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玲戏,尖尖小脚走起路来,配合着丰盈身段的款摆,在柔媚中暗藏着刚健的神韵。如果不是
吃江湖饭的人,大闺女怎能在外抛头露面?又怎敢在旅途中步行?在北方,良家妇女决不会
抛头露面的。因此,这些江湖女流,除了那些登徒子与土豪大爷,普通人家是不欢迎她们
的,目之为娼优,避之唯恐不及。
人车愈来愈近,不久便到了事前。站在事脚下的三弟眯着色迷迷的怪眼,用怪声怪调的
口吻招手叫:“到事中歇歇吧!喝口茶润润嗓子,如何?”
花甲老人向伙伴们示意歇息,上前抱拳行礼笑道:“多谢爷台照应,小老儿真该歇歇肥
了。”
中年人停下手推车。三位妇女不等招呼,径自抢入亭中,替男人们送茶水,然后往条凳
上落坐,毫无担保之态,大方地以手掩口喝茶,并不转身避人注视。
三弟一双怪眼不住在两位少女身上转,贼灼灼地目不转瞬。
“老丈从何处来?小可宋安,那是在下的拜弟赵和。”二哥向老人搭讪。
老人在亭阶下落坐,笑道:“老朽姓朱,名梅,草字俊良。穷途末路,携带家小走江湖
卖唱为生,从青州来,要到莱登二府赚些钱糊口,两位爷台幸勿见笑,尚清多多照顾一
二。”
“听老丈的口音,似是……”
“老朽原籍临清,只是在京师混迹甚久,不但带有京师口音,也带有凤阳腔调,目下京
师凤阳口腔很吃香,江湖人不得不学学吃香的口音,以便混饭。”
“哦!那儿位是……”
“小犬朱乾朱坤,孙子小龙小虎。长媳吴氏,次媳王氏,与及小女三姑。不怕爷台见
笑,老朽四代操乐工,出身乐工世家,儿孙辈也没出息,也走上这条苦哈哈没出息的路。这
叫做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生来会打洞。”
“你们会些什么?”三弟赵和问。
“老朽的家小各有专精,各色乐器俱全,上自大乐圜丘、方丘、合祀天地、朝日、夕
月、祈谷、大飨等等;下迄各地小曲俚唱,正谱元曲,正韵词乐府,无不精通。”
“咦!你会大乐,应该可任协律郎哩!”
“协律郎养不活老汉一家八口,反而不如江湖卖唱不虞饥寒。”
三弟在怀中掏出一把制钱,笑眯眯地问:“老汉,唱一支小曲多少钱?”
“老朽是借场子上曲的,如果点唱,每支小曲五十文钱,词牌乐府则一百文。至于大
乐,没有人要听,更没有点的人,因此须依场面议价。”
“我给你一百文,叫你的闺女唱两支小曲。”三弟赵和流里流气地说,将手伸出,掌心
有一串制钱。
老汉朱梅堆下笑,婉拒道:“好教爷台失望,赶路期间倍极辛劳,唱了会坏嗓子的。同
时,我们可不是在酒楼饭店卖唱的独家班,而是上场子……”
“什么话?你是拒绝了么?”赵和沉下脸厉声问。
“爷台,这不是拒绝,而是……”
“我只问你唱是不唱,少废话。”
“爷台不是强人所难吗?”朱梅冷冷地说。
二哥宋安见老人朱梅的态度相当顽强,不由火起,重重地哼了一声接口道:“笑话,谁
强你所难了?你们是卖唱的,太爷们给钱,你就得唱。”
“卖唱的也是营生的行业,不容许强买强卖。咱们不要你的钱,不唱就不唱。老朽已经
申明在先,咱们不是酒楼卖唱的。”
“你可得放明白点,太爷抬举你……”
中年人朱乾大眼一翻,上前不悦地问:“阁下,你是谁的太爷?你抬举谁做你的干爹不
成?”
”呸!你这厮……”来安怒叫。
朱乾也不示弱,愤怒地叫:“阁下,竖起你的驴耳听了。咱们吃江湖饭,走遍了五岳三
山五湖四海,多大声面没见过?阳关大道你们竟敢撒野找麻烦,简直是自取其辱。咱们出门
入四海为家,遵守的信条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少惹闲事免生事端;但如果找上头来,咱
们尽可能忍让,和气生财,大家欢喜,忍不下就只好反抗。你们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宋安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抽出。朱乾反应奇快,沉马步左手上封,“黑虎掏心”出手回
敬,一拳捣出。
宋安收招退了半步,一掌削向攻胸口的来拳,朱乾沉拳变招,左手反击来一记。叶底偷
桃”改攻下盘。
两人就在亭口搭上手,从亭口缠至官道中间,双方皆全力相搏,拳来脚住打得十分激
烈,恶斗三十余招,宋安逐渐占了上风,攻出的拳势,愈来愈凶猛,朱乾挨了两拳头,已有
点支撑不住了。
老二朱坤比朱乾小七八岁,未免有点年轻气盛,急躁地叫:“哥哥退下,我来对付
他。”
赵和扬起大拳头,大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松松筋骨,我陪你玩玩,免得你皮肉
发痒了。”
朱坤怎受得了?大吼一声,疾冲而上,连攻五拳,拳风虎虎中,把赵和迫退五步,赵和
双手从容封架,接下五拳笑道:“一篮二衰三竭,好小子,你完了。哈!”笑声中,立还颜
色回敬五拳。最后一拳“砰”一声大震,捣在朱坤的右肩背上。
朱坤踉跄前冲,右半身全麻了,骨痛欲折,不自觉地叫了一声。
赵和进如疾风,猛地一脚向朱坤的民尾踢去,如被踢实,海底不碎才怪。生死关头,老
朱梅不得不出手抢救,大喝道:“接招!”喝声中,人扑地腿出如风,猛扫赵和的下盘。
岂知赵和身手十分矫捷,单足上升,踢出的一腿依然未变,人向前飘。“噗”一声晌,
踢在朱坤的右臂上。
“哎……”朱坤惊叫,向前一仆,接着倒翻而出,栽了个大跟斗。
赵和身形落地,迅疾地转身冷笑道:“老匹夫!你敢乘机检便宜?
真是不知死活。”
朱梅一脚落空,但总算救了次子朱坤。令赵和狠攻海底的毒招走偏,只踢中臀部。他本
待再次进击,却被赵和那狞恶的神色镇住了。他强忍一口恶气,铁青着脸说:“尊驾欺负老
汉外乡人算哪门子英雄?咱们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在大道生事欺人,不知有何用意?”
另一面,朱乾已被宋安打倒在地,正一脚踏住朱乾的背心,向这一面怪叫:“咱们并无
他意,只想要你的闺女唱两支小曲儿散散心。好家伙,你们既然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和太爷
们动手行凶,那还了得?老匹夫,你知道咱们是什么人?”
“老汉不……不知两位的……”
“咱们只告诉你一件事,就是咱们只要一句话,就是以将你们送上法场。”
“你……你们是……是……”
“不必追问底细,届时自知。”
少女三姑,绷着脸走下事来,叫道:“两位爷台请息怒,爷台要唱小曲儿,小女子遵命
便了。”
“不行。”家安傲然地叫。
“爷台之意……”
“咱们不听小曲儿了。”
“那……”
“你们既然逞凶发狠,仅唱小曲无法补偿咱们的损失。”
“爷台……”
“叫你们两位年轻的姑嫂两人,到前面小事中陪太爷们喝两杯,万事皆休。”
“你们欺人太甚,不是太无法无天么?”老朱海悲愤地厉叫。
来安嘿嘿冷笑,一把抓起朱乾扭住胳膊擒住,说:“不是欺人太甚,行凶是合乎天理国
法人情的,你如果不肯,咱们决不勉强,只抓住这两位的小子会见官。任由国法制裁。”
官道西南大踏步来了一个中年和尚,戴僧帽,穿僧常服,背包裹,抉本,持拂尘,风尘
仆仆地到了亭前。
“阿弥陀怫!施主们因何争吵?相见也是有缘,施主们……”
“秃驴!滚你的蛋!出家人少管闲事。”赵和凶狠地叫。
和尚生得秃眉大鼻,双目阴晴不定,稽首道:“贫僧出家人,理应替施主们排解纷事,
务请冲我佛份上……”
“你走不走?”赵和冷冷地问,阴森森地走近。
“贫僧不忍见……”
“你是哪一座庙的和尚?”
“贫僧俗真,受戒报县广固寺……”
“哦!原来是广法上人的弟子。在下提一个人……”
“施主……”
“资县的妙觉寺护法施大爷。”
“咦!施主是……”
“施大爷与在下称兄道弟,你是不是钉他们来的?”赵和用只有和尚才能听到的声音
问。
悟真脸色一变,迟迟地低声道:“是的,家师在青州看过他们的手艺“不是激赏她们的
姿色?”
“这个……”
“请转告令师,人他可以要,但咱们未放手之前,请勿过问。”
“这……好,贫僧当据实回禀,请施主留下大名。”
“去问施大爷,说济南双雄不日将趋府拜望,他就会告诉你咱们的百。”
悟真脸色又变,应哈一声,急急告辞走了。
赵和目送悟真去远,方向朱梅冷笑道:“老匹夫,你决定了么?”
朱梅尚未答话,三站挺了挺酥胸说:“小女子愿陪爷台喝两杯,是否即起程?”
“女儿,不可!”朱梅厉叱一直装睡的李玉委实听得五脏如焚,七窍生烟,这时挺身站
起,走到亭口伸伸懒腰,打个呵欠,睡眼惺松地叫:“两位老兄,大闺女们喝不了多少酒,
要她们陪多没意思?这样吧,老兄,我陪你们喝上十来斤烧刀子,怎样?”
赵和怪眼一翻,冷笑道:“喝!好小子,咱们哥俩居然走了眼,这穷小子不是村夫乞
丐,而是瞎了眼的小混混。你给我快滚!滚慢了打折你的狗腿。”
“老兄,别小气,酒还没喝上口,怎么就下逐客令了?”李玉笑嘻嘻地问。
赵和有眼不识泰山,火冒千丈地抢到,猛地一耳光抽出。
李玉左手上拨。赵和这一耳光原是虚着,目的在引诱李玉封架,李玉手一动,他立即变
招。左手掌插向李玉的胁下。
岂知李玉的左手也是虚招,不理会对方插向腰胁的手,连环腿疾逾暴雨狂风,人腿急
进,一闪即至。
“砰砰!”两飞腿全踢在赵和的胸膛上。力道千钧。
“啊……”赵和狂叫,倒飞丈外,“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哇”一声喷出了一口
鲜血狂叫道:“二哥,救……救我……”
宋安大惊失色,做梦也未料到赵和竟然如此不济事,一照面就倒地不起,想救应也力不
从心了。他将擒住的朱乾推倒,向坐骑奔去。
他的坐骑鞍分置有插袋,藏有一把单刀。拉开袋口刚抓住刀柄,微风飒然,身旁已有人
到了,只感到手肘一麻,右肘曲地被一只铁钳般坚硬的大手扣住了。他临危自救,锰地伸腿
向后狠端。一端落空。小腿反而被人抓住了。接着,他感到身躯离地,被人抡起飞旋两匣,
耳听“滚”字如沉雷,便翻腾着凌空飞舞,“砰”一声大震,被扔出官道中心,跌得他似乎
浑身骨头像是散了一般。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你们上马。”李玉冷叱。
两人像是大病三年的衰弱老人、踉跄站起,眼前星斗满天,浑身疼痛,吃力地向李玉狠
狠地盯视,极不情愿地解缰上马。
李玉向西南一指,冷冷地道:“你们由何处来,便向何处去,在十一个时辰之内,在下
如果发觉你们违命跟来,后果便不用在下详说了,走!”
赵和用衣袖拭掉口角的血迹,喘息着问:“好朋友高名上姓?咱们兄弟认栽,山长水
远,后会有期。”
“在下吴用,你好好记住了。”李玉大声说。
“咱们记下了,日后看谁硬。”宋安恨很地说。经绳一抖,马儿驰出官道,奔向东北。
“你们敢往前走?回头!”李玉大吼。
两人浑身疼痛,不易坐稳,不可能仗坐骑狂奔逃命,免得颠下马来,闻声勒缰,乖乖地
兜转马头,极不情愿地弛向西南。李玉嘿嘿笑,大声说:“如果我是你们,最好滚回济南,
以免枉送性命,滚得愈远愈安全。
在山东地境如果再次重逢,在下要卸下你们一条狗腿,免得你们再无法无天到处害人,
废了你们也是一件功德。”
两人不敢回嘴,乖乖地策马走了。
朱梅带了子女上前道谢救命大恩,李玉急急地说:“老伯,路见不平出面相助,算不了
什么的,你们赶快走,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他们会在昌邑找朋友追来找场面的,早走早好,
迟延不得了。”
“老弟台认识他们吗?”朱梅惶然问。
“不认识,反正是济南府的地头蛇,在各地皆有朋友的恶霸。在下留在后面挡迫兵,你
们快走。”
朱梅怎敢不走?一家子如同漏网之鱼,仓慢上道。
李玉料错了。赵和胸口被踢,伤重吐血;宋安也被掼得内腑离位。
再乘马奔了十余里,未到昌邑便重伤不支,在一座城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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