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纨绔子弟






    香香一摆手大堂的几扇大门立刻紧紧闭上,再一挥袖,屋内熄灭的几枝蜡烛又重新被点燃,而且亮度比刚刚要强上许多。

    林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惧不已。不知何时,背脊已被冷汗打湿,几乎每次李郃或香香看向她,她都会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凉。

    李郃怀中的黎英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低头一看,可怜的少女已是哭累睡着了,娇嫩的脸颊上犹带着泪水。是啊,这么多天,几乎没有睡过一刻,心中时刻被悲伤占据着,现在终于能有个信任的肩膀可以依靠了,心也终于得以暂时放松下来。

    “好好的睡吧,一切有我……”李郃低声呢喃道,想要将黎英交给香香,却发现她抱得紧紧的,又不敢太用力将她挣开,只得先这么抱着了。

    而即便是在梦中,黎英的手上也仍是紧紧握着黎布生前——钩镰枪。

    仿佛那便是哥哥黎布的灵魂,生怕一放手,哥哥灵魂也随之散去……

    “嫂子,我和黎大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情同手足,你们成婚时我因身有军命而没能喝上酒。本以为等平定完东北,回京后再补上,却不想这一别,成了永别·…”李郃想起当初自己离京前往东北时。与黎布约定回京后不醉不归的情景。悲从中来,眼晴不由得眯起,将泪水紧紧留在眼眶内,强忍住不让其流下。

    “候爷……候爷的心意…夫君泉下有知,必会明白。侯爷也不必太过伤心了……”林虹低着头,不敢看李郃的脸,两眼瞅着地上刚刚黎英用枪锥砸出的裂缝,竞是有些出神。

    李郃又道:“嫂子,你叫我李郃或铁郎吧。黎大哥生前,都是叫我李老弟和李……”想到当初打胡人时。他称黎布为黎老黑,黎布叫他李二虎。曾几何时仍在并肩杀敌、同坛饮酒,如今却已是阴阳两隔,看着棺中那张除了苍白而熟悉的脸庞,心中更添酸楚。

    “是李老弟。”林虹的头仍旧低着。

    “嫂子,黎大哥,他是怎么死的?”李郃缓缓的问道。

    他问的平静。林虹听的却一点都不平静,每个字都像千斤大石般砸在她的心头,嘭嘭直响,心底没来由的就慌了起来。

    “他…他……他就……在…在屋里死的。”林虹总觉得站在李郃的身边。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要随便一句话,随便一个动作,甚至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心惊胆战。

    李郃眉头微皱,转过头来看向她:“嫂子,我是问,黎大哥是怎么死的?”

    他……他……他是心病突发而死。“

    “心病突发?”李郃低声自语道:“难道是心脏病突发?不可能啊。黎大哥怎么可能会有心脏病?要有心脏病,在战场上拼死厮杀时没有犯过,怎么会在京城犯了?”

    又将目光投向了林虹,李郃心中不由起了疑心,这个女人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怀疑。不过想到刚刚自己出现在大堂外时,把她吓得不轻,可能是因此她才对自己如此畏惧吧。

    “黎大哥是不是被人谋杀?”李郃忽然高声喝道,堂上烛火一阵摇摆。

    林虹低呼一声,身子一抖,竞是软倒在地,晕了。

    李郃皱眉:“怎么这么不经吓。”心中对她的怀疑更甚了。

    “香香,你把她带下去,吩咐人看好了。然后回咱们府上,去找枫火筱兰,让她通知洪炼门和北极门的人,准备好随时听候我的调遣。李郃回头对香香吩咐道。

    “是,主人。”香香答应了一声,便提起地上的林虹向门口走去。

    李郃又叫住她:“等等,再找几坛酒来,要袁州的贺家酒。今夜,我要为黎大哥守灵。

    今日京城的雨几乎下疯了,早晨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下午,已是狂风暴雨,就像有人在京城上空的云上将一个接一个的澎湖往下倒一般。本来京城的排水系优已是相当发达,但今日的雨实在是太大,不到两个时辰,就连宽大的主街上都积起了一巴掌深的水来。好些早年建的房屋竞是被雨水直接冲垮,许多屋瓦不是很结实的房子也都开始多少漏起水来。还不到晚饭时候,天空就已是漆黑一片,犹如佛经中的末日来临。

    许多老人们都害怕起来,纷纷在家中供奉的佛像前烧香念经,京城的大普来寺也接到了皇命,冒雨做起了法事。但大雨却依旧丝毫未见减小,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冲走。

    深夜。

    在黎府大堂之内,已站了许多人,除了香香和枫火莜兰,还有从东北回京不久的三牛,杨堇等人,洪炼门的雪山吟和几名两名北极门的高手,北极门门主司空明因为远在西南,所以一时赶不回来。

    李郃盘坐在棺前,黎英仍然躺在他怀中,身边则摆着数坛贺家老酒。

    “香香和筱兰留下,其他人到走廊上候着吧。”李郃拍开一坛酒的封泥,淡淡道。

    众人应是后,便走出大堂,在外面的走廊上站了一排。

    门又重新被关上,但在堂内仍是能听到外面哗哗的倾盆大雨声。

    听着大雨打在屋顶再沿屋檐倾泻到地上的声音,闻着坛中贺家就散出的浓浓香味,忧惚间,李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的北疆战场,雨声就像那轰鸣的铁蹄声。酒香则像那战场上浓烈的血腥味。

    “黎大哥。九泉下,可别忘了老弟我啊……”

    数年前,李郃是初带兵上战场的统将,黎布是昔日武状元军中年轻将领的翘楚,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敌军阵中冲杀。李郃长斧横扫,无人能敌,黎布钩镰枪挥舞,所向披靡,两人合力将胡人三十万人的军阵撕开了一条口子。

    英雄见英雄。两个军中最能打的将领,从那一次并肩血战开始,便已惺惺相惜。

    “黎大哥,这酒,是你最爱喝贺家老酒。我记得你当初说过,京城的酒,都是娘们喝的酒,只有这袁州的贺家酒。才是男儿喝的酒。来,黎大哥,我这就敬你一坛!”李郃单手拿起一坛酒,咕咚咕咚就往嘴里倒。一滴都没漏出。

    一坛酒喝罢,李郃的眼晴已是有些迷蒙,仿佛罩上了一层雾般。若是平时,便是百坛千坛喝下去,也没有可能醉,但现在,他却是有意要让自己的的心先醉:“兄弟,说好了。咱们不醉不归…”

    数年前的北疆战场上,二路军营地中,两个初识的男人便已是称兄道弟,相互邀请对方到自己的家乡去喝酒。当初的情形,李郃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

    “李兄弟,我跟你说,我们西北袁州的贺家酒最烈,是我喝过的劲儿最大的酒,比京城那些楼里卖的什么第一烈酒劲大了去了,京城的酒,都是娘们喝的酒!等咱们凯旋而归了,到京城的时候,到哥哥家里去,我开两坛真正的袁州好酒跟你痛钦!”

    “好啊,黎大哥有多少酒都拿出来,小弟我喝不完就是狗熊!”

    “嘿!好!豪气!李兄弟,李老弟,我跟你说,到时你到我家去,我让我妹子亲自下厨做菜给你吃。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拿来下酒再合适不过!”

    “黎大哥,你到我扈阳去,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李兄弟,我跟你说呀……我家妹子,那长得可是仙女一般,既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惠……你别看我黑,我这是打小练武晒出来的,我妹子可是白得跟牛奶似的。”

    ……

    李郃看向怀中的黎英。小丫头蜷缩着娇躯,躺在李郃的大腿上,紧紧的靠进他的怀里,清秀的脸上,秀眉不时微皱几下,似乎做到了什么可怕的梦,又使劲往他的怀里拱了拱,似要钻入他身体里一般,抱着他腰的手也更用力了。当另一手,仍旧紧握着那把曾经陪黎布南征北战钩镰枪。

    李郃轻轻的将额上的几根秀发别到耳后,温柔的抚摸着她柔嫩的面颊,低声自语:“黎大哥,你说的没错,你妹妹就像天仙一样美丽,白得跟牛奶似的……”声音沙哑哽咽,泪水不知何时已是夺眶而出。

    站在李郃身后的枫火筱兰看着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却清楚的知道他流泪了,心中不由得怪异非常——这究竞是个怎样的男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是温柔多情的风流公子?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是重情重义的朋友兄弟?

    转眼间,李郃已饮五坛贺酒。

    这是他第二次喝这么多坛贺家老酒,第一次,便是平定胡蛮回京在黎府同黎家兄妹喝的,当时,也是在这大堂之上。可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成永远的往事……

    ……

    “黎大哥,你醉了。”

    “我…我没醉。你答应我,千万别让黎英受委屈,好好照顾她,好吗?”

    “黎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欺负黎英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老弟,我信得过你……虽然我现在也是大将军街了,武艺也不差,但人在朝中,在军中,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意外。到时只剩黎英一人在世上,没个依靠……”

    “黎大哥,别想太多了,有我李郃的一天,就有你一天,谁敢碰你一根汗毛,我就跟谁拼命。有我们照顾着黎英,她这一辈子一定会一直开心快乐的。”

    “好,李老弟,好兄弟……”

    ……

    端起最后一坛,李郃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黎大哥,我答应过你,有我李郃的一天,就有你的一天。可是如今……我李郃今天在你灵前发誓,黎英,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绝不会……绝不会让她受一点点伤害,绝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说罢仰首将酒饮尽。

    望着六个空空的酒坛,李郃早已是泪流满面,心中说不出的惆怅和悲伤。以往他不管是对他人还是自己,都觉得有着强大的控制权,觉得能够掌握命运,操纵生死,很少有力不从心的情况。但自从去过幽冥岛见过幽后后,他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而黎布的死,更是让他感到了老天的强势和死亡的无奈。

    第一次的,他有了想冲破天的欲望。

    忽然“嘎吱”一声,大堂的门被推了开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将军复仇

    友情建议:看此章过程中最好不要吃东西。

    李郃迅速的擦干了眼泪,回头看去。

    “这该死的雨,太邪门了,差点把我坐的轿子都打烂。”一边抱怨着大雨一边走进堂内的人,正是他的哥哥李明。

    外面的雨仍在不停的倾泄着,为李明抬轿子的几个李府家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却仍然淋得如落汤鸡一般。这么大的雨,若是身体单薄点的人,恐怕都没法正常行走。而即便是坐在轿内的李明,衣裳也湿了一大半。

    李明走入堂内后,外面的人又将门重新关了起来。

    “铁郎。”“李明走到了李郃身旁。

    “大哥。”李郃淡淡的应了一声。

    “大哥知道你同黎将军的关系很好,但还是节哀顺便吧。”李明在他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

    “哦,大哥知道的吗?”

    李明一愣,眉头微皱,道:“铁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郃轻轻抚摸着怀中黎英的秀发,没有回答。

    李明叹了口气,又道:“钦郎,不是大哥说你,你未得兵部之令,就私自离开江南的大军返京。没去我府上也就罢了,怎么连爷爷那也没打个招呼?”

    李郃道:“不打招呼。你们不也知道我回来了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爷爷那,没亲自去拜见已是不妥,怎能连个招呼也不打?你这孙儿怎么做的?”

    “爷爷正忙着娶新老婆,哪顾的上我。”

    李明站起身,语气变厉:“你……铁郎!我知道黎将军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和爷爷也同样很难过,但你也不能如此说爷爷啊!你要知道。你未得军令擅自离军回京,可不是什么小罪。”

    “没有军令?”李郃冷笑,“那就造个军令呗。”

    李明气结:“你不明白我的意恩吗?铁郎,不论你在外面如何风光。在朝廷和军中有多大权力,爷爷都仍然是李家的家主,是你的爷爷。”

    李郃点头:“我明白。”说着看向哥哥李明,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可是你知道吗?大哥。在京城,我最好的朋友就是黎布!我在江南打仗。我的好友却死得不明不白。你们让我如何节哀?”

    李明刚要说什么,李郃便一招手说道:“你不要跟我说黎布是自己死的。心病发作?这是骗谁呢?我与他,从北疆到西南,出生入死,肝胆相照,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有什么心病?李家在京城的势力比皇家还强,不会真的一无所知吧?”

    李明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可我们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