轻描淡写的探出,发出一道银白色的光刃,准确击中冰毒火蝠的脑袋。
冰毒火蝠顿时象断线风筝坠落在地,全身结起厚厚的一层白霜。
连冰毒火蝠也抵受不住的寒冷,可见鲍里斯侯爵这轻松的一击是何其惊人!
但这只刚落地,窗口里却接二连三的又飞进两只,发疯似的扑击众人。
可惜在书房里的是何等人物,这些蝙蝠实在是找错地方。
眨眼功夫,两只气势汹汹的冰毒火蝠便被亚德和萨德分别击落。
一名校官神情惊惶的出现在书房门前,颤声道:“殿下,玉河城中突然出现数量难以记数的火红色蝙蝠,四处袭扰军民,已造成极大恐慌!”
亚德沈声道:“主人所料不错,果真是如此的了。”
我淡然说道:“走,到外面去看看。”
玉河城总督府外,恍然已经成为一座幽灵咆哮的恐怖之城。
一只只硕大的冰毒火蝠从我们的头顶飞过,在黑夜里!翔游走,到处找寻它们的猎物。
它们就如同穷凶极恶的强盗,风一般破门而入,闯进城中的建筑物里,将利爪探向惊慌失措的人们。
惊恐的呼叫哭喊在城市的上空此起彼伏,伴随着无数冰毒火蝠肆虐的飞扬。
我站在总督府的塔楼上,正可俯瞰小半个城市和幽灵一样出没的冰毒火蝠。
“他们可真会挑选时候,白天战场残留的血腥味道还没有散尽,正可激发起冰毒火蝠的凶性。”亚德说道。
“还好绝大部分士兵已经回归军营,否则──”费冰没有说下去。
我的心头一动,感觉冥冥中这一饮一啄好象是注定。
我的抉择不仅挽救了玉河城,也帮助了自己。
这是我先前无法想到的事情。
“啪!”又一只蝙蝠被费冰用箭射落,萨德问道:“可是这么多冰毒火蝠,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如果说是人为,又怎么可能将数百上千的蝙蝠从寒原带来而不被知晓?”
鲍里斯侯爵道:“恐怕考兰也没有这个能力。”
萨德忧虑道:“这些可以稍后追查,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眼前局面?这些蝙蝠若再肆虐下去,数十万军民不知道有多少要成为它们的猎物?”
“而且如今南方气候寒冷,这些蝙蝠又尝到甜头更被激发凶性,不晓得何时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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