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芳华





以白石灰撒成的白线。” 
  众人转首左右顾,果然发觉山腰以上树木疏落,隐约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白线。 
  南总管干咳了一声继续道:“白线以上,是陷讲密布的撒毒区,嗅入一颗粉末便足以致命,沾上一颗也难逃一死,更不用说其他的陷讲了。因此诸位千万不可轻试,以免枉送性命。山谷向东延,全长六里。这是说,这条山谷宽约两里地,长有六里,其中古木参天,乱石错落,其间建了不少陷阱,豢养了不少毒虫,任何地方皆可致人于死。东端建了一座木门,门上有六个字,刻的是断魂谷生死门。这座门,只许一个人出去,开启的时刻是五天后午正,只开启片刻工夫。这是说,诸位要在谷中耽五天正,最后只有一个人可以出去。这位幸存的人,就是唯一生还的人。高手中的高手。” 
  众人大哗,有些脸色大变。 
  南总管嘿嘿笑道:“门外,共有三种奖品,给予这位高手中的高手。一是无数珍珠宝贝,二是美女与壮男,三是三部至高无上的拳经剑谱与行功心决。这位幸运的得主,必须在本堡逗留一年,是本堡上宾,他必须将拳经剑诀与行功心诀中的绝学练成,便可替敝堡主前往行刺报仇了。” 
  “有了拳经、剑决与行功心诀,贵堡主何不自己练功?”有人大声问。 
  “敝堡主没有修练的天份。” 
  “你呢?” 
  “在下也无此福份。” 
  “哼!骗人。” 
  南总管桀桀笑,又道:“这五天中,你们必须争取唯一的生存机会而全力以赴,多一个人竞争,便少一份机会。同时,短短的六里断魂谷,没有一滴水,没有一口食物,你们必须支持五天之久,熬不过去便只有死路一条。诸位抬头看看日色,目下大明嘉靖十五年七月十五日午正,看你们之中,谁能活到七月二十日午时正。现在,开始封闭谷底,五天后,在下于谷口生死之门,迎候那位幸运的高手中的高手。你们前来敝堡,每个人都抱有希望与心愿而来,而每个人皆已达成所抱的愿望,应该心满意足了。诸位所睡的麦秸下,设有一个坑,里面藏了你们的衣裤与兵刃暗器,以及一个可供半日所需的食物包与水葫芦,至于另两日的饮食,得靠你们自己了。在下只能说到此处,不再饶舌,五日后见。” 
  一声钟鸣,崖上的人向后撤,附近立即及雾弥漫,人已消失不见。 
  有一名中年人不信邪,立即像猿猴般向上攀升,刚踏上岩顶,突然一声惨号,向下滚坠。 
  一中年人走近一看:“中毒身死。可怕。” 
  确是中毒而死的,七孔流出紫黑色的血液,肌肉泛青,眼珠呈现散光,除了滚下时的擦伤外,没有任何伤痕,行家一看便知死因。 
  众人不约而同奔入屋中,寻找自己的房间。 
  杜弘回到房中,掀开麦秸难,果然发觉一块木板,掀开木板,衣物呈现眼下。 
  所带的兵刃暗器,半件不少。剑、飞刀、制钱,全部在内。 
  食物包内,只有两只硬饼,食量大的人,一餐也不够。水葫芦中,也只有两碗水左右。 
  他心中叫苦,忖道:“这计好毒。即使是为了食物或一口水,彼此之间也可能互相残杀,谁又不希望自己是硕果仅存踏入出口生死门的人?我们的处境危险得很。” 
  “啊……”屋的一端传来了惨叫声。 
  他悚然而惊,暗忖道:“立即就开始自相残杀了,人真是最愚蠢,最贪生怕死的东西。” 
  门倏然被推开了,他机警地闪到壁角,喝道:“朋友,不要进来。” 
  “啊……”不远处修号声又起。 
  没有人进来,他击毁了小窗格,探首向外观看,有不少人向东狂奔,他看到了恨地无环的背影。 
  他飘身外出,忖道:“这些人真愚蠢,期限尚早,即使奔至谷口,也不可能出门,急更没有用。” 
  当然,他也有向东走的欲望,这是求生的本能,谁又不想活命?理智告诉他,决不可随人丛一窝蜂往东走,但求生的欲念却令他挪动双腿向东移。 
  一般说来,有本领的人,自尊心也特别强烈,大多数都具有领袖欲,与不受别人束缚的自主意念。这些人聚在一起,从不考虑如何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只想到各自为政,各怀私念,人人想做领袖,也不希望受人指挥,甚至互相猜疑,因此人再多,仍然是一盘散沙,一群乌合之众,焉得不败? 
  杜弘总算够冷静,赶上前奔的人群,大叫道:“诸位请留步,咱们沉住气,先坐下来谈谈,以便群策群力商量脱困的办法,不可各白为政。” 
  后面奔来一个猫头环眼的大汉,冷笑道:“你自己坐下来谈谈吧,老兄。”说完,飞步超越,向东走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必须找到一个声望甚高的人出来主持大局,不然毫无希望。” 
  “啊……”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厉号,像是女人的叫声。 
  “不知恨海幽魂是否也来了女流之辈大概活的希望微乎其微。”他想。 
  他又想到云梦双娇,那一双杀人不眨眼的邪道姐妹花,如果姐妹俩能联手共渡难关,很可能占上风呢。 
  “我必须先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联手。”他想。 
  但联手的事,在此地恐怕行不通,如果一切无望,那么,只有一个人侥幸,谁甘心牺牲自己让别人出去?谁肯出头登高一呼做首领?做首领的人是不能出去的,必须先有入地狱的襟怀,抱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大公无私抱负,这种人太少了,在这一群良莠不齐包括了三山五岳朋友的人中,谁也不愿做傻瓜挺身而出而自讨没趣。 
  想来想去无法可施,顾忌太多一事无成,他一咬牙,自言自语道:“算了,各自为计听天由命吧。” 
  他的目光,落在左面的山腰上,忖道:“我得另找出路,上去试试。” 
  不久,他接近了白线。那是一条绵长的两三尺宽石灰洒成的线,外面看不出有何异处,矮树、荆棘、野草、藤萝,如此而已。 
  他想试试,却又心中懔懔。 
  下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警觉地向草丛中一伏。 
  不久,一名中年老道与一名中年僧人急步而至。老道取出一瓶丹丸,倒出四颗,将玉瓶递给和尚,吸入一口长气,神色懔然地说:“贫道先试,如果避毒有效,大师便可依样葫芦出困。如果贫道不幸,大师便不必冒险了。” 
  和尚长叹一声,苦笑道:“道友的避毒丹,不知能避何种毒物?” 
  “可避山岚瘴气以及凝血闭气等奇毒。” 
  “道友,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总不能坐以待毙,对不对?” 
  “想想看,他们花了三年工夫,物色要找的人,详加调查四中选一,再巧布陷讲引人前来送死,必定早已知道你的底细,摸清道友所用的药物,如无把握,岂肯让你这位毒道人留下避毒丹?” 
  “也许他们估计错误,也可能是虚声恫吓。贫道不信他们有这许多毒药,来撒布在方圆十二里偌大的地段内,如果用人挑,最少也需要一百担毒药,那是不可能的,提炼毒药岂是容易的?” 
  “他们物色对象,便花了三年工夫,……” 
  “贫道必须冒险。”毒道人坚决地说,取下水葫芦,探手怀中取出食物包,一并递给和尚道:“十年前,大师救贫道于锋刃下,此恩此德,无生就无缘图报了。贫道先走一步,大师珍重。” 
  老道捏破一颗丹丸,抹上口鼻与双手,又吞下了两颗,留一颗含在口内,拾了一段四尺长的木棍,猛一吸气,急走十余步,从白线前起步飞跃,远出两丈五六,上体一沉,木棍点地再次凌空而起,又远出丈外,方单足落地,再前跳丈余。三起落间,已远出五六丈外,轻功之佳,委实骇人听闻,足不沾地轻如鸿毛,已修练至化境了。 
  毒道人们想向上奔出危险区,突然身形一晃,但听“卟”一声吐出口中的丹丸,扭头狂叫道:“大师不,……不可再,……再试……” 
  “砰!”人已摔倒在地。 
  和尚大惊,叫道:“道友,你不像是中毒。” 
  叫声中,拔戒刀砍下两段树枝,制成两段高跷。解下腰带捆在脚上,再弄一根木棍防险,不顾一切的向外走去,一步一顿,虎目留意四周的动静,小心翼翼踏出界外。距毒道人的尸体尚有八尺左右,突然大叫一声,砰然倒地,在地面反向下滚。 
  伏在草中旁观的杜弘,只看得心中发冷。 
  他退回谷底,附近已鬼影俱无。 
  一个时辰之后,他到了谷中段,只有一条小径,他不得不小心地沿路上的足迹向前走。 
  右首一株大树下,躺着一具尸体,是个中年女人,脑袋已被树上落下的一根横枝所砸烂。她的水葫芦已经不见了,可能食物包也被人拾走啦! 
  “小径大概没有陷阶,路外便危险万分,我得小心了。”他想。 
  前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往回走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彩衣少女,脸色不正常。 
  他折下一根树枝,向路左探索,远离小径三丈左右,幸而未发现陷讲。他在树下一坐,目迎奔来的少女,等对方接近至三四丈内,方叫道:“姑娘,前面怎样了?” 
  少女长叹一声,恐惧地说:“距门尚有十丈外,便死了五个人,未能越雷池一步,这次大家栽定在此。你为何不走?” 
  “我走不动了。”他愁眉苦脸地说。 
  “受伤了?” 
  “不,这里受了伤。”他指着心口道。 
  “那,……你贵姓?” 
  “姓杜” 
  “我姓冯,名娟。” 
  “哦!是彩燕冯姑娘?久仰久仰。” 
  彩燕冯娟不住向来处眺望,脸上的恐惧神色不但并未消失,反而更浓了些,信口答道:“杜爷,不必打趣了,目下你有何打算?” 
  “打算?坐以待毙。” 
  彩燕叹息一声,匆匆地说:“我该走了,你最好也躲一躲。” 
  “哦!为甚么?姑娘似乎甚是不安……” 
  “有人要追来了。” 
  “谁?” 
  “他们有六个人,已经结成一伙,要消灭其他的人,以增加他们出险的机会。” 
  “甚么人?” 
  “钻天鹞子王琛,飞熊罗北极,天狼梁纪……” 
  “飞禽走兽结了伙,难怪。” 
  “还有魔僧了了,一枝梅许三姑,和大名鼎鼎的天罡手席秋岚。” 
  杜弘冷冷一笑说:“鼠窃、强盗、土匪、淫憎、女刺客、凶手亡命,一窝蛇鼠,全啦!” 
  “我要走了,他们快到啦!” 
  “姑娘小心了。” 
  “你真走不动了?” 
  “我也不想走了。” 
  “那,……反正,……反正,……” 
  “姑娘有话要说?” 
  “反正你……你已无法支持,你……你的水和食物,是否可……可以送给我?”彩燕讪讪地说。 
  杜弘心中暗恼,但脸上不动表情,冷冷地说:“不行,在下有一天便活一天。” 
  彩燕脸色一沉,冷冷地问:“你给不给?” 
  他爆发出一阵大笑说:“冯姑娘,你不加入他们那一伙,未免太遗憾了,你比他们似乎更要狠些。” 
  彩燕恼羞成怒,伸手拔剑道:“你不要怨我,我也是不得已……” 
  杜弘伸脚一勾,彩燕骤不及防,仰面便倒。他虎扑而上,一手扣住彩燕拔剑的右手,一手叉住对方的咽喉,冷笑道:“你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居然也想用别人的尸骨,来保你的命。哼!你也不要怨我。” 
  他本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但最后心中一软,松了手,站在一旁说:“你走吧,下次不要接近我。” 
  彩燕冯娟挣扎着站起,狼狈而遁。 
  远远地,一个和尚、一个女人、三位中年骤悍大汉和一位年轻人,六人急急向此走来。 
  “是那六个狐群来了。”他自语,向下一伏,小心地隐下身形。 
  六个人经过他藏身的地方,不知有人躲在路旁。他看到和尚与一个中年入,腰带上多带了一个水葫芦。 
  “他们已杀了两个人。”他想。 
  “啊……”东面远远地传来了惨号声。 
  “又一个人完了。”他悚然地想。 
  他并不急于出险,因为他发觉一些石缝与矮草荆棘附近,生长着一些可以充饥的植物,他自信支持十天半月,也饿不死他。 
  他以一根六尺长的树枝探道,先后发现不少陷防,也发现了两座蛇坑,以及三处放有毒蝎的乱石山坡。 
  终于,他到了谷口。只消一看谷口的形势,便知出困无望。两面的山脚在此合围,白线就在此地衔接,中间建了一座木牌坊,下面设了一座门。距门约十余女,地面与草叶上,隐约可看到一些灰蓝色的尘埃。草隙中,看不见一个活的虫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