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芳华





  中年人上前相迎,含笑行礼道:“上禀主母,果然将人捉来了。” 
  老女人笑问:“没交手?” 
  “没有。幸而昨晚便落在咱们的眼线监视下,属下整整花了一个时辰,逐寸接近,方未将他们惊醒。” 
  “好,辛苦你了。” 
  “属下理当尽责,幸不辱命。” 
  八人走近,万载玄冰讶然道:“果然是这小子,怪的是摄魂魔君的女儿,怎么真的被他勾引上手了?” 
  老女人大为不耐,挥手道:“万谋,走开,私人过节,这不许提及。” 
  “是。”万载玄冰恭顺地说,退至一旁冷眼旁观。 
  老女人转向杜弘,点头:“人才仪表,名不虚传。你是银汉孤星杜弘?” 
  杜弘冷冷地反问:“你认识在下么?” 
  龙首杖一闪,“噗”一声劈在他的左颈根上,真力直撼全身,力道甚猛。 
  “你得乖乖据实回答,老身不许可任何人在我面前撒野抗命。”老女人声色俱厉地说。 
  “在下认了。”他咬牙说。 
  “噗噗!”老女人凶狠地用杖头在他腰肋上撞了两记重的,撞得他五内翻腾,痛得直冒冷汗。 
  “这次教训,你该学乖了。”老女人阴笑说。 
  他横了心,冷笑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并不愿将在下立即置于死地,是么?” 
  老女人的枝举起了,但一阵迟疑,放下杖朗笑道:“不错,你很精明。” 
  “好说好说。你有何所求?” 
  “你是向凤凰谷问罪而来的?” 
  “不错。” 
  “老身也是前来毁灭凤凰谷的人。” 
  “在下不敢置信。” 
  “信不信由你,老身要求你合作。” 
  “合作?” 
  “是的,合作,随老身杀入谷内,鸡犬不留。” 
  “你与凤凰谷有何深仇大很?” 
  “这不用你管,只问你肯是不肯。这几天中,老身带来的人死了不少,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因此要借重你打头阵。” 
  “如果在下拒绝……” 
  “你不会拒绝的,老身有此自信。当然,老身不是小气的人,给你两条路走,一是生一是死。” 
  “说得很中听,两条路,果然不小气。” 
  “生,是你当天发誓与老身合作。死,老身派人把你活埋在此地。” 
  “你信鬼神?信任江湖人的誓?” 
  “对于你,老身敢于相信。” 
  “你像是早已知道在下的底细呢。” 
  “当然。如果不是为了你,老身也不会前来凤凰谷。”老女人狞笑着说。 
  “你的意思是……” 
  “不许多问。”老女人沉叱。 
  “至少,你该告诉在下你们的底细……” 
  “说不许向就不许问,你想要皮肉受苦?” 
  “好,我答应你。” 
  “很好。” 
  “准备香案。”他大声说。 
  老女人一怔,说:“哪来的香案?跪地歃血发誓便可。” 
  “有香案方可表示慎重,折枝为香,扫叶为箔,方便得很。”他煞有介事地说。 
  “好,依你。”老女人说,举手一挥。 
  过来两名中年人,八剑八方戒备。两个人替他解绑,但脚链未除。 
  他略为活动手脚,卷起左衣袖,泰然在香烛前跪下,慢腾腾地上香。其实,他在暗暗行功。 
  他伸出右手,叫道:“刀!” 
  老女人认为在八剑围指下,再有自己的盘龙杖在旁,谅他也插翅难飞,将短刀丢下说:“点血便可,不可伤得太深,你还得与紫金凤生死相决。” 
  他将刀锋在左臂上磨了两下,望天说道:“过往神灵明鉴,弟子社弘,誓不在暴力下低头任人宰割,呔!” 
  刀光一闪,人化狂风,猛扑老女人。 
  老女人反应奇快,盘龙杖急挡,人向侧飞,远出丈外大喝道:“给他一剑。” 
  杜弘由于双腿被铁链与牛筋索所限制,举动欠灵活,一扑落空,知道要糟,无法追击了。 
  八剑急聚,生死须突。 
  他向前仆倒,奋身急滚,大喝一声,左手打出了三枚孤星镖,临危拼命,下手绝情,同时挥刀进击。 
  仆倒时已避开前面的一剑,滚动间短刀一挥,架住了侧方的一剑,急滚而入,短刀乘势反抽。 
  侧方的第二把剑,刺中他的右大腿外侧,急滑而过,剑锋划开一条不算深的血缝。 
  “啊……”惨号刺耳。 
  “砰噗噗……”有人接二连三倒下了。 
  他脱出重围,一跃而起,跃得太急,几乎被铁链绊倒,但他终于站稳了。 
  倒了四个人,叫号声与呻吟声惊心动魄。 
  另八名大汉,急速向内填补空隙,另七人占住外围。 
  十九比一。不,二十比一,还有一个老女人。 
  血,湿透了裤管。 
  他像一头受伤的怒豹,大吼道:“已经有四个人垫棺材背了,最少还有四个人也要跟着见阎王,上吧,在下还有四枚孤星镖。” 
  老女人未料到他仍然如此骠悍,骇然叫:“暂勿进击,退!” 
  一名大汉说:“主母,咱们用暗器杀他。” 
  “要活的!”老女人叫,奔向捆在树上的匡婉君,杖头顶住了匡姑娘的咽喉,大喝道:“杜小辈,丢刀投降,不然老身先杀了你的女人。” 
  他暗暗叫苦,厉叫道:“匡姑娘与在下无关,她也是要到凤凰谷的人,她的死活与在下毫无……” 
  “哼!杀了她再杀你,能说与你无关?” 
  “你们不一定能杀我,在下仍可一拼。” 
  “好,老身先敲破这丫头的脑袋。” 
  老女人举杖便砸,匡婉君惊骇地叫:“杜弘兄,救……救我……” 
  “住手!”他沉喝。 
  老女人的杖头。搭在脸无人色的匡婉君脑袋上,冷笑道:“你们如不想做同命鸳鸯,乖乖丢刀投降。” 
  杜弘的心中天人交战,最后丢下刀切齿道:“罢了,依你。” 
  老女人举手一挥,十二把剑向前合围,剑尖徐聚。 
  “丢下手中的孤星镖。”一名大汉叫。 
  他只好遵命,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先刺断他的左臂!”老女人厉叫。 
  一名大汉的剑尖,指向他的左肘弯。 
  “这次真完了。”他惨然地想。 
  蓦地,南面突传来直震耳膜的叫声:“住手!” 
  接着,响起一阵如珠走玉盘的散碎琴声。 
  到尖停在他的肘弯上,力道似已消失。 
  除了远在三丈外的老女人外,其他十二名大汉全都呆在原地,如醉如痴,像是一群梦游的人。 
  “咦!”老女人变色叫。 
  南面林缘,穿素绢衫的少女席地盘膝庄容端坐,膝上放置着瑶琴,委地长发整齐地被在两侧,钻石明眸注视着斗场,纤纤十指却灵巧地弹奏出一串动人心魄的美妙音符。 
  两侍女站在她身后。刚才发声喝止的人,正是那位捧着琴匣的侍女。 
  相距在三十步外,琴声却令十九名高手中魔。 
  杜弘并未中魔,先前感到心神涣散,有点迷迷糊糊,总算定力不差,立即警觉地收敛心神,悄然向外退。 
  老女人也不受琴音控制,但脸色苍白,以手掩耳,运功抗拒琴音的袭击,徐徐向外退,大叫道:“你为何要管这档事?住手!” 
  杜弘伸手摘下一名大汉的锁匙,向匡姑娘退。 
  琴声未止,轻柔的旋律充塞在天宇下。 
  老女人渐退渐快,似已难以禁受琴音的袭击。 
  十九名大汉,仍然在发呆。 
  杜弘到了树下,先解了自己双脚的铁链与牛筋索,再替匡婉君解绑。 
  匡婉君像个白痴,双目无神向前瞪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毫无反应。 
  他抱起匡婉君,大叫道:“谢谢你,抚琴的姑娘,容图后报。” 
  声落,他扭头飞奔。 
  侍女低声道:“小姐,琴音制不住他,他已经走了。” 
  小姐轻盈地站起,琴音倏寂。她将琴递给诗女说:“追上他,看他怎办。这人好愚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竟然肯以自己的生命作孤注一掷。” 
  侍女笑道:“小姐,也许人家真是一双爱侣呢。” 
  “油嘴!昨晚他两人一直未脱出我们的监视下,他们之间的对话你又不是没听清。”小姐笑嗔着说。 
  老女人已经不见了,就在琴声倏止的瞬间,向林木深处一窜,兔子般逃掉了。 
  直至三女的身影消失,十九名大汉方如大梦初醒般恢复神智。 
  杜弘远出两里外,匡婉君早已清醒,但却闭上了凤目装睡,不知她有何居心? 
  她睑上的如痴如醉神色,与粉颈的羞红,泄露了内心的秘密。 
  杜弘终于缓下脚步,低头一看,先是一怔,然后恍然大悟,突然将她放下,笑骂道:“小妖怪!你倒会享福,乖乖地自己走吧。” 
  她双颗红似一树石榴花,浅浅施礼笑道:“谢谢你,杜大哥。” 
  “你少叫我大哥,银汉孤星无亲无故。”他正色说,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态。 
  她幽幽一叹说:“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才好……” 
  “尔后劝令尊少造些孽,便足以报答了。”他悻悻地说。 
  “杜大哥……” 
  “你去找令尊,出山去吧,潜山步步凶险,再不退出有死无生。金银身外物,给你一座金山,但要了你的命,拥有金山又有何用?再见了。” 
  “杜大哥,我跟你走……” 
  他已经远出五六文外,充耳不闻如飞而去。 
  匡婉君追了里余,只好死心,失望地叹息道:“这是个铁石心肠的男子汉,可惜我……” 
  身后,突传来悦耳的嗓音:“他如果真是铁石心肠的人,你恐怕早就魂归地府了,可惜什么?” 
  她大骇,脱口叫:“是你……” 
  是操琴制敌的一主两婢,向她说话的是少女,三人站在她身后不足两丈,她竟然事先毫无警觉,把她吓了一跳,心中惊疑万分。 
  “你该听他的劝告。”少女柔声说。 
  “小妹妹,你……你是人是仙?”她失神地问。 
  “你以为我是狐仙?”少女笑问。 
  “你……我怎敢?” 
  “我姓尹。” 
  “尹姑娘,谢谢你救了杜大哥和我……” 
  “不要谢我,我是阻止外人侵犯凤凰谷的人。” 
  “那……那你为何救我们?”她惊疑地问。 
  “因为那位银汉孤星,不像是歹徒。” 
  她噗哧一笑,怯念全消。 
  “你笑什么?”尹姑娘问。 
  “笑你。” 
  “笑我?我有何可笑?” 
  “尹姑娘,非女人不足以说了解女人。杜大哥人中之龙,你也和我一般……” 
  “住口!你……”尹姑娘怒叫道,秀丽的温润面庞涌起了朝霞。 
  “尹姑娘……” 
  “你再胡说,我要撕了你的嘴。”尹姑娘绷着脸说。 
  她吃惊地退了两步,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恕我。” 
  “算了。” 
  “尹姑娘,你打算怎样处理杜大哥的事?” 
  尹姑娘哼了一声说:“不一定,届时再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金凤姐在外行侠,惩戒那些为非作歹的恶贼,上门向她寻仇的人,决不是什么好东西。” 
  匡婉君又是一声轻笑,接着吃惊地掩住了樱口。 
  “你又笑什么?”尹姑娘不悦地问。 
  “我……” 
  “说!” 
  “我笑……” 
  “我又有何可笑?” 
  “尹姑娘,你在江湖闯荡多久了?” 
  “我隐修天柱司元洞府,尚未出山行道。” 
  “难怪。” 
  “有何可怪?” 
  “小妹妹,你可以到江湖上打听打听,任何人也可以告诉你,银汉孤星是浪迹江湖的一代神秘豪侠,决不是为非作歹之徒。” 
  “那就怪了,他为何来找金凤姐拼老命?你知道其中缘故么?” 
  “不知道,他只说前来救人。” 
  “奇怪!好吧,你可以走了。” 
  “我……” 
  “你给我赶快出山,不然决不饶你。” 
  匡婉君叹息一声说:“好,我找到家父之后立即离开,今后决不与紫金凤算过节。尚请姑娘见到杜大哥之后,能高抬贵手,手下留情,留一分情义,多谢了,再见。” 
  尹姑娘未予置答,目送她去远,方向侍女说:“我们进谷,走。” 
  杜弘在一处山脊上的草丛中裹伤,并相度形势。 
  巳牌初,他终于从后谷爬下一座高崖,神不知鬼不觉降下谷底。 
  远远地,右面山势一折,突出一座坡度不太大的山崖,隐约可看到一座屋影。 
  附近有修竹,不错,削竹为瓦,确是一座小竹屋,而且搭了花棚花架,遍栽着高大的丁香树和一些奇花异草。 
  丁香产自两粤,在这带不易栽活。 
  时届夏季,树上无花,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