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
判,合以四时八节,仅设阵之始,便有四千三百二十种局势,犹不算其后的变化流转,一步走错便再难挽回。老君毕生精研道术,到此时也自忐忑,半晌,才咬了咬才,运指在地上划了个小圆,又解下一件玉佩饰物,放置其上以为标志。
随即退后,就见老君大袖向空挥去,百十件奇形怪状的法器从袖里飞将出来,滴溜溜乱转,却又如活物般随了老君的指引,按河书洛图之数一一排列,罗列森严,璀灿如群星。老君喃喃吟动法诀,双掌翻转向下,一寸寸地压向去面。那悬浮的法器也随之向下,嵌于地面,发动开来。
瞬息之间,连风沙都似突然顿住,镜外诸人,虽能看见影象,却竟也听不到分毫声响。哪吒脸上变色,心知老君借助法器,至少设下了近百道厉害之至的禁制,俱是隐泯行踪,隔绝动静之用,竟令伏羲水镜这等上古神器,都为之神效大失。
他久在天廷,事态演变看在眼中,感触较众人又不知深了多少。难过伤心之余,无力之感也一日甚于一日,虽竭力劝服自己,出阵后便能挽回所有的错失,但一想到天廷中层层骇人的内幕,便顿时心灰欲死。
此时看着镜里,老君一代宗主,道术当世再不作第二人想,而杨戬大哥,武道修为,公认的三界第一。这两人联手,仍是小心至此,步步惊心,未谋寸进,先竭力谋退。而自己等人呢?等出阵之后,沉香纵然不逊于杨戬大哥当年,自己纵能与他同心协力,就当真能护定杨戬大哥周全?
连那般慈悲的古神,都有这些不可告人的过往,三界之中,还有什么可值得信任?
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渗出,无声,却悲愤莫名。
老君这时已作法完毕,屈指一弹,几团拳头大小的火光从四下浮起,聊作照明之用。他神色凝重,说道:“我现在设的禁制,便是如来亲临,合佛门全力,没有两三载功夫,也休想突这方圆百十里之内查看动静。但封神台所蕴阵法,毕竟是伏羲神王亲手所设,厉害非常,成败如何,只能听天由命。杨戬,老道今日,形同孤注一掷,也算是上你一回恶当了。”
杨戬淡淡地道:“老君若是后悔,此时也还来得及。”老君冷声道:“你明明看出我这禁制,只能设不能收,却又说的什么风凉话?”杨戬微微一笑,隐约有轻松之意,却不再说话,。
老君低语一声,沉香近在咫尺,听得分明,却是狡兔三窟四字。正要细想之时,眼前情形,已突然大变!
但见老君身形如风,以那玉佩为中心,循奇门九宫之数大步而行,每一步踏出,俱是用上了十成力道,偏偏落足之处看似普通积土,却硬逾精钢,连半个脚印都不能留下。
但法力透土而下,九圈走毕,波地一声轻响,一道青色寒光无声无息地破土而出,将老君放置的玉佩冲上半空,光芒到处,整块玉佩如被火炙,刹那之间化为飞灰,飘散一地。
老君沉声道:“一会不论见了何等变故,也万莫移动一步,更不可提起护身法力与抗。”左手伸出,持的正是那块通行令符,右手却向地下虚摄,顿将钻回洞穴的那只灰兔,生生又拽了出来。
但见他大喝一声,一口真气迅疾无比喷向青光之上,喷出同时,灰兔被他掷出,自己却敛起全部法力,斜冲两步,靠近杨戬而立。
他脚步未定,青光与真气一触,顿时大盛,如蛛吐丝,千万缕青色幽芒丝一般向四周延伸,眨眼已充塞了老君设下的全部禁制空间,如乱麻般重重叠叠。而老君先前站之处,如被重击,一应草木土石,蚀如灰烬。而那只被他隔空扔出的灰兔,更成了替死的羔羊,不及叫上一声,青芒便变得有如利刃,无声地将它卸成肉糜,和着血水洒落下来,不及落地,又如遇明火,蒸发无存,空余一阵焦肉气味。
老君轻叹道:“有三窟,也须知进退,自处危地,便是再设三窟出救不回来了。但这世上又岂有免费的午餐?坐而说食,终不能饱,却又该如何是好?取舍之间,端的是艰难之至……”
他口中说话,双眼仍盯着土丘中冲出的那道青光,不放过丝毫的变化。就见那青光如有生命一般,扭曲变化,带动无数青芒,向四下搜索不休。半晌,似无所得,漫空乱麻忽向回缩,聚合成一合抱大小的青色光球,球身正中向下凹入,大小形状,正与老君手上所持令符一模一样,连鸟篆古文,也凸显得分毫不差。
老君全神贯注地静待良久,见光球再无变化,才松了一口气,掌上符令向前飞出,端端正正地嵌进凹入之处。
令符普一嵌入,光球表面,便如潋滟水波,溢出层层波纹,连带着空气都有如实质,一环环地般地漾荡开来。四下景物渐渐模糊,转而化为一点点闪烁变幻的光环虹带,再也看不分明。
沉香三圣母等人身在镜中,都不由自主地向杨戬身边靠近了去。尚未站定,只觉足下一虚,向下急坠不休。待重新转实之时,奇辉忽焕,眼前笔直的一条青色甬道,庄严静穆,如琉璃世界般地炫美无伦。
老君低声道:“当年进来时,也是这般景象。虽然心思各异,但想到三界封神之后,便能有段长久的太平盛世,终还是高兴的成份居多。谁又料到……”话未说完,左肩一沉,杨戬已在他肩上重拍了一掌。
老君身形一震,提气便要反击,但杨戬这一掌并未发力,拍上即收,说道:“这里有些古怪,道祖,不要多想陈年旧事,心神失守,你我便谁也出不去了。”老君一愣之余,转头向杨戬看去,见他神色凝重,隐约现出克制情绪的辛苦,心下蓦然惊觉,额上冷汗顿时涔涔而下。
眼前仍是记忆中的甬道,却多了两千年前绝未出现的异常。老君深知,以自己精修道术,坚如磐石的心志,刚才只因拘于封神旧事,便颓然失落,被外物所牵,这一趟炼石之行,又不知要平添什么变故。当下,不由自主,目光便向落足处左侧扫去。
记忆之中,那里该有一块淡墨色玉砖,只需双足踏上,便可从容出阵。但一看之下,他再度心神大震,几乎便叫出声来。
青冥冥的光华一片,出阵的枢纽,竟已踪影全无!
一刹那之间,恐惧袭上心来,生似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的凭据,无数愁苦悲愤之情,在心底纷涌如潮,就见老君口角震颤,直欲大叫大哭,指天骂地一番。但心中却又隐隐觉得极为不对,哭骂声几次欲冲口而出,却又被他生硬硬忍了回去。
啪地一声,颊上一阵大痛,老君茫然回顾,杨戬面带冷笑,森然道:“道祖,你若想死在这里,便再胡思乱想下去罢,再往后只怕我也自顾不暇了。那时心魔入体,自堕道基,就算你苦修多劫,也只有灰飞烟灭,在这阵里化诸虚无。”老君茫然重复道:“不能再胡思乱想?”呆了一呆,这才真正清醒过来,脸色大变,喝道,“杨戬,你好大胆,敢动手……动手……”
第九卷 百战身名 第四章 了了境界彻
司法天神眼中隐约的笑容一现即隐,老君平生的辛秘,与这封神台里的阵法关极大,方才两次都险些走火入磨。但伸手便这么扇了他一记耳光,就算是为了救人,也足令这最重威仪的太上老君暴跳如雷,引开他全部的注意了。果然,二人一先一后踏上甬道之后,老君拽着自己的银须大生闷气,半盏茶的工夫,竟再没有想到封神旧事,一腔心思,全注在这新的奇耻大辱之上。
众人齐齐‘呀‘了一声,虽说看老君已不同往日,但道祖毕竟是道祖,纵然众人心里骂了他百回千回,有机会甚至会生死相搏,却也不敢做出什么无礼举动——不想杨戬竟给了他一耳光。惊骇之后,又觉解气,一口长气呼出,又将自己惊了一惊。原来方才人人皆是一口大气不敢出,生生憋住了气息,如今一齐呼出,动静倒也不小。
小玉恨恨地看着老君,只觉杨戬该乘机再打重些,让这老东西再明哲保身。沉香见到她目光,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没有叫她,心思已不在这里。出阵之后的事,本是他一直竭力避免去想的事情,但又不能不想。父母日后相处之事,让他头疼不已,舅舅的伤势,也让人忧心忡忡,然而最令他不知失措的,还是这里的一干人等。
天廷,原来年少轻狂时觉得那样无能而又窝囊的所在,背后隐藏了多少秘密。当他大闹蟠桃会,当他打出“踢翻灵霄伏玉帝,踏平瑶池擒王母”时,玉帝、王母、老君,这些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下,又该是怎样的嘲笑与不屑。
这么多人,这么多的悔恨,这么多迫切要弥补自己过失的需要,出阵之后,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么?一旦控制不住,走漏风声,天廷又会用怎样的方式来应对,难道让舅舅再一次看着,多年的安排与努力,在眼前付诸流水?
三圣母落后了几步,却没有象旁人一样惊骇或解气。她只看着哥哥,说不出话,泪水从眼里涌了出来,脸色越来越苍白黯然。就这般呆呆地愣了半晌,身子摇摇欲坠,虚脱般地立足不住,忽向前疾奔了几步,扑在二哥背上失声痛哭。
她这一举措极是突然,沉香这才注意到母亲的异状,一惊之下,急松开小玉,过去扶住母亲。三圣母泪眼婆娑,低声说了一句:“那一次,就在我的眼前……”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老君挨上那一掌时,她的眼前,一闪而过的,竟是龙八婚礼上初见二哥时的情形。
那个恶形恶状的乞丐,还有……还有一直温柔地看着她的哥哥……
沉香松了口气,知道母亲是一时感触所至,但仍不放心,扶着她不住劝慰开解。所以,他也就没有看到,小玉落在身后,突然大变的神情!
沉香扶住三圣母之时,小玉无意扫了一眼身后甬道。目光到处,一片青冥之中,忽然便闪过点点杂色,有如白骨狰狞,快如疾风,一现即隐,又似利齿森列,怪状奇形,飞舞欲噬。她出其不意之下,疾回头凝视细看,却已甬道沉寂,渺无异状,直如方才,只是刹那间的幻觉而已。
老君忽然止步,向后疾转身形,几乎与此同时,杨戬额上光华一烁,也自开了神目。但随即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缓缓摇了摇头。
方才刹那之间,两人同时觉得背后仿佛被无数目光死死盯住,透出难以言说的怨气阴寒。但回身察看,却又分明没有半分异常。
老君皱眉道:“不知何故,这里的阵法已被全部触动。那甬道属木,以青为色,以幻为能,善惑活物心神,厉害非常,断无能藉之藏身的道理,何况就算瞒得过我的感应,也必避不开你的神目!”他此时心地已恢复清明,知道杨戬那一记耳光,才是自己得以平安的关键,虽然不悦,但语气到底是转为平和了。
杨戬敛了法力,微合双目调息。他虽受封神影响较小,但这半盏茶的路程之中,老君神识昏沉,只一味生着闷气,他稳守神识的同时,更要全神戒备四下动静,自然走得远较老君辛苦。
老君明白此中原由,也不催他,等他再度睁开眼时,才向前一指,沉声道:“后面还有金、火、土三关,再深入水阵阵眼,才能进入心炼洞天。那洞天非实非虚,谁也不知建在什么鬼地段上,是以荠子须弥之法,将一块巨大的岩精筑成了空心,外不盈十丈宽窄,内却形如天然山洞,宏大壮阔无伦……”话未说完,便即停住,似在思付些什么。
杨戬心中有数,冷笑道:“道祖,方才的凶险你我都亲身经历,来不得半分侥幸。兜率宫里的话不尽不实那也罢了,此时情形有异,你若还刻意藏私,到时各人自扫门前雪,休怨姓杨的不够仗义。”
老君哼了一声,却不反驳,又想了片刻,说道:“陈年往事,便都让你知道又如何?当年各派宗主上仙八十一人,和不周山之劫后幸存的全部上古大神,便是奉神王兄妹的法旨,一并进入这荠子须弥之中,要合众仙神之力,炼化神王另备的八十一块岩精。”
两阵之间,是空荡荡的洞室,并无多少异状。两人并肩行在其间,偌大的空间,只有老君低沉的述说声不住回荡:“当时神王法谕,要再炼出八十一块七彩石以备平衡天地。封神之战既奠定天廷神职根基,那么这番炼石,便是决定上仙果位的关键,谁人出力最多,谁便可继承神王的道统。嘿嘿,当时入了洞天,我们虽发现有异,封神一战中枉死者的全部仙灵之气,竟全被收集了起来,在八十一块岩精间鼓荡不休。但那时,又谁会想到,古神竟不惜全体身殉,也决意要除去我们这些苦修得道的后天仙人?”
女娲娘娘慈和的神态,倏忽便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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