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弦月
“那不能。”他顺手将椅子扶起来,自己坐了上去,“你刚才明明可以自己说,你却不开口。分明是试我。”
“你是魔宗的人。”她盯了他半晌,忽然径直问他。与其问那个笨蛋女人,不如问他。而且,既然当时能让她跟那个什么笨鸢儿一道吃饭,该是不太防备她才是。她是“血河”,他要在意她的生死,至少要告诉她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招惹不得。不了解所在环境,当然容易搞出事来!
“嗯。”他交叠着两条长腿,衣襟的褶皱都像是精心设计过得一般,微微的在光下透着晕影。
“这是哪?”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边上,他脸向外,根本不看她--摆明了不喜欢她的卖相;烂死相!
“大新正阳苑。”他的回答让她瞠目结舌。大新城的正阳苑,那不是城主宋成泰的宅邸?这里该是内苑的一个角落,所以她以前就算巡逻也没来过。他占了宋城主的地盘,难不成,在她被带来的时候,大新城已经落到魔宗的手上了?
“你是我的血河,我自然顾你性命。回到太康之后,以药育你,到时也会顾及你的情绪。在此这前,不要招惹任何一个血河,特别是一年以上的。”他接着开口,“我一个月取血一次,到时记得把脖子洗干净!”
她整个人跳了一跳,勉强又坐回去,干笑了两声:“英雄,你找别人行不行啊?我瘦不拉几恨不得雌雄同体,哪能助英雄练神功啊?”
“你有生活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她们不妥当,也可以告诉我,我再换人便是。”他根本不理会,自顾自的开口,面无表情,全当她是死的。
“他们呢?当时你带走我们一队人,他们呢?”洛奇放弃无意义的行为,突然问着。
“现在的是我的手下。”他应着。她微怔,记得明明当时罗四海已经让一个吸了血,吸干了,怎么又成了他的手下了?他会起死回生不成?
“跟你不一样,已经不知道疼了。”他站起身来,这话听得她毛骨悚然。阳光灿烂,她却明显听到自己牙齿在打战。听人说过,魔宗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简直跟被蝗虫扫荡过一样,不能想像太康一带究竟是什么样子。阴森森,鬼惨惨,白骨遍地,乌云罩顶!她越想越害怕,汗毛又在根根立正。
“寒霜阵下,你尚能跑,是血河的良选。他们质素太差,全都不配!”他说着,这边已经闻到饭食飘香,三个丫头各托着盘子往屋里送进来。他迈步欲行,她突然张口叫他:“喂喂,等,等一下!”
“你吃相太丑,我不想看。”他停下脚步,这话生要把她气死。看边上的痴呆儿已经拿着大帕子虎视眈眈,要死了,她吃相丑,凭什么不蒙他的眼啊??她生生压住骂人的话,挤着眉毛干哼了两声:“英雄,我对生活不满意。”
“哦?”他一听,回转过脸看着她。这话显然对那四个丫头起了作用,她们在抖。但却依旧面无表情,倒不像是吓的,反倒像让人下了蛊一般。
“我要洗热水澡,天气热也要洗热水,凉水会起腓子。”她突然补充,“要不凉不热的,皮肤变得红通通的,洗完好舒服的那一种!”别一说热水,煮锅开水浇熟她。她实在对这四个人的智力很怀疑。
“可以。”他听了,便转身去了。这边菜已经摆好上桌,她拿了筷子,没等那‘吃’出口,自己便开始吃东西。她的确也是饿了,只是不过,她故意吃得呱几呱几响,她瞥见他还没走远,成心恶心他!
这里是大新,她依旧在这座城里。只不过,她不再是大新成主宋成泰的亲兵,而是成了魔宗之中的一个“血河”。她从十一岁上巴梁山开始,已经四年了。这四年来,她也经历了不少事,自觉虽然有苦有乐,但至少性命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现在,落到他的手上,前路漫漫,虽然不至立时死去,但是自由全无。就算她能熬上三年也不死,跟那个什么鸢儿一样。但是与父亲相见,更是遥遥无期了。现在显然没有机会逃跑,这个院子之外,定然全是他那些如鬼一般的手下。他也说了,大牛他们,也成那样子了。
难怪她当初说要替他引路,他全不所动,这大新城,宋成泰可是花了两年的工夫才打下来。顷刻之间,真是……她摇摇头,喟叹。现在世道不好,以前听说,有的军队,沿途没有粮草会吃人。现在她也算是亲眼所见了一把,甚至也沦为他人的食粮。老爹啊,洛奇再怎么坚持,恐怕也活不到与你相见的一日。我们只好天涯海角,自求多福了吧!
想起老爹的白衣白裤,满嘴食物的她却是满心伤楚,湿了眼眶。她好怀念在巴梁山下,太平镇的日子啊。虽然贫穷,老爹也笨的很,打个兔子都摔得满身伤。但是和老爹相依相伴,把她捧在手中如珠似宝,那样的日子,太短暂了!
第五章 突变
洛奇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上,头晕得让她看着头顶的花帐都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的连动一动手都觉得有千斤重。
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日子居然也能过得这样快!今天她睡到日头过午才起,饱餐一顿之后被四个痴呆儿架去洗澡,这种非她所愿的强行洗涮让她马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个月之期竟然这样快就到了?上上下下换洗一新,然后拖过来挨宰。
她原本叫得比杀猪还惨,但在他贴过来的一霎,那种连眼珠都要冻住的感觉便一下涌上全身。她最后的感觉是他的手指在她的颈边摩抚,一股冷气顺着颈部一直冻结了她的全身。她不知道自己是吓得还是让他诡异的法术弄得失了魂,反正是明明没有闭上眼,但眼前却一忽然失了光。等她再度可以看到光亮的时候,便是现在这种快被抽干了一般的沉重!比第一次让他吸血的感觉还要痛苦!明明都是吸血,怎么差这么多?难道说,上回只是牛刀小试,这次才来了真格的?
他依旧靠在她的身边,却没了那种冻死人的寒冷,只有微微的凉意蕴在空气之中。他十指交叠放在腹间,洛奇一直等自己的眼睛可以聚光了,这才将视线转向他。他的眼微微半闭,一副很是惬意的样子,面上竟然泛起一丝丝晕红。这种鲜媚的红晕一下便让洛奇想到当初那个鬼,吸了她同僚的血之后也是这样带出鲜活的色彩。这种红晕让他原本精致的面容出现了极为炫惑的神彩。
他并没有垂眼看她,却轻声开口:“一会喝一碗补药,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吸别人的血练妖术,还这样一副施舍的态度。这样就算能活三年,日后也会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她还没嫁人咧,就算这辈子不指望嫁人,但她还想留着命去找老爹呢!呆在这里,她根本没机会跑,也许等他们上路开始往太康山走,或者可以找到机会。
她想到这里,微微动了动四肢,开口问着:“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快闷死了!”她既然是人牲,就要争取人牲的最大权利,圈在这里,再住一阵子,到时就算没人看管,她也跑不动了。
她半天得不到他的回应,心下正惴惴,如果他根本不告诉她行程的安排,她也就没办法再做计算。临时要跑,从他手上走脱的可能实在是小之又小。她偷眼去瞄他,忽然发觉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五官精致,但一向没有表情,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的形容动作,一言一行,也根本都像是精心设计一般的。虽然精美,但却无情。但是此时,他目光悠长,似在沉思一般,有些飘忽神飞。好像并不是不肯回答,而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这表情弄得她有些错愕,刚想一嗓子让他回魂,突然他眼神一动,目光便慢慢向她转了过来,看她的表情,依旧有些微惑,眼睛却盯着她的脉博:“你的血……”
“喂!说好一个月宰一次的,把我弄死,你就没有血河了!”她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急忙伸手去捂自己的颈,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往里缩,脑海中开始映现那天的人干儿。她还不想死,她还有事情没做完,她还没嫁人,她还……
没等她组织好语言,用长篇累述的大道理对他进行教化,突然她听到一声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简直像是从天上扔下一个炸雷一般,震得她整个身体都猛的一颤,整间房都像要轰塌一般的摇摇欲坠。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一掠而逝,她听得门响了一声,然后这里便划归平静。
刚才那声巨震犹在耳畔,而此时的宁静,便让她更觉有些不妙,仇人打上门来了?当下世道纷乱,仇杀比比皆是。听说魔宗更是所有正道的公敌,如此大肆夺城,当然有正义之士要前来卫道了。好机会啊!
她挣扎着支起身,身体绵沉无力,双腿都不听使唤。勉强撑着床沿站起来,还未向前迈步,忽然一股焦臭的味道自外传了进来。她此时听不到任何杂乱嘶吼的声音,除了刚才那声巨响,安静得一如往常,但这股焦臭的味道却是越加的浓烈,让她的胃翻搅出一股强烈的呕意。她掩着口鼻,踉跄着前冲了几步,另外一只手却是跌跌撞撞向着榻上小几的灯台。在这里混吃等死一个月,屋里的所有摆设都让她摸遍了,值钱的摆件不少,但这个轻巧便携,而且还能用来防身,逃亡的必备良品。
她一把抄起灯台,臭味越来越重,熏得她简直就要晕厥过去。好不容易蹭到堂室的门口,那四个痴呆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堂室两边皆有门,通往后面小花园的门此时半开着,院里空空如也。她顺着前门的门缝往通往外院的的天井里看,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是有浓烈的焦臭气味不断的顺着门缝往里涌。
她正想着要不要推开门冲出去,突然一个身影一下闪到通往外院的月洞门口,这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佝偻着,而在他的腹间,插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双股缠丝剑!洛奇并未看到剑的主人,只是见那人半弯着腰,双手欲抱还止,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腹部。洛奇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却并未出任何声响,但接下来的情境更让她大骇!那个男人在冒烟!他受创的部位并不见飞溅鲜血,而是在冒烟!不仅在冒烟,大股的焦臭气息漫散了开来,他被风干一般在僵缩,最后干瘪有如僵尸。到他颓然扑倒的一霎,竟然贴地而成齑粉,一散而起,那剑也随之化无,根本没有金属落地的轻响,如同烟化一般!
门洞那里又是一团空荡,只有洛奇瞪着眼怔怔看着,除了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之外,脑中竟然是一团空白!
没有任何的声响,这种无声的戮屠,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恐怖。刚才那声巨响,她已经知道,八成是有仇杀寻上门来。一时还觉得有几分窃喜,趁着乱作一团,脚底抹油可是她的强项,万般无奈之下,装死她也算是高手。但此时出去,搞不好真要让那无主的剑扎成干沫,连尸身都没有,那不是装死是真死啊!她原本就脚下无力,此时更是抖如筛糠。那个狗屁月君此时连个泡都没冒,不是把她扔在这里等死自己跑路了吧?!
她跺着脚,放弃了从前门出而向后院跌撞而去。正阳苑她也算是来过,但这个小院以前她没进来过,不知是朝东还是朝西。院墙虽然不高,但搞不清楚翻出去究竟是何地。她没那么白痴狗急跳墙,而是要给自己找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管他们是无声杀人还是有声劈砍,先藏起来再说。她选择的藏身之所是厨房,有吃有喝不怕饿死,灶此时是冷的,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脑袋就扎炉腔里去了。
钻进去之前不忘揭开蒸锅往怀里揣了几个馒头。打吧打吧,放火烧房子老子也不怕,这里有烟道,呛不死她!她屁股着地,背倚着炉腔子,脚上扬着贴着另一面,整个人像是个弯折起来的大虾。
她刚刚折腾完,还没待抹一把脸上的炉灰,就听到一声嗡嗡的金属颤鸣之声,像是薄剑被摧振而发出的轻响。这声音很轻,但院里太静,以致她都可以听到。她摒住呼吸,炉灰呛得她想打喷嚏,她生生的捂着口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听到有人低笑,显然已经到了后院。她还来不及庆幸自己提前躲了过来,便听到一个声音在低语:“冥罗魔宗,七煞之君。今日得见月君,真是幸会!”这声音低沉,虽然轻飘,却格外清晰,随着声音出口,剑鸣有如呼应一般,让洛奇脑后脊骨飞窜寒意。
“这里非你华阳府之地,何必来此惹我不快。”又是那轻渺之音,有如悬丝,渺淡无情。
“大新也非你魔宗之地,掠人魂体,又是什么道理?”那声音清冷下来,微微带厉。
“掠人魂体?你我皆是一样,何必多言?他们本还有口气在,却在你的金绞杀之下,化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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