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艾文慈愈听愈糊涂,忍不住踱出向江汉虬龙笑问:“皇甫兄,那位所谓狗官是谁?”
“你不知道?”江汉虬龙问。
“小弟不知道,既然是狗官,大概定是个贪官污吏了。”
江汉虬龙呵呵笑道:“正相反,那是个好官,但在咱们来说,却是个冤家死对头。他是
本府的知府大人邢淘,南京当涂人氏。他与吉安伴的知府伍文定,同是江湖人与绿林朋友的
死对头,咱们恨之彻骨。”
“小弟糊涂了,赣州府治安乱七八糟,无官不贪,无吏不坏,乃是尽人皆知的事,百姓
对邢知府毫无好感,怎说是好官?”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这狗官太能干,所以宁王引为心腹大患,却又想利用他,不忍心
除之而后快,所以经常召他去南昌,以便让代行府事的同知大人胡作非为,各种苛政皆以他
的名义发生,他实际上在任署的时日少得可怜,这次他回任,不消十天半月,他又得应召往
南昌跑了。
可以说,他在此地做知府,一年中最少有十一个月在至南昌的路上奔忙,哈哈!如果他
常年坐堂署事,咱们谁也别想混了。”
“你们怕他?”
“咱们不怕任何大小官,只怕狗官的忠实走狗满总。”
“姓满的?这姓少见哩!”
“你听说过三眼狻猊的名号吗?”
“这……没听说过。
“他是三年前赣南边区横行三省的盗中之王,混身刀抢不久,一把剑号称无敌,力大无
穷,水陆能耐皆超尘拔俗,绿林朋友谁不说他三眼狻猊满总有万夫不当之勇?那狗官甫任,
单身便服拜山求见,以真诚劝服他改邪归正,从此放下屠刀。狗官不但招安了他的八百名骁
贼,而且给予田地、房屋、耕具、牛只安顿这些人。因此,满总感思图报,不但做了狗官的
贴身护卫,也替狗官剿平了横行三省的八大寇。如果不是狗官成年在外奔波,目下的左溪蓝
天凰、横水谢志山、冈人钟景、利头他大鬓这四大天王,怎敢啸聚了上千人马横行三省?”
江汉虬龙叹口气,苦笑道:“老弟,我这位三弟为人刚愎,他要决定做的事,任何人也
阻不了他的。”
“那……皇甫兄打算……”
“兄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岂能袖手?休好好准备,也许用不着你插手,但如果满总在
船上,咱们可少不了你啦!你可以早作脱身的打算。”
八臂金刚穿了水衣,奔出舱来。船顺流下放,势如奔马,与对面的来船,相距已距半里
左右了。江面宽仅五十丈左右,这一带湾流平缓,错船时,双方相距不会超过五六丈。艾文
慈一听那知府是个好官,是个有胆量单身拜山的人物,不由肃然起敬,尽管他对官没有好
感,但对于邢知府与及浙江龙泉的杜知县这种好官,他仍然加以敬重。这种好官岂能遭八臂
金刚这种人屠杀?他得阻止。
“二哥,你真不愿意动手?”八臂金刚不悦地向江汉虬龙问。
“愚兄有选择吗?我这就准备。”江汉虬龙话音有点异样地说,走向舱门。
艾文慈突然虎目生光,喝道:“不许生事,两位暂且忍耐。”
八臂金刚一怔,盯着他脸色渐变,怒火徐升,意似不信地问:“阁下,是你向咱们兄弟
说话吗?”
“不错,此地并无旁人。”他一字一吐地说。
“谁给你说话的权力?你居然敢干涉咱们的事?”
“罗兄,在下只听牛兄的指挥,彼此地位相等,为何没有说话的权力?牛兄要你们送我
到龙泉,要在下平安到达而且要医治病人,你们要在半途生事,在下岂能不管?”
“去你娘的蛋!见你娘的大头鬼。你他妈的刚吃了咱们两顿饭,便与咱们称兄道弟,竟
然不知足,管起咱们来啦!”八臂金刚愤怒地、粗野地大骂,迫进一步又吼道:“你给我滚
进舱去,等我回来再给你算帐、”
他冷笑一声,冷冷地说:“在下不愿和你计较,你最好进舱去安份些。”
八臂金刚不知他的底细,一肚子不满突然发作,猛地冲上怒吼一声,左手一晃;右手疾
出,二龙争珠急取他的双目。并叫:“瞎了你的狗眼……”
声未落。他已接左手的虚着,左手一抬,闪电似的反扣住对方伸来的右手,用上了真本
事硬工夫,一扭一带,右脚欺近,“噗”一声响,劈在八臂金刚的左颈根。接着左手一松。
以令人难觉的奇速,摘下了八臂金刚仗以成名的暗器囊。
八臂金刚做梦也未料到他如此高明,想反抗毫无机会,一声怪叫,仰面跌倒在舱板上。
百宝囊被摘,臂套中还藏了袖箭,被打得不甘心,便待拍手发射袖箭。可是,来不及了,右
手已被艾文慈踏住,叱声震耳:“罗兄,在下亡命天涯,无日不在生死途中挣扎徘徊,在枉
死城口进出,多大场面没见过?你这点小玩意最好少使。我警告你,下次你再不识相,艾某
可要得罪你了,希望你自爱些。”
一旁的江汉虬龙目定口呆,变化太快,根本插不上手,帮不上忙,被艾文慈可怕的招法
吓呆了。
艾文慈说完,移开脚,将暗器囊丢在八臀金刚的手边,冷冷地又道:“回船去,在下希
望平安到达龙泉。”
声甫落,左面喝声震耳:“船家,靠岸,你们的船上有人斗殴,知府大人要查问。”
原来双方的船已经接近至五六丈内了,对方的第一艘船已经相错而过啦!知府大人要盘
查,谁敢抗拒?
“咱们冲过去,不能靠岸。”江汉虬龙惶然叫,声音全变了。:
官船上的舱面,站着八个人。邢知府身穿官服,年约五十左右,不是文诌诌的文官,而
是威风凛凛气概不凡的一府之主,身旁那人身高八尺,与艾文慈一般雄壮,国字脸膛,八字
胡,年约四十余,虎目神光炯炯,眉心长了一颗朱砂病,大概这就是三眼狻猊绰号的由来
了,佩剑,挂囊。
穿天青色劲装,站在那屹立如山,难怪江汉虬龙心中发毛,说话的声音全变了。
艾文慈却沉着镇静,泰然地说:“不可妄动,一切有我,叫船家靠岸。”
船下了篙,三艘船也左右岸停下了。艾文慈向官船跨进,在舱面拱手行礼,捡先朗声
道:“草民姓文名英,偕同伴乘船赴吉安,与同伴话不投机,争吵互殴,并未伤了和气,不
知大人有何教示?”
“那个人带了兵器,叫他过来。”邢大人指着八臂金刚说。
八臂金刚不敢不遵举步过船,三眼狻猊迎面拦住,冷冷地伸手说:“罗永兄,剑交出
来。向大人回话时,阁下的双眼张开些,那些鸡零狗碎,千万不要放出来。”
艾文慈冷哼一声,说:“三眼狻猊,你阁下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一见面阁下就用话损
人,似乎咬定了敝同伴要对大人不利,岂不是陷人入罪吗?赣南多盗,行旅带兵器是不是犯
法?你阁下又能保护了多少人不受匪盗劫掠?”
他语惊四座,三眼狻猊一惊,讶然问:“你是谁?咱们少见,你是新来的?”
“在下文英,水行旅客,如此而已,走这条路确是第一次。”
“哦!阁下口才不错,在大人面前,按例不能带兵器,你懂不懂?”
“是怕人行刺吗?”
“正是,尤其是你们这种人。”
他冷冷一笑,道:“阁下,其一,咱们本犯法,同伴之间斗殴争吵是常事。其二,咱们
不是行刺的人,怕行刺就别叫罗兄过船。其三,如果咱们志在行刺,阁下也保不住大人的安
全。最后是请大人谕下,放咱们这些未犯王法的人离开。”他傲然地说。
“你好大的胆,敢对本官如此说话?”邢大人沉喝。
“不是大胆,而是身未犯法,理直气壮,草民可对天地鬼神,毫不心虚。”
三眼狻猊修养到家,淡淡一笑向大人欠身道:“上禀大人,他们确未犯法,可否让小可
与他们私下解决?”
邢大人对三眼狻猊有信心,顿首示意允准。
“文兄,到贵舟一谈,如何?”三眼狻猊向艾文慈笑问。
艾文慈说声欢迎,向邢大人行礼告退。
“兄弟送文兄过船。”三眼狻猊伸出大手说。
“在下承请了,受宠若惊啦!”他坦然地答,伸手相让。
所有的人,皆让至两侧,所有的目光,全向两人集中,屏住了呼吸静观变化。挽手相送
过船,却是公然暗较功力,所有的人,皆屏息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艾文慈挽了三服狻猊左臂,说声请,首先迈步,神色逐渐严肃。
在官船这一段,看不出什么异样。当三眼狻猊第一脚踏上艾文慈的船时,船突然向下
沉,喀一声响,插在篙眼上的撑篙受不住船的巨大扭力,一折两断。船上一乱,船失篙移
动。船夫惊惶抢出换篙。
艾文慈呵呵一笑,说:“满兄好高明的千斤压,佩服佩服。”
船就在他的笑声中停止摇晃,船舷升回原状。
“喳!喳!喳!”两人一步步向舱面的中心走,舱板发出奇异的响声。
舱门前的江汉虬龙,脸色泛灰。
烈日当头,艾文慈与三眼狻猊的脸色上,大汗直沁,大串汗珠沿鬓脚下流。船按两人的
步伐一沉一浮,一摇一摆。
没有人敢出声,似乎全都停止了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
两人站住了,双手一松艾文慈抱拳施礼,吸入一口气说:“承送了,不知满兄有何指
教?”
三眼狻猊镇静地用手轻拭眼角的汗水,但呼吸略沉,精神有点恍惚地问:“文兄到敝地
多久了?”
“不久,半个多月。”他沉着地答。
“文兄过去在何处得意?”
“在汀州。”
“哦!文兄定然认识四大天王他太鬓了。”此地接近汀州,他贼正是四大天王之一。
他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在下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想认识。满兄,如无要事指教,兄
弟不再耽搁了。”
三眼狻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吐地说:“在下也有事在身,不宜耽搁,下次有
暇,当与文兄亲近亲近。请转告性丘的,不犯在满某手中便罢,犯在满某手中,满某执法如
山,即使他请来了百十个像你一样高明的人,也吓不倒我姓满的。后会有期。”说完,极有
风度地抱拳一礼,说声“打扰”,从容举步返船。
双方的船备奔前程,远出百十丈,三眼狻猊脸色方开始正常,向邢大人说:“邢大人,
今后千万不可离开府衙,以免意外。”
“这人可怕吗?”邢大人镇静地问。
“小可恐怕没把握对付他。”
“这……”
“在崔公子兄妹未到达前,小可必须将人重作安排,府衙附近须用诸葛连弩把守,小可
自会小心。”
“这人五官清秀,眸正神清,满脸正气,恐怕……”
“大人,小可不敢自谦,也认为自己鼻直口方眸正神清,但小可是横行三省的巨寇大
贼,人不可貌相。”
“满贤弟你……”
“大人不必顾忌,小可会很快寻找崔公子兄弟,有他们到来,姓文的不足畏。”三眼狻
猊谦恭地说。自始自终,他皆自称小可,称对方为大人。而邢大人却称他为贤弟,双方的关
系极为微妙了。
艾文慈的船继续下放。过了河湾,江汉虬龙的神色方回复正常,向坐在舱面脸色苍白的
八臂金刚苦笑道:“三弟,咱们又一次逃过死神之手,狗腿子果然在船上,幸亏咱们没动
手。”
八臂金刚脸色不正常,乖房地说:“小弟对今天的事,永记不忘。
哼!总有一天看我的。”
“三弟,快死了这条心,咱们不是姓满的敌手,对付狗腿子的事用不着你我操心,咱们
犯不着拿老命开玩笑。”江汉虬龙好言相劝。
“二哥!你看那小子是不是可疑?”八臂金刚转过话锋问。
“你是说文文慈?”
“正是。”
“凡是新加入的人,都有可疑。”
“但他最为可疑,凭他的艺业,怎么说也不至沦落到做小贩的地步,八成儿是故意标新
立异制造进身之阶,存心打人咱们中间有所图谋的奸细。”
“三弟,这时下定论,未免言之过早。反正不管他是不是奸细,谁派来的皆无关宏旨,
明暗之间不知到底有多少人监视着他,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三弟,务必记住,咱们
只负责留意他的言行举动,你必须表示出合作的诚意,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幸而今天咱们看
清了他的真才实学,不然日后你和他冲突起来,会吃大亏的。”
八臂金刚倒抽了一口凉气,犹有余悸地说:“想不到他的内力修为,深厚至足以和满狗
腿子不相上下,果然惊人。二哥可曾仔细察看舱面的遗迹吗?”
“看过了,两人所经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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