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芳华
去年岁末,宋家再请人旧事重提,偏巧请的大煤是真定的名武师天狼星车士衡。这位天狼星车爷性如烈火,说话不够婉转,三句话不对,便要吹胡子瞪眼睛。这一来弄糟了,不但不欢而散,也几乎拼个死活。
宋永嘉本不想请天狼星负此重任,而是天狼星不知自量,自告奋勇出头多管闲事。事先,就曾经有人警告天狼星,劝他少管闲事,两人的绰号相冲,那能谈出好结果来?天狼星,自古以来便被认为是凶星,冬春之际现于南方,天狼星出现,灾祸随之,故楚辞上说:“举长矢兮射天狼。”有些地方目下仍保持这种风俗,冬日射猎之前,皆举行射天狼祭礼,也是较射的一种竞技。以天狼星向神射手谈亲事,先天上便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天狼星认为七星联珠不够朋友,丢不起这个人,一气之下,七七八八拉了不少朋友前来借故生事,从此化暗斗为明争,宋乔两家皆全力周旋,牵连日广。
半月前,宋家的几位朋友,居然向外宣称,要不择手段强行抢亲,预定最近便要派人行聘,不管乔家收是不收,行聘后三天之内便要抢亲。
双方的朋友,皆闻风赶来助阵,朋友更请来朋友的朋友,哪能不糟?风雨满城,眼看要不可收拾。冷静的人,则希望釜底抽薪,劝不相关的人脱身事外,不要扇风拨火助势。山府的两位主人,与宋、乔两家皆有交情,因此也希望能从中劝解,以免发生不幸。摩云手与电剑贺云,皆是宋永嘉的朋友,误认杜弘是乔家请来的人,因此劝杜弘脱身事外。
杜弘不想过问这件事,他只想乘乱打探朱堡主的底细,来的人多,很可能得到一些线索。
他向别人打听,别人也打听他。当天,他打了山府打手,登门强行借宿的事不胆而走,再加上以讹传讹与有心人的渲染。他成了个被争取的对象。
当天,摩云手便后悔了,后悔不该轻易放走他。
他在鸿安客栈一住三天,三天中,鸿安栈住进了不少江湖男女。聊可告慰的是,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不怕泄漏身份。
他很小心地打听朱堡主的消息,巧妙地绝口不提朱堡主,仅打听附近的武林人底细,以及刺探江湖动静,搜集秘辛珍闻,默默地加以研判分析,不动声色。
这天辰牌末已牌初,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挥着折扇踏入了店门,径奔东跨院,在店伙的指点下,向院中的槐树下走去。
杜弘站在树下,正向一名小店伙打听城外有哪些有名气的大任院。小店伙看到两个人走来,赶忙闪在一旁含笑谦恭地欠身道:“闻爷翟爷早哇!怎不到店堂坐坐?”
走在上首的闻爷折扇一收,笑道:“刚才已见过赵掌柜。你去办事吧,掌柜的叫你。”
小店伙赶忙向杜弘告罪,急急走了。杜弘淡淡一笑,额首打招呼说:“一个小店伙居然劳动掌柜的派人叫唤,不简单。”
闻爷呵呵笑,抱拳为礼说:“小手法,难瞒真人法眼,见笑见笑。兄弟闻元毅,这位是翟兄世纲,冒昧造访,杜兄休怪唐突。”
一岂敢岂敢?在下杜天磊。久仰久仰,但不知两位兄台有何见教?”
“杜兄有空么?”
“恰好闲着。”
“马神庙,在城东北角。三年前,在那儿建了一座据股亭,是郡人宴游与凭吊古迹的名胜区。挹秀居建在庙西端,四周花木扶疏,整理得幽静清雅,登楼四望,全城宛然在目,远眺太行山千峰万峦隐隐青山,令人耳中一新,确是城中的好去处。在这里宴客,都是些有身份的人,酒菜之贵,也在本城首屈一指。”
杜弘笑笑,客气地说:“素昧平生,怎么好意思?在下……”
“呵呵!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彼此一见如故,不就是好朋友了?幸勿见外,我相信咱们能成为要好的朋友,是么?”闻元毅朗笑着说。
对方为人四海,他自然不愿小器,慨然地说:“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深感盛情。”
“咱们这就走,杜兄请。”
“两位兄台请。”
挹秀居是一栋二楼建筑,二楼四周建了露台,外展丈二,宽度刚好摆设一桌,栏杆布置了不少盆景,格局不俗。可惜午前盛暑,昼间无人设席·须至傍晚时分,点起灯烛方有食客光临。
为避炎阳,三人登楼席设楼内。楼四面有门通向四方露台,一排排花格子明窗,因此楼内明亮,地势高,总算凉风习习,但仍嫌暑气蒸人,吹来的风仍是带有热气,仅比其他各地略为凉快些而已。
楼的面积甚广,可设二十席之多。如有女眷,可临时架设屏风隔间。闻元毅是挹秀居的熟客,占了西南角凭窗一副座头,叫了一席酒菜,吩咐店伙不必伺候张罗,以便谈话。
酒过三巡,客气一番,闻元毅先从本地的见闻胜迹谈起,上起州政,下迄天气庄稼无所不谈,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就是不提此次约会的主题,只顾劝酒。
杜弘也不傻,不想自动上钩,也聊些天南地北的江湖见闻。有酒即干,大家凑热闹。
最后,闻元毅终于忍耐不住,乖乖认输,碰上老江湖,旁敲侧击无所施其技,只好单刀直入谈起正题,敬了杜弘一杯酒,笑道:“杜兄这三天来,足迹未及宋、乔两家,也不曾与双方的朋友会晤,不知有何用意?”
杜弘心中暗笑,对方快要露出狐狸尾巴啦!笑道:“依闻兄猜测,在下是哪一方罗致的人?”
“当然是乔家请来的,是么?”闻元毅往圈套里钻。
“如果不是呢?”
“呵呵!兄弟是摩云手的知交好友,你是宋家请来的人,摩云手姜兄自不会秘而不宣的。”
对方不打自招暴露身份,杜弘也就不再作弄对方,笑道:“云里飘山大爷枉称磁州的地头蛇,连这点事也懒得打听,消息不灵通,列为江湖大忌。说来你老兄可能不会相信,在下这次至贵他与宋、乔两家毫无干连。”
“哦!真的?”
“信不信由你。在下有一位朋友,在贵地一位豪绅的庄院中任护院,只听说该豪绅庄院甚大,护院武师皆是江湖道上名号响亮的人物,在下甚望知道敝友的下落,却不知该豪绅的大名。闻兄知道附近这么一位庄院甚大,聘有甚多高手的豪绅?”
闻元毅沉吟片刻,说:“无名无姓,这就难了。本城论人物,以云里飘山兄极孚名望。
东北三十里林檀堡的周三爷,只请了三四位武师。四十五里的彭城镇程百韬,虽是武林世家,但从不收留外地人。”
“宋、乔两家呢?”
“他们请来的押货伙计甚多,但都不是一流人物……”
话未完,楼梯响,上来了两男一女,令人眼前一亮。两个中年人其貌不扬,女的年约二十一二岁好美。
“咦!闻爷,你又在造谁的谣了?”女郎笑问。
第五十章 孤星暴日
杜弘正在向闻元毅探听消息,两男一女,打断了闻元毅的话,深感可惜,本能地打量三位不速之客,目光落在两个中年人所佩的盘龙护手钩上,不由心中一跳,忖道:“好像是江湖上凶名昭著的南天双霸南天虹兄弟,他们来做什么?如果他们插手宋、乔两家的事,腥风血雨势难避免了。”
目光一瞥那位年轻美丽的女郎,他的心跳加速了。黛绿春彩翠玉裙,小腰一握,上满下圆,浑身散发着醉人的幽香,优美动人的胭体,真像一只细腰峰。瓜子脸,柳眉杏眼,明亮的眸子灵活万分,也太活了,活得可以拘魂摄魄。琼鼻樱唇,像是巧匠精工镶嵌在那吹弹得破的脸庞上,无不恰到好处,令男人看了心动神摇,流露在外的妖媚神态,正人君子一眼便可看出她不是好路数,太撩人的女入,定会招蜂引蝶掀起无穷风波。
女郎向闻元毅打招呼,语音甜甜地,柔柔地,令人闻之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乱糟糟,心痒难熬的滋味真不好克制。
闻元毅脸一红,笑道:“陆姑娘笑话了,朋友们聊聊,平常得很。哦!请坐坐,桌上在下叫人清理。”
陆姑娘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说:“也好,那就打扰啦!来,我替你们引见引见。”
闻元毅向两个中年人施礼,笑道:“在下闻元毅,这位是敝友翟兄世纲。请教。”
陆姑娘有点不悦,她先表示要替双方引见,闻元毅即枪先自我介绍,于礼不合。但她并不现于辞色,水汪汪的凤目不住向杜弘打量。
为首的中年人大刺刺地拖长凳坐下,皮笑肉不笑地漠然地说:“在下南天虹,那是舍弟天霓。”
姑娘向杜弘嫣然一笑,问:“请教这位爷台贵姓大名,咱什见过么?”
杜弘呵呵笑道:“在下杜天磊,这不是见过了么?”
“我指的是过去。”
“过去?过去在下也叫杜天磊,未来嘛!还是叫杜天磊。抱歉,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呢。”他轻松地说。
“我叫玉姑。”
“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很响亮呢。”他仍然轻松地说,大有玩世不恭的神情。
陆玉姑傍着他坐下,媚笑如花地说:“是挖苦呢,抑或是奉承?”
“也许两者都有。”他耸耸肩说。
“看不出,你这人道貌岸然,却风趣得很。哦!你听说过我?”陆玉姑软软地问,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右上臂,手又白又嫩,柔若无骨,水葱人儿能有多大力气?
他不在意地微笑,牌呢着这浪态撩人的荡妇,说:“唷!你以为我是初出道的嫩娃儿么?告诉你,我杜天磊是在江湖长大的。连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解语花陆玉姑都没听说过,还配称江湖人?”
解语花陆玉姑五指一收,笑道:“你不满意我的名号么?”
他默运潜劲,抗拒对方手上所加的压力,呵呵一笑,左手徐徐伸向对方的脸颊,说:“好姑娘,你的名号与我毫不相干,是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杜某决不是人间贱丈夫。”
解语花的右手,快速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腕门,笑道:“你并不老实,是么?”
两人斗上了。表面上看,两人侧身相对,他的双手皆被对方所拍制,主动已失,无可挽救。
众人皆袖手旁观,看他两人动手动脚打情骂俏。南天双霸不住冷笑,似在说:“你小子有苦头吃了。”
他的左手仍然一分一分地移向解语花的粉颊;解语花的右手虽扣住了他的脉门发劲,但遏止不住他的接近,显然技差一筹。
终于,他的食中二指,搭上了解语花温润腻滑吹弹得破的右颊,泰然地说:“天生尤物,一身媚骨,果然名不虚传。陆姑娘,如果你这粉脸桃腮少了一块肉,多了一块疤,告诉我,那会有什么结果?人家还会称你为解语花么?”
解语花乖乖地放手,强笑道:“杜爷,你真会拧我一把么?”
他呵呵笑,反问道:“你认为我会不会?”
“也许。”
“你怎么想都好。”他针锋相对地说。
解语花不得不认栽,媚笑道:“如果你我翻脸,你将是我平生唯一的劲敌。”
“好说好说。”
“因此,我认为最聪明的举动,就是不与你翻脸。”解语花似笑非笑地说。
“但愿如此,在下并不想与一位美丽的姑娘翻脸。”
“那么,你说吧,你帮谁?”
“你说的谁又是谁?”
“不要打哈哈,你知道我说谁。”
他向闻元毅一指,笑问:“那么,你与闻兄是同一条路的人了?”
闻元毅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陆姑娘昨晚住在宋家。”
“难怪,你们是约好了的。如果在下不表示意见,哪会有什么结果?”
南天虹哈哈怪笑,笑完说:“阁下岂不是明知故问?结果你比咱们清楚。”
“抱歉,在下不善猜谜。”
南天虹的食指,几乎点在他的鼻尖上,阴测恻地狞笑说:“阁下,咱们没兴趣打哑谜。
如果你不识好歹,咱们会好好伺候你。”
他无动于衷,这些饱含威胁性的恐吓他不在乎,眯着眼怪腔怪调地问:“你恐吓我么?你又不是奴才,伺候我又有什么好处?你如果恭顺些,也许我会赏你一吊钱。”
南天虹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指出如电闪,点向他的眉心,碎然袭击,相距又近,一发即至,断无落空之理,即使不中眉心,脸面任何一处皆可致命。
杜弘早有防备,左手一拨护住头面,下面伸脚一勾,也给对方一记出其不意的反击。
“砰!”南天虹倒了。
杜弘哈哈大笑说:“老兄,你怎么啦?高山跌好汉,平地跌笨牛,楼板虽不是平地,跌倒了同样不舒服。快起来,快起来。”
南天霓先是一怔,做梦也没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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