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 作者:江南(已出版)
路明非心里一震,回复了清醒。在他的眼里,路鸣泽从一个可怜兮兮的业务员重新变为了那个掌握世界权柄的魔鬼。
他解下那条温暖的羊毛围脖,和手炉一起扔在冰面上:“收起你的糖衣炮弹,别诱惑我,没用!我意志坚定!”
“意志坚定?”路鸣泽微笑。
“我想过跟你许愿,让你帮我把诺诺抢过来。”路明非起身,“不过我想着想着想明白了一件事,诺诺不会喜欢我出卖她,我要是向你许愿把她抢过来那就是出卖她。我不做她不喜欢的事。”
他转身就走,走向那轮白月的反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必跟路鸣泽瞎扯下去了,分明是完全没用共同语言的两个人……啊不对,对方是个魔鬼……扯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路鸣泽提的条件他不心动,他不需要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诺诺陪在自己身边,那样还不如诺诺开心地跟凯撒举行婚礼,即便陪在他身边的诺诺会百依百顺千娇百媚穿着他心动的透视裙和纯白蕾丝袜,对他唱着“明非明非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是的他不心动……他不能心动……心动了就是背叛自己和背叛诺诺……
“哗”的一声水响,居然就在这个时候,路鸣泽等待的鱼儿上钩了。
路明非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白月的月影中,路鸣泽高高地扬起海竿,飘荡在空气中的鱼线从水中扯出……黑色的巨龙!那个庞然大物在月影中嘶吼、夭矫、纵横!
见鬼!他没想到小魔鬼海钓的猎物居然是一条龙!一条黑色的巨龙!
在他还没来得及尖叫之前,路鸣泽已经伸手掐住了巨龙的脖子,把它塞进了脚边的鱼篓中。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么巨大的猎物塞进那个小小的鱼篓的,但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做到了。
“好啦,今天有东西吃了。切三段,一段红烧,一段用葱油爆,还有一段烤着吃。”
“不过把这片海域的神灵钓走了,潮水很快就会把这里淹没吧……”
潮声席卷而来,路明非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瀑布沿着那轮白月的边缘倾泻入海,整片白色的月光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雨。冰面在他脚下崩溃,黑色的海水从冰缝中涌上天空,和月光化成的白色海水冲撞。整个世界被海水淹没,皎洁的白月只剩漆黑一片。他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潮水把自己吞没……他沉入了黑色的海,下意识地唿喊着某个名字。
路明非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都是冷汗。海水淹没世界的那一幕好像还在眼前,那么逼真,逼真得不像是个梦。
宿舍里静悄悄的,听不见芬格尔的鼾声。芬格尔获得了校长的特批去做毕业实习了,完成实习之后这个万年挂科的师兄也能毕业了,这间宿舍是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会有新的人住进来?
诺诺要结婚了,芬格尔要毕业了,连小魔鬼都要调职了……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摸索着想接杯水喝,总好过睡不着胡思乱想。小魔鬼很少采用这种类似“托梦”的方法和他见面,梦中的一切似乎隐喻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想想小魔鬼那番绕来绕去的话里到底有什么核心内容,首先,小魔鬼自己要休假一个月,不能鞍前马后地伺候自己了;其次,自己要去出差……去日本?
就在这个时候枕边的手机响了,短信进来,路明非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愣住了。
“Ricardo M。Lu,这条短信是通知你你已经被执行部安排了实习任务,预计在今天早晨7:00出发前往机场,会有车在宿舍前等你,你将乘坐CC1000次特别快车前往芝加哥。任务细节请询问该项任务的负责人,请勿担心你的考勤和学分,执行部已经代替你向各科教授请假。”发信人诺玛。
路明非掀开被子一跃而起,跟路鸣泽说的分毫不差,执行部的任务居然又砸在了他头上。而且还很紧急,否则执行部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地凌晨发短信通知。荧光闹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早晨4:00,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可是去日本该带些什么东西?他从书柜里翻出那本《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的小册子,拍拍脑袋又去壁橱里翻出电子词典,想了想又去衣柜里摸羊毛袜,据说日本可不暖和,要是不幸被空投到北海道什么的没有羊毛袜就惨了……但是羊毛袜居然不在衣柜里,那只从国内带来的破行李箱也不见了,路明非急得团团转。
这时他看见自己的床头立着一只银色的铝镁合金登机箱,还捆着红蓝两色的箱包带。以他浅薄的知识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产自德国的Rimowa,价格不菲的货色,按道理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和芬格尔的宿舍里,他俩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当犯不着用这么帅气贵气亮闪闪的旅行箱来装……他现在想起路鸣泽在梦里的那句话了,这家伙一脸“我是你亲爱的赛巴斯”的贱相说,“箱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见鬼!谁他妈的要他帮忙收拾箱子,他知道自己想带《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么?但是旅行箱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是漂亮的手写体,温馨的爱心提示:“《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塞在箱盖内侧的袋子里了,羊毛袜卷在你的裤子里,但你的电子词典是商场搞活动的时候498快钱买的打折货,功能上属于阉割版,不支持日语,所以还是靠你自己的三脚猫日语打天下吧。附赠快速了解日本传统文化的秘笈《日本神话与历史100讲》一本和娱乐用美女画集一册,都在你的双肩包里。”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肩包也靠在了行李箱旁,里面果然有一本讲日本神话的小册子和一本考究的画集,只看了一眼画集封面路明非就想去找手纸擦鼻血……裹着印度纱丽的女孩酮体曼妙而朦胧,盘膝坐在日式的和屋中,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纸煳的木门照在她背后,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路明非可以想象纱丽下那个女孩赤身裸体……只看那头阳光中带点酒红色的长发他也能猜出那是谁。
他知道诺诺和苏茜搭伴去拍过一缉性感的写真,摄影师是一个芬兰的女摄影家。她免费给这些女孩拍摄她们最青春美好的时候,在拍摄完成之后直接把胶片和她们小时候的珍贵照片一起封入牢固的金属盒,埋入地下的蜗牛形容器中。直到三十年后蜗牛壳才会被解封,照片的主人们会重见她们最美时的影像,可她们已经垂垂老矣。忽然面对自己当年的性感,有人也许会哑然失笑,有人也许会号啕大哭。
“求看求看,看个花絮也好嘛!”路明非听说诺诺去拍性感写真后涎皮赖脸地说。
“屁!凯撒都没资格看,你看个大头鬼!”诺诺用手指虚戳他的眼睛,“看了害针眼!”
“拍了没人能看的照片有什么意思嘛。”路明非说。
“三十年以后就能看到了啊,到时候谁爱看谁看,我都不拦着。”诺诺龇牙咧嘴地笑,“在我五十岁的时候拿我的性感照给小男生看,看得他们激动上火了我再告诉他们说这就是姐姐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你们来得晚啦。想拉姐的手么?先看看姐手上的褶子。”
路明非有点沉默,心说三十年后解封着急要看的可不是小男生吧,而是以前喜欢师姐你的人。在你最美好的时间我们流着鼻血幻想你最性感的一面,等我们如愿以偿地看到时……我们最多只能摸到你皱纹横生的手,除了掏心窝子的遗憾啥也做不了。这个摄影师玩的概念是“留存美好”么?是“叫那帮觊觎姐姐美貌的草食男们看得着吃不着干上火吧”?
只有一个人看到这本影集会淡然一笑,那就是娶了她的人。因为他看过她所有青春美丽以及渐渐老去,了无遗憾。
鬼知道路鸣泽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这些胶片偷了出来还洗成了精美的影集。一页页翻过去,诺诺侵泡在清澈的泉水中只露出头来,泉水的波纹扭曲了她的身体;诺诺穿着湿透的红裙走在芝加哥老城区的街头,路光中飘着细密的雨丝下水道中吹出的热气掀起她的裙摆,湿透的织物下露出内衣带子妖娆的痕迹……前面是摄影师的作品,后面就是诺诺自己保存下来的珍贵照片了,她进入卡塞尔学院第一天穿校服的定妆照;她在芭蕾舞比赛获奖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黑色的纱裙扮演黑天鹅;她牵着自己养过的那匹叫莎莎的小马;她在高中毕业典礼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她第一次出席舞会,穿着舞裙和高跟鞋;她穿着白裙赤脚站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中央那天是她十五岁生日……越往后照片上的诺诺越小,脸蛋越圆润,最后一张是一个婴儿躺在育婴箱里哇哇大哭,有一张丑丑的大圆脸。
翻着这些照片,仿佛时间线被看不见的手拉着飞速地倒退,这果然是个时间的游戏……最后他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个小婴儿肥嘟嘟的脸蛋,好像在这个小小婴儿出生的时候他曾旁观似的。
耳边忽然回响起路鸣泽的声音,“哥哥,在决定放弃之前要想清楚哦。你要放弃的不是跟一个女孩的婚礼以及和她缔结的诺言,而是她的整个人生啊。”
路明非合上影集,把它锁进了自己的书柜里。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是在那本影集中诺诺始终都是一个人,没有凯撒没有父母也没有路人和同学。这些照片是她自己精选出来的珍贵照片,记录了她人生中最珍贵的那些瞬间,而人生中最珍贵的时间里,她始终都是一个人?
第五章 日本分部
一只45码的大脚狠狠踩住小山隆造的后颈,把他的头踩进沙地里,小山隆造能听见颈椎间软骨在哀号,只剩硬骨在努力地支撑着脆弱的血管和神经管。
“见鬼,我为什么要穿这双Ferragamo的手工定制皮鞋来做这种脏活?血要是溅到鞋面上会不会留下痕迹?”男人一边踩一边大声抱怨,“这可是上好的老鳄鱼皮!”
“别跟个女人似的宝贝你的鞋子了,快点!少主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另一个男人拎着装满水的塑料桶过来,“把他的头赛进桶里去,第一次三分钟,以后每次延长一分钟到他招供为止!”
“还不如用绳子把他吊起来,打你拿手的水手结,欣赏一下这家伙快喘不过气来使劲蹬腿的样子 。”第一个男人说。
“快快快,我们在乎的只是时间!我们不是那种玩虐待的变态好么?”第二个男人把整桶水从小山隆造的后脑浇下 。
浸透了水的沙子堵塞了小山隆造的嘴和鼻孔,他没法唿吸了,甜腥的味道沿着气管犯了上来,应该是开裂的肺泡在出血 。小山隆造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这两个男人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小山隆造快疯掉了,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在逼供么?他们根本就是在享受虐杀的乐趣吧?逼供也讲究方法的好么?逼供也得让人能说话啊!
小山隆造是个不太走运的外科医生,毕业于名牌医学院,曾经在大医院工作过,现在却只能在私人诊所帮帮朋友的忙,因为收入不高只能住在老旧的公寓楼里,邻居都是些外地来东京工作的小职员。
按说他这种事业不成功性格又谨慎的男人应该不会招惹什么麻烦,但今晚沉重的脚步声震动了整座公寓楼,接着是霰弹枪轰响,小山隆造家那扇加厚的防盗门被人一脚踢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扑了进来,拖起他的一条腿横穿走廊登车而去,小山隆造甚至无法唿救,被拎出被窝的同时他的小腹就挨了一拳,对方准确地瞄准他的神经节。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栋公寓楼里家家闭户没人敢报警。那些男人的黑色西装迎风敞开,衬里绣着青色的夜叉鬼和赤裸的女鬼,绚烂缭乱得像是浮世绘。住户们立刻就明白了,这些男人是黑道,大家都猜测小山医生借了高利贷。
“夜叉,停手。让他抬起头来,至少要能看见我。”有人说。
“哈伊”两名黑衣男中那个穿鳄鱼皮鞋的魁梧家伙躬身答应,把小山隆造从沙坑里拎了出来。
“乌鸦,给他把脸洗洗。”那个人又说。
那个阴冷惨白带细框眼镜的黑衣男把桶里剩下的水泼在小山隆造脸上,随手几把帮他把沙子抹掉。
小山隆造终于能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了,这是一处位于海边的工地,长长的水泥码头想着还延伸出去。夜幕下海水正在涨潮,黑色的浪拍打在犬牙状的潮汐墙上,留下细密的白色泡沫,远处隐约可见灯火通明的东京。小山隆造大概知道自己的位置了,这里应该是东京腹肌的偏僻海岸,深夜里很少会有人际,就算他大声唿救也是徒劳。
码头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悍马越野车,穿黑色长风衣的年轻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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