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芳华
恨地无环拖起尸体,嘀咕道:“狗东西果然恶毒,不但找绿林朋友来杀人放火,更能找到白道狗熊来生事,看我饶得了你们么?”
他这一嘀咕,把唐聚嘀咕得血流成河。
入暮时分,两个喽罗找到了他,告诉他美人计失败在唐柱国手中,糟的是混世魔王的助拳朋友未能依期赶来。
他咬牙切齿地将赶走玉萧客的经过说了,发了一阵牢骚。喽罗们欢天喜地走了,他仍在萧家的屋脊上守夜。
三更天,唐聚传来了可怕的警锣声。
火光冲天,失火了。
这一次,唐柱国没有上一次那么幸运了。二三十名悍匪分三方攻入,村中虽有防范,但六七十名唐家子弟起初并未能及时守备,负责守哨警备的十余名子弟全部在骤不及防之下被杀,后起的人十伤七八,只有老少妇孺幸免于难,贼人们以快速的行动,控制了全村,一把火把祠堂烧光,但并未洗劫财物。
三虎两狼被杀,唐柱国被砍掉一条右臂,割去耳鼻。贼人们用血在一堵墙上,写了四个大字:欺匪者戒,然后呼啸而去。临行,匪首对聚在广场上战栗的老少妇孺,清数唐柱国的罪状,严重警告这些人,如再纵容子弟们为非作歹,下次将鸡犬不留。
官府有一阵好忙,发丁勇进剿仙人山,但匪徒们早已闻风远遁,只样烧了贼巢了事。
唐聚被匪攻破肆虐,反而大快人心。从此至县城的道路重新为柏谷多开放,县城与四乡,不再看到唐家的子弟横行。
仙人山的匪盗们,十天后又重建了仙人塞。兵来贼走,兵去贼来,事极平常,不足为怪。
雾中花劝恨地无环返山归队,留在此地恐有不便,但恨地无环坚决地拒绝了,他认为风声未息之前,萧家不会平安无事,他要再等十天半月再走。仙人山方面,他认为不足留恋,是否归队,目下尚无打算。他投奔仙人山混世魔王入伙已经半年,丝毫未受到重视,人离乡践,货离乡贵,他一个陕西四大巨匪之一,入伙半年仍只混到一个头目的地位。混世魔王不是不用他,而是不放心他,怕他一旦羽翼已成,可能有取而代之的一天。因此与其屈居人下委曲求全,不如另打主意另谋出路。
雾中花本来要离开,但她不得不留下来照顾萧家。那玉萧客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决不会就此罢手,她怎能就此撒手不管?在未获得王萧客的消息前,她不忍心离开。虽则她知道自己不是玉萧客的敌手,但骑虎难下,她只有硬着头皮支撑下来。如果她离开了,萧家便只有任人宰割,救人须救彻,即使力所不逮,她也尽力而为,何况她对银汉孤星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为道义已不容她临危撒手远走高飞。
转瞬半月,毫无动静。其他的人,皆心情一松,认为今后定可平安无事了。唯一忧心忡仲的人是雾中花,她与佩艺姑娘极为投缘,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情同姐妹,无话不谈,但她却不敢谈及玉萧客,更不敢提未来的劫难。她心中明白,表面上的平静,也表示即将来的风暴,将极为险恶。
这天一早,恨地无环前来告辞,说是打算到江南走走碰碰机缘,换换环境希望能有所作为。
客厅中只有萧宗慈与雾中花,与伤已痊愈的盛永达。萧宗慈诚恳地说:“唐霸,你年纪也不小了,强盗生涯像在玩火,终有一天会玩火焚身。难道说你就没打算改邪归正放下屠刀,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平民百姓?”
恨地无环呵呵笑道:“你老人家说来容易,我这人除了杀人放火,可说一无是处,做一个平民百姓,怕不要把我憋死?”
“你如果喜欢舞刀弄枪,老朽负责替你转为军籍,山东有几位卫指挥使,与老朽交情不薄,他们需要你这种人才,将来……”
恨地无环提起包裹离座,笑道:“你老人家这份心意,在下心领了,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入军籍整天不是操练就是种地,算了吧,一天也呆不下去,哪还有将来?告辞了。”
看门的萧福突然入厅禀道:“启禀老爷,外面有位姑娘,姓仲孙,要请见盛爷,说是从……”
盛永达大喜说:“是南阳仲孙老伯派来的人,侍小侄前往迎接。”
恨地无环一怔,说:“南阳仲孙,好耳熟。”
他随着盛水达外出,到了门外,看到一人一骑。一位年青貌美的二十余岁姑娘,风尘扑扑依然容光照人,佩剑挂裹,穿一身墨绿骑装,牵着的黄骡马浑身汗水,人与马像是蒙了一身黄尘,显然经过长途奔驰,可能昨晚赶了一夜路,人马都倦了。
他怪眼放光,抢越盛永达大叫道:“咦!仲孙姑娘,真是你。”
女郎嫣然一笑,说:“嗨!傻大个儿,你怎么也在此地?”
他丢下包裹,喷了一声说:“好啊!多美,多标致……”
“嗅!该死!你怎么胡说八道?”
他点点头,无限感慨地说:“仲孙姑娘,恭喜你脱离了恨海,短短年余,你像是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回复了青春活泼的气息。而我,仍然潦倒不堪,英雄末路。你近来好吗?”
“很好,谢谢你,你……”
“我要走了。”
“要走?你要到……”
“到江南走走,碰碰运气,河南山西陕西,都没有我恨地无环安身立命之地了。”
“你不能走。”
“什么?不能走?你……”
“你不想见见老朋友?”
“哪一位老朋友?”
“银汉孤星。”
“什么?”他惊异地问。
“你不会说记不起杜大哥是谁了吧?”
“老天!我恨地无环虽傻,但记性不坏,你知道这家姓萧的人是谁?”
“要是不知道,我就不会接到盛大哥的手书,立即派人昼夜兼程至湖广安庆去请杜大哥了。当年在断魂谷,杜大哥曾经隐约地告诉我他的往事,因此盛大哥的手书上说及嵩县柏谷乡萧家有了困难,我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星夜派人去知会杜大哥一声,他恐怕在最近几天便可赶来了,你知道他是个可倚靠可寄托的血性男儿。”
“哎呀!多乐,我要等他来。”恨地无环兴奋地大叫,手舞足蹈喜极欲狂。
盛永达一直在袖手旁观,这时方上前行礼道:“仲孙姑娘辛苦了。小兄盛永达,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女郎回了礼,笑道:“哎呀!失礼,你就是盛大哥?黑蝴蝶盛老爷子的公子?”
“正是小兄。贤妹扑扑风尘,沿途辛苦了,请进内先梳洗,小兄再替你引见萧伯伯。”
恨地无环笑道:“盛兄弟,你知道她是谁?”
“仲孙姑娘的令尊,是家父的口盟兄弟……”
“我是说她的绰号,江湖上大名鼎鼎的……”
“傻大个,不许胡说。”姑娘笑着喝阻。
恨地无环哈哈笑道:“哦,抱歉,你现在已不再叫恨海幽魂了,我不说就是。”
他口说不说,其实已经说出来了。盛永达笑道:“说也不要紧,小兄在山东看守家业,极少在外闯荡,根本不知道江湖上的秘闻典故。”
萧宗慈已偕同雾中花出门,客气诚恳地迎客。盛永达先替众人引见,方兴奋地说:“萧伯父,你老人家知道谁要来了?”
萧宗慈笑道:“仲孙姑娘不是已经来了么?仲孙姑娘,千里迢迢劳动姑娘赶来相助,老朽铭感五衷,幸而此地平安无事,姑娘正好在舍下盘桓一些时日。哦!老朽的家人萧忠,怎不见随姑娘返回?”
恨海幽魂仲孙秀笑道:“贱妾已派他前往安庆请一个人,大概十天半月之后便可赶来了。哦!此地怎样了?仙人寨的山贼……”
“仙人寨的山贼不来了,我就是该寨的头目。”恨地无环接口说。
“诸位先入内安顿,请进。”萧宗慈肃客进门。
仆人接过坐骑,雾中花挽了恨海幽魂一同进门。她并未听到恨海幽魂与盛永达在门外所说的话,并不知银汉孤星要来,笑道:“想不到江湖上的恨海幽魂,大名鼎鼎的神秘女郎,竟然是如此美丽的姑娘。仲孙姐,咱们相逢恨晚。”
恨海幽魂心情开朗,已不是断魂谷历险前那位情恨满怀幽魂般的女郎,亲热地笑道:“彭姐姐,论天下神秘人物,你我皆算其一,我比你成名早些,但论名头之响亮,我不如你。说真的。你比我美多了,雾中花嘛,哪能不美?”
“嗅!你真会奉承人。仲孙姐,请问,何谓恨海?恨,有千种万种,你的恨是属于……”
“彭姐姐,不便说,我也不愿说,我已把那刻骨铭心的恨忘了。”
“老天!别说风凉话好不?如果能忘,又何所谓刻骨铭心?”雾中花在挑语病。
“真的,往事不堪回首,说穿了,人活着并不完全为了恨,是么?我想通了,所以也就不恨了。”
已到大厅,宾主客气一番就座,恨地无环是个直肠直肚的人,大声说:“说巧真巧,当年摩天岭断魂谷的地狱亡魂共有五个,想不到即将有三个在此地重逢,难得啊,难得。萧老伯,多准备些酒菜,等杜兄弟一来,我要和他拼三天酒。”
“你说什么?”雾中花讶然问。
盛永达只好说:“刚才在门外,仲孙姑娘说,已派人到湖广安庆请杜天磊前来相聚。”
雾中花大喜,急问:“仲孙姐姐,你认识杜大哥。”
“你……你也认识他?”恨海幽魂也讶然反问。
“我不是叫他杜大哥么?”
“哦!我真糊涂。彭姐姐,他是个可敬的大哥,你说是么?”
“是的,但不仅是可敬而已。仲孙姐姐,你说他要来?你知道他的下落?”
“上月我接到他从安庆派人拿来的手书,说已筹了不少金银开设栈号。他关心我的心情,要我看开些。接到盛大哥派萧忠送来求援的手书,家父恰好到夷陵访友去了,我只好决定亲自跑一趟。杜大哥曾经对我说过,说他的爱侣嵩县柏谷乡人氏,姓萧。我一问萧忠,不由大喜欲狂,因怕我对付不了仙人山的山贼,所以叫萧忠跑一趟安庆,我料理妥家中琐事,方马不停蹄赶来了。这条路真不好走,跑了不少冤枉路,急死人,幸而萧老伯一家无恙,不然我罪过大了。”
萧宗慈匆匆告罪返回内室,将杜天磊要来的事告知乃妻。
雾中花苦笑道:“他在安庆落业,怎不派人寄书告诉我?”
“我上月杪才接到他的手书,你府上在……”
雾中花只得向众人通了真姓名。却未说出她的家世,因此众人皆不知她是君山四秀士的老大,夫琴秀士的孙女。君山四秀士名号太响亮,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四秀士可说是武林至尊,她不愿籍乃祖的余荫在外招摇,除了杜天磊之外,她从未向他人提及自己的家世。她幽幽地说:“我家在洞庭,比府上距安庆要近得多……哎呀,我出来已经快两个月了,也许……”
“也许他的信寄到尊府,你却不在家,你到何处行道去了?”
雾中花跌脚道:“我到山西陕西跑了一趟去找他,他却到南京安庆府去了,天南地北,难怪音讯全无。”
“找他有事么?”
“想请他查一个鬼怪似的老尼姑,我自己也在查。”
“他如果放弃浪子生涯,恐怕……”
“那我就不麻烦他了。”雾中花颇感失望地说。
“等他来再说吧,但愿他真的放弃浪子生涯好好经商,我们该祝福他。哦!傻大个儿,你那些山贼伙伴真不来骚扰了么?”
恨地无环拍着胸膛说:“混世魔王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汉子,但却是个不轻言诺守道义的人,我可以保证附近数百里的三山五寨十二垛子窑的好汉,决不敢动萧老伯家中的一砖一瓦。他已向我保证,要尽可能保护萧家的安全。”
雾中花接口道:“目前的困难已不是山贼,而是玉萧客李起凤。真妙,不怕绿林强盗,却怕白道英雄,而萧老伯却是个清廉正直、两任县令,两袖清风,得过两把万民伞的告者清官,你说妙不妙……咦!你……”
很海幽魂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颊肉在奇异地抽搐,把雾中花吓了一跳,话说不下去了。
恨海幽魂深深吸入一口气,再深长地吐出,强压心潮淡淡一笑道:“我胡涂了,怎么牵涉到玉萧客李起凤?”
恨地无环大声说:“这件事我全知道,我反对彭姑娘称那狗王八是白道英雄。如果他也算是英雄,我恨地无环也足以称圣雄了,呸!那狗王八的事,说出来真丢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银海幽魂平静地问。其实,她的心却在流血。
雾中花心细如发,她已看出恨海幽魂在强抑心头的波涛,一面留意恨海幽魂的神色,一面说:“这件事很简单,我说给你听听,起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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