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少年
罗自然是有一股怨气了。
“是。”风杨垂首答道,接着离开了城墙,而索特也跟在他后面,走了。
“我也去安置一下。”西龙望了望依维斯。
“噢。”依维斯点了点头。
城墙上只剩下依维斯一个人了,哦,不对,严格来说,应该是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因为周围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依维斯极目远眺,落日一点一点地向着西方下沉,旁边红色的区域越来越小了,有时风吹过去,把笼罩在太阳上面的乌云拂散,落日刚刚沉下去的那一部分又裸露出来。那动作令人想起水里的鱼在尝试着咬钓钩上的饵,但又没有上钩时的情景,把水上面的浮标弄得沉下来又浮上去。
太阳周围的云越来越黑了,就像一堆火即将燃尽,火花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一堆黑灰。
终于,太阳彻底地沉没下去了,大地一片黑暗,蚯蚓“叽叽”的叫声更衬托出夜晚的寂静。依维斯蓦然想到,自从当了总统领以后,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仔细观看过落日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这一刻,依维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诗人的诗句。
第三章 绞肉机之战
在随后的三天之中,不出风杨所料,巴蒂和雷克纳果然在离罗丝维特城五十里之外扎营之后,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再度来犯。
但是,双方将士,无论是谁,心中都非常清楚,这只是大战前的沉寂,一场可能是决定性的会战即将来临。而这么多天以来的浴血争战,也将很可能将在这一次交手中见个分晓。
雷克纳和巴蒂也对自己的军队进行了重新编排和整顿,尽量将自己的士兵调节到最佳状态。
而在暂时停战后的第四天上午,也即是圣历2109年3月14日,雷克纳和巴蒂按照两个国家之间的礼节,接待了依维斯派出来下战书的使者。约定在3月15日决战于罗丝维特城近郊的格米尔大草原上,最后,还派出使者到罗丝维特城回礼。
一切都是那么的按部就班,交战双方对战前礼节的重视,完全超出了其他战役。这些,当然主要是由于依维斯、西龙、风杨与巴蒂和埃南罗的士兵具备的微妙关系。同时,这也使人相信,就算接下来的战斗将是血腥的,将会更加的令人不忍目睹,但至少,这会是一场非常具备“绅士风度”的斗争。
格米尔大草原,也就是风杨与埃南罗和雷克纳联军第一次进行会战的地点。地势出人想像的平坦,正是交战的好地点。
这个时候阳光明媚灿烂而又不显得过于强烈霸道,照射在草原上。虽然已经经历过了人和马的双重蹂躏,草原上的草苗却依然在茁壮的成长起来。草原上的尸体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他们留下的鲜血也被草地当成营养吸收进去。放眼望过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嫩绿色的大海,在轻柔的微风中一起一伏。一直延伸到天边,见不到一棵树,中间也没有一处较为突出的山丘。
那草原辽阔、坦荡,使人联想起坚忍不拔、豁达平凡、美丽的生命。即使是残酷的战争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它默默地包含着一切,承受着一切,又孕育着一切。
圣历2109年3月15日早晨八点,当依维斯带着军队置身于格米尔大草原上,不禁为之心神荡漾,陶醉不已。
“好优美的景色,好洁白的天空。”西龙感叹道,“在它上面作战,使我觉得是一种类似于焚琴煮鹤般大煞风景的粗暴行为,是对它的一种严重伤害。”
“不就是几根草和几朵云吗?有什么好看的。”索特闻言嘟嘟囔囔地说道。
“呵呵。”依维斯忍不住嘴角往上拉了一拉,笑了起来。索特就是索特,感受神经好像比其他人较为粗壮、较为粗糙,内心永远难以有类似西龙一样细腻的悸动。
“总教练好!”埃南罗和雷克纳的联军一站稳阵脚,就大声喊道。这一次比上一次在攻城时显得更为整齐划一,声音极端洪亮,远远地传出去,又回传过来,使人会产生一种在“前进军”背后也有士兵在喊类似的话。
“大家好!”依维斯微微点了一下头,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草原上所有的士兵都清晰地听到。
“怎么回事,又来了。”雷克纳抱怨道。
“没办法,也只好随他们的便了。”巴蒂说道。
“我真怕等一下依维斯如果下令,他们会不会倒戈把我们干掉…”雷克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那倒不会,士兵们还知道敌我之分,这些只是礼节性的东西罢了。不用担心。”巴蒂皱着眉头说道。
“妈的,我觉得我们这样简直不像是在打仗,而是在这里看士兵和依维斯对山歌。”雷克纳说道。
“噢。”巴蒂脸色异常凝重。
此时,草原上的空气开始越来越浓重了,双方士兵发出的腾腾杀气,使刚才还非常明朗的天空仿佛被遮蔽了。所有的士兵都保持沉默,战马也没有嘶叫,喘息声此起彼伏。
“士兵们,报效祖国的时候到了,弓箭手,准备,放箭。”雷克纳双手一挥,大嚷道。
士兵们的阵型动了动,但立刻又静止下来,虽然大战难以避免,不过没有人希望自己率先动手。因为,他们突然觉得,那会是一种很没风度的行为。
“让对方先放箭吧!”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雷克纳身旁响起。
雷克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马上低下了头,说话的人竟然是雷克纳的亲信之一。
“让对方先放箭吧!”其他士兵也一同喊道,他们的表情都仿佛在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依维斯曾经是我们的总教练,虽然我们现在是战场上的敌人,但至少应该保持一点敬意、保持一点礼貌。
雷克纳无奈地望了望巴蒂,巴蒂向着他双肩一耸,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的坐骑安顺地站立在他胯下,仿佛也对此刻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表示认同了。
自然,依维斯这边的军队也不肯先发动攻势,这群本来里面许多是农民出身的士兵,他们的自尊心在这个时候被激起来了。
“哼,埃南罗帝国士官学院毕业的又如何?知识分子又怎样?你们可以做到的,我们同样可以。”大部分人心里都这样想道,“你们不动,我们也不动。”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也还没有听到自己的主帅发出前进的命令。
“总统领,下令吧。”风杨看着依维斯的脸孔,请求道。
“是啊,你不下令,双方士兵看来很难开始火拼。”西龙看到依维斯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说道。
“大家……。”依维斯抿了抿嘴唇,好不容易才吐出那几个字,“准备放箭!”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下令让两个自己的亲密朋友开始他们之间的生死决斗一样,心头岂是“沉重”两字可以形容的?
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一定不会选择发出这条命令,不会选择战斗,不会选择让战场上的任何一个人去死。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件事情是可以让人选择的呢?
有一句话说得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一定会娶了阿雅;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一定不离开阿尔斯山、不离开阿雅;如果可以选择,依维斯希望所有的人都紧紧拥抱在一起,相亲相爱,而并非是各怀鬼胎、甚至象现在一样刀戎相对;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世界将会变得很美好,每个受苦的人都会变得幸福得多。
依维斯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倦怠和厌恶,战场上散发出的杀气让他感到倦怠,自己口中发出的命令让自己也感到厌恶。
“依维斯,你这个杀人凶手。”在心里,依维斯狠狠地对自己说道。
矢箭划破了空气,发出了“嗖嗖嗖”的响声,漫天遮日,在空中飞舞着,向两个相反的方向流星般急速飞过去。
在听到依维斯的命令之后,双方士兵几乎同时开始射箭。刚才的谦让不代表着他们出手之后也会谦让,毕竟,战争一开始之后,就会使投身于其中的士兵们都像被激怒的狮子一样,不受自身的控制。
箭中带着浓重的杀气,似乎连箭也有了灵魂,会用头脑思维,都抱着刺进对方盔甲,畅饮对方热血的念头。
一大堆的箭在途中猛烈相撞之后,被卸掉了强加在它们身上的力气,轻轻地掉落在两支军队之间中间的无人地带。看起来竟然象是一些花瓣在秋风中慢慢凋零,葬身于泥土。
当然,也有很多矢箭,继续朝着它们的目标飞去。
一轮,二轮,三轮,……十五轮过后。格米尔平原上的嫩草被矢箭覆盖了不少,从双方士兵身上流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浸润着草原,草原一如既往地加以吸收。草原是一个看不见的无底之洞,广阔的草原使人的生命看起来是多么地脆弱和无足轻重哦!
“啊!”一个士兵在探头出去准备射箭的时候,竟然被射中了喉结。他张大着嘴巴,向后面躺了下去,他觉得好舒服,背一贴到草地他就觉得好舒服,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似乎也未曾如此舒服,如此幸福过。
天空好白,好亮,天空好美丽,他越来越泛散的目光显示出,对尘世生活的恋恋不舍。
“原来我一直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的双眼。”他仿佛是想这样说。
据说人在临死的一瞬间,脑里会浮现起往昔的所有往事。不知道那士兵在那个时刻是不是会想起他在田畔抽旱烟的父亲,老态龙钟的母亲,或者是他的妻子,送他参军时,倚在门后,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的那些情景。
“奇怪!”索特坐在马背上挥动大刀,左抵右挡四处飞来的乱纷纷的箭,盔甲凌乱,样子十分狼狈。他又不好意思跳下马背,因为那样显得很没“气魄”,很不象是个大将,“怎么那些矢箭一到了依维斯总统领身前就自动掉了下去,仿佛是见到熟人停下来打招呼一样。”
索特可并不知道当功力高到一定程度之后,浑身就会自动产生一种防护气体,普通三、四流位的高手也不可能刺破依维斯的气体,更何况是这些很平平常常的箭呢?
“嘿嘿!”看到索特那副模样,西龙一脸的坏笑,他早就很识相地策马躲在依维斯背后了,要不是环境不允许,恐怕他早就放声唱起歌来,“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就是智商高的好处了。”
而风杨也跟随着西龙躲在了依维斯的背后,虽然他一向是个很有原则很认真的人,但是,有些时候,原则和认真都可以抛在一边。风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想起了以前在帝国士官学院给他上过课的老师告诉他,做人要知道活学活用,不能拘泥于某些定理、原则。用这个理由,风杨轻易地给自己开脱了“罪责”。
二十五轮,双方的箭居然在同一个时候用尽了。索特这时刚刚醒悟,正想绕到依维斯背后,谁知道箭雨却又刚好停了,不禁用足狠狠地蹬了蹬马蹬,心中暗骂:“妈的!”
草原上又恢复了平静,若把中箭的士兵和马匹发出的哀鸣排除在外,简直就可以说是万籁无声。但是,当然,谁也不可能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这是战争独有的旋律,不悦耳,但是很能打动人。即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些声音,恐怕也会象冰块放在阳光下一样被融化。这么循规蹈矩而又伤亡惨重的轮番射箭对攻百年难得一闻,更加难得一见。
所有的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浑浊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使他们呼吸紧张。士兵们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好像要把自己的双手镶嵌到武器的柄上,使身体和武器连成一体一样。马匹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
此时,根据一位随军气象学家后来的测量报告。由于在这里士兵和马匹非常之多,还有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腾腾杀气可能也有点关系,格米尔草原的气温急剧升高,比平时的气温整整高出五摄氏度。而且,这些气体形成了一个形状类似圆形的容器,聚而不散,把双方的士兵都密密实实地包含在一起。假如站在某个位置,刚好在容器之外,会感觉气温很宜人,但若在这个位置再进一步,置身于热气之中的话,一定一时之间会有点适应不过来,体质差一点的人甚至可能即时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上。
站在里面的士兵倒是没有感到非常难以忍受的酷热,因为他们是一直在里面,一步一步适应过来的。而且,他们都是军人,也已经习惯了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了。
他们只是感觉到一种强烈地想杀人的意念,在自己的身体内越窜越高。甚至,这种意念使他们感觉到有点疼,不是某一个部位的疼,而是全身的肌肉都好像在发疼的那种疼,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长智慧牙时牙周的那种疼一样。
“杀!”不等主帅发出命令,双方的士兵就不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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