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龙手作者:夜半二点





亏耗较大,疲攻苦守间,都是有点力不从心。      
  时间久了,就听得“格哒哒”一阵牙齿捉对厮打声,容尚韩潮心里都是一惊,听一人口齿含糊道:“冻……冻死我了……”却是那个夏兵给冻转过来。容尚暗叫不好,韩潮要是命他在自己身上砍上一刀,或打上一拳,岂不危殆?他一边缓缓收了一分内力,一边道:“姓韩的,你是想两败俱伤呢,还是救人回去?”韩潮道:“自然是握手言和的好。”容尚心中更是惊异,他跟朵那野身负异禀,才得异人传授寒焰刀炎冰掌等水火相济的神功,没想到对方一个少年,内力居然有如此修为。左思右想,不禁悚然。      
  两人内力一点点收回,重负一撤,韩潮只觉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喉间,唯恐局势有变,强行生生咽下。他拾回素璇玑,故意示强,与那夏兵先行。这一前一后,排雪而归。入得洞来,容尚看韩潮呕出一大口鲜血,才知良机痛失,心里老大懊悔。韩潮是突然瞥见秦艽与君自天两人手掌交握,状似亲密的样子,这才心防失守,一股怨恨嫉妒之意猛然涌将心头,再也按耐不住,呕出鲜血来。秦艽发问,他也无心睬理,心中自苦:“我是生是死,谁会放在心上?为什么我要偏偏挂着你?”      
  韩朝拭净血迹,尔后道:“两位先前说过话,不知还算不算数呢?”朵那野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冷冷笑道:“我们大食人向来说一不二,言而有信,不过……”他用手指着秦艽,老马锅头和那名夏兵,“这三个人我可管不得。”韩潮道:“阁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朵那野道:“这些人身边可带有吃的?”老马锅头道:“前几日为大雪所困,都已吃的净了。”朵那野道:“这么大的雪,不知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难道我们还要陪他们一个个饿死不成?没本事走出大雪原的人,哼,不活也罢!”      
  那夏兵早已是惊弓之鸟,听他一声冷哼,筋酥骨软,顿时僵坐地上。朵那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道:“不提则罢,一提起来,饥肠辘辘,反倒勾出人的饥火。迟早要死的人,不若早点解脱罢了!”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右手一长,向夏兵的头顶抓去。摩柯中了两记寒焰刀,一直都在运动疗伤,那寒焰刀以掌驱气,化气为刀,中刀者体内逆气窜行,有炼骨烧髓之痛。他虽然离得甚近,却也难于救护。韩潮则心念电转:“要救他不救?小不忍则乱大谋。”      
  眼看这一掌不快不慢地落下去,朵那野面露狞笑。他心计深沉,暗忖众人之中以自己武功最为高强,但对方倘若同仇敌忾,群起而攻之,胜负之数实实难料。唯有先施之以辣手,杀人立威,震慑余人再说。况且如此荒蛮孤僻之地,人呆得久了,羞耻心渐退,野处兽行,自会唯强者是尊。到那时候,再慢慢挑老弱无力的人来杀,自然事半功倍。      
  夏兵吓得傻了,怔怔的瞪着眼睛,却一动不动,老马锅头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开去。朵那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来跟我作对!”掌势一折,向老人当头击落。但一线寒芒来得更是快捷,对准他掌心劳宫穴刺去,朵那野见是秦艽出手,心想:“娘们儿心软,也敢来了捣乱!”目中煞气顿重,右手放开君自天,去擢软件,谁知剑尖在面前一闪,便如一溜银线直向他目中刺去。      
  朵那野手并如刀,当即就中斩去,哪里想到这一剑仍是虚的,秦艽手臂绵软无力远攻,软剑折回,就看寒森森的一段剑尖抵在君自天心口。      
  君自天无辜殃及,不由苦笑道:“你这是为何?”秦艽低声道:“人命贵贱一般同,要死的话,不如大伙死在一起好了。黄泉路上,也免得寂寞。”君自天道:“原来你这般情深意厚,竟要与我生死与共,君某蒙此厚爱,当真感激不尽。”朵那野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这人是你未婚夫婿,你若舍得,爱杀便杀好了。”君自天道:“她若是急着嫁给这位韩公子,说不定就将我一剑杀了。”朵那野来来回回看了他们几眼,十分狐疑。      
  秦艽手上剑尖一颤,长剑已刺入三分,狐裘虽厚,也慢慢渗出鲜血来。君自天眉头微皱,眼睛霎也不霎地望定秦艽,似乎若有所悟。韩朝只见秦艽手臂慢慢下垂,忙道:“切不可看他眼睛!”君自天斜射了他一眼,冷利如电,他笑道:“你怕什么?”朵那野一手拎住君自天的衣背,正欲向后拉,但觉意动剑随,软剑又向前刺入一分,他哈哈一笑,顿时放手道:“也罢也罢,那么大家一齐等死好了。”      
  老马锅头突然开口道:“其实想走出这雪野也不难,食物并非寻不到。”众人精神一振,朵那野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倘若你出言诓骗,那便有好看的了。”老马锅头道:“老汉如果满口胡柴,你大可以将我杀来吃了。”朵那野口上冷笑:“你当我不敢么?”老马锅头道:“那好,咱们得先立好规矩,否则你现在杀了我,我也不说。”朵那野大怒,不过他衡量利弊,跟容尚交换了一个颜色,道:“老头,只要你说道做到,我朵那野以无上光明王的名义起誓,走出雪野之前,绝不擅杀一人,否则永堕黑暗地狱不得解脱。”容尚面色严谨,也立了重誓。      
  秦艽心下一松,当啷一声软剑脱手,只觉得黑暗中无数金星扑面而来,她伸手要挡,蓦然挡了一个空。这一扑空,无疑于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崩舟,顿陷入一片混沌中。               
宿敌     
  秦艽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略能睁开眼帘时,整个人就好象给打碎了重拼一样,周身酸痛不已。她一动,立刻给人按住:“不要勉强,再歇一会儿。”接着手太阴经上的列缺、合穴、尺泽等穴道微微刺痛,朦胧中沉沉睡去,再醒时居然已经满眼天光。雪洞里只有君自天在倚壁浅睡,日光有一缕正透射下来,照在他的脸上,将这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切割成明暗两片,一半清朗,一半阴晦,但嘴角都是紧紧抿着,勾出一丝桀骜来。      
  秦艽看得心中一动,直想伸手将他面上的不豫之色抹去,手指微动,君自天立刻警觉,睁开眼睛。秦艽再作假睡已是不及,一时有点讪讪,游目四顾一下奇道:“其他人呢?”君自天伸展手足,懒懒道:“都在外边。”“嗯?”秦艽愈奇。君自天道:“大概在挖老鼠洞吧。”秦艽自是万分愕错。原来距她昏迷已过了整整一天两夜。外边风暴渐止,老马锅头便带着众人出去搜寻食物。秦艽心想:“这样冰天雪地,哪里来的老鼠,即便是有一只两只,又如何更够果腹?”      
  君自天只笑道:“天地博厚,万物生养,自然有它的慈悲处。”秦艽扶着雪壁,慢慢站起,虽然头晕目眩,四肢虚乏,但已好得多了。君自天自膝头拿起软剑,就手一抖,寒芒闪烁,秦艽心下一凛,却见他伸手将剑柄转递过来,目光澹然,笑道:“物归原主。秦姑娘,你不会还要杀我吧?”秦艽轻轻接了过来,握在手中,剑柄尚还温热。看他一身凌乱,手边放着一排金针,大概是忙了一夜,青色夹衣上还赫然凝着一块干涸的血渍。      
  秦艽歉疚柔情顿起,道:“多谢你以德报怨,施之援手。”君自天笑道:“你若这么说,岂非要败坏了我们星宿海英雄好汉的名头,再说……”秦艽道:“再说甚么?”君自天道:“以德报怨,那也谈不上,只望秦姑娘日后莫要翻脸无情才好。”秦艽一笑:“事急从权,那也是不得已。”君自天轻叹一声道:“刘禹锡一句诗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有的人天生脾性,心中对人越好,越是一副漠然无情的样子,对人情致绵绵时,或许偏偏包藏异心。这样的人,是好还是坏呢?”秦艽道:“世上的事难说的紧,如果凡事都可以分好坏对错,那便简单了。”      
  君自天点点头:“说的也是。”然后他笑道,“秦姑娘,你既非无情也非多情……”秦艽啐道:“甚么话!”君自天接着道:“我说错了么?其实天外天的人,个个都是太上忘情。”秦艽心想:“师门的天一诀心法,澄情窒欲,保元守一,藐世俗之貌,空大千之相,乃是玄门最高深的内修之术。要说太上忘情,却也没错,只恨未臻此境罢了。”      
  她心中暗中警觉,想还是离此人远一些的好,道:“不知外边怎么样?我出去瞧瞧。”君自天淡淡道:“说的也是。”朵那野早向韩朝索了钥匙,解开了君自天身上的玄金锁,君自天虽功力不复,但手足也算轻敏,两人一起攀出雪穴。      
  但见风暴过后,地形陡变,远处西北方向凭空多了一道雪岭,足有百尺之高,阳光下玉山也似,正是那道羊角风跌陨之处。幸亏风势仅在众人附近擦过,虽然不免被雪浪所埋,但所受其波不过万分之一。如果再近上一百米,众人不是给羊角风尾扫得粉身碎骨,便会给旋风吸食,葬在皑皑雪山之下。旋风经由处,便似从天穹里伸出一道利刃,在雪地上划出一条笔直的沟壑,向前伸延而去。说巧不巧,这条沟壑正好侧穿红盐湖。      
  这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秦艽心中好奇:“难道众人真的挖到旱獭兔子等野物?”疾步而去,瞧见一人正从不远处的雪沟中爬出,朝她招了招手,正是那劫后余生的夏兵。原来老马锅头一大早便带着容尚等人沿着雪沟前进,走了二三里后,砾石渐稀,露出数百尺斑驳起伏的草滩来。剥去浮雪后,他探得几个旱獭的洞口,督促众人向下挖去,冻土虽坚,但众人奋力挖掘,没用多久就挖到洞底。朵那野先前还心存狐疑,但见洞底一扒开,三尺方圆的一个大洞里满是草籽和根茎,也禁不住放声欢呼。      
  老马锅头熟习甘陇一带的地物风俗,知道这类旱獭最喜欢在草滩下打洞营巢,每每到了夏末,就会在洞内储藏大量食物过冬。果不其然,再横向掘去,又挖出几个大的巢穴来。他着众人先挑出一种紫红色的野果,然后脱下皮裘筛了厚厚一捧又一捧的沙蓬籽。韩潮这几日实在是饿得狠了,擦干几个野果就口一嚼,甘甜香脆,竟然大为美味。老马锅头用帕子兜了一捧,叫夏兵给秦君两人送去。      
  众人在沟内聚于一处,拢草生火。火光融融,照在每个人脸上,都不掩和悦之色,数日前的生死相拼几乎如同隔世。那个紫色的野果形似花生,草原上的牧人都叫它延寿果,甚是耐饥。几人挖出来的足有三四十斤,装了满满两布褡裢,还有大半袋子的沙蓬籽,足够八九日所需。老马锅头还割开一件皮衣,分成十几块两尺长短的皮条。等抻平了融雪一浇,顿时冻得如铁板一般。几人茫然不解其意,正奇怪这老头怎么如此糟蹋衣服,想活活冻死么?众人既疲且累,当晚就在此过夜。      
  第二天一早,老马锅头已经用皮条制成几副初具雏形的雪板,巧思精工,令人激叹。韩潮正在烦愁茫茫雪野,艰于跋涉,这一来顿时解了大围。容尚将雪板系在脚上,试了试,大声道:“老头,你这草绳也太不结实,一路走下去,要备多少绳头才成?”老马锅头只是笑:“绳子虽不多,但冰雪到处都是。”容尚仍茫然之际,朵那野双手各抓起一团积雪,用力一搓,将水沥在板上,然后往脚上一套,不多时便冻得牢靠。这时想将雪板揭下,只怕也要撕开一层靴底。秦艽暗忖:“这人不但武功高强,心智精明,也非寻常,当小心防范。”      
  关外旅人冬天用的皮靴都是双层重靴,靴底甚厚,可以钉加木屐,或是登山的铁爪,虽然足履严冰,也无多大妨碍。众人一一试来,老马锅头当下教习滑雪之法,如何斜行八字,如何放踝着力。容尚仗着轻功高明,不大以为意,雪上试行时重心不稳,一个跟头跌了出去,几乎没当众出丑。如此一来,众人所行甚速,彼此之间尚有心防,就分成两拨,轮流携带食物和牵扶弱者。      
  十一二日之后,出了牙海,过了小葱岭,再走两天,靠近合黎山支脉。这时野物渐渐多了起来,雪鸡、狐狸、黄羊等偶有所见,苦于没有柴火,诸人只好打来生吃。一路茹毛饮血,终于走到黎山脚下,这一日,八人找到了个岩洞,集木为薪,烤了几只雪鸡雪兔,美美吃了顿熟食。大快朵颐之下,舌头都快吞下去。等把篝火挪走,容尚几人横七竖八往热乎乎的地面上一躺,顿时鼾声大作。      
  山风料峭,一入了夜,飕飕的冷风就在洞口呼啸不绝,光是听着,便叫人寒意入骨。君自天辗转难眠,也懒得佯睡,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