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向道行观主的右后侧,倒势甚猛。
  道行观主没看清倒的人是谁,殿中灯火已先后熄灭,只有神龛上方挂着一盏灯宠,散发
着股俄的暗红色光芒,视度不良,他本能地向侧一闪,并未介意。
  这瞬间,他看到倒下的人左手一振,金匣中洒出百十片金芒,洒向跟踪追杀的飞豹。他
无暇多看,转头重新猛攻岳琳。但在扭头的刹那间,一道淡淡晶虹,已从倒下的人右手底飞
出,他却无法看到了。
  李玉早已计算停当,利用以金叶接剑的机会,倒下暗算道行观主,倒下时将匣中的假金
叶子洒出,阻止飞豹趁隙下的毒手,右手已从匣底拔出一件晶芒耀目的小兵刃,脱手射向道
行观主的右后腰。
  “叭”一声响,道行观主的木剑,因后腰被击而失神,被岳琳的剑击断。
  这瞬间的道行观主身形一顿,李玉恰好及时滚到,长身而起,拔出射入道行观主后腰的
兵刃顺势掷向挺剑飞扑而来的飞豹。
  双方相距杯足八尺,飞豹怎躲得开?端端正正插入咽喉,身躯仍向前冲,李玉用金匣拍
末剌手的剑,欺上接人,拨回兵刃一跃八尺。窗口出现一个蒙面人的上半身,及时双手齐
扬,并用先前的怪嗓子叫:“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呢?”蒙面人接二连三打出数块瓦片,唯一
的灯笼倏熄,殿中突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瓦片碎裂声震耳。
  在灯笼被击毁的一刹那,堵在窗台前阻住出路的四名打手,全被瓦片所击昏,恰好替李
玉开辟退路。李玉不假思索地冲向窗口,距窗口不有三四步,灯光倏灭,他一跃而前,穿窗
而出。外面是院子,窗下共躺了八名打手。
  一个矮小的黑影站在院中的花丛内,正向他招手低叫:“随我来,由内宅脱身反而安
全。”
  他不假思索地惊出,黑影扭头便走。
  他以为暗算道行观主必然得手,却不知在他杀飞豹的同时,道行观主并未倒毙,将断了
的桃木剑掷向岳琳,并打了岳琳三颗打穴球,然后旋身找人。但这时灯火乍灭,道行观主已
追他了,盲目地冲到窗台下,无法追出窗外。
  岳琳只顾用剑拍掷来的断木剑,朦胧光线下看不见打穴球,七坎大穴挨了一下,这次逃
不掉了,闷哼一声,直挺挺地抛剑倒下,无法动弹。
  整座灰埠镇陷入风声鹤泣草木皆兵。
  宁王的使者李天师被条昏,中官卢明也昏迷不醒,飞豹被不知何种兵刃剌破咽喉丢掉了
老命,眼看香堂开不成了。
  李玉跟着黑影撤去,潜入张府深处。黑影对张府似乎十分熟悉,所经处无人出面拦阻,
天宇中云层稀疏,星斗满天,视界尚可及远,黑影到了一座巨大的假山石后,在内叫:“先
在此地躲上一躲,四更天方可脱身远走。”
  他毫不迟疑地向里一钻。原来是一座可容三五个人的假山石洞。
  黑影贴在洞侧,蹲伏在洞旁不住向外监视,低声又道:“石后方有一条石缝,万一有人
搜到,可由石缝脱身,你负责监视石缝。”
  他依言躲在石缝下,低声道:“兄台临危援手,在下感激不尽。请教兄台高娃大名,兄
弟姓吴名用。”
  “你真叫无用?”黑影反问,声音特别刺耳难听。
  “正是区区。”他泰然地答c“你来张五家中闹事,有何图谋?”
  “恕在下守密,无可奉告。”
  “有人叫你为艾文慈,是真是假?”
  “在下吴用。”
  “吴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常言道,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年头说真话的人活不下去,天下间也
没有一生全说真话的人,即使有三五句真话,也不见得言出由衷。”
  “吴兄,你似乎有点愤世嫉俗。”
  “正相反,我认为这年头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有种的人决不无病呻吟,愤世嫉俗恰足以
证明他无能,证明他缺乏信心与勇气。”
  “哦!你很看得开。”
  “也不见得。如果真看得开,便用不着斤斤计较因果报应的事了。”
  黑影发出两声奇怪的低笑,说:“那么,你又是哪一种人呢?。
  “一个平凡的人而已,凡事尽其在我,不计成败,有一天过一天,如此而已。我不是宿
命论者,不信万事不由人计算,一生都是命安排这种鬼话。”
  “哦!你言不由衷。”
  “怎见得?”
  “假使你是有一天过一天的人,目下你该在风来阁与二小姐卿卿我我艳福齐天。如果你
真是自命不凡,便不会在数十名正邪高手环伺之下拼死行博浪一击。”
  李玉吃了一惊,久久方戒备地问:“老兄,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正或是邪?”
  “你呢?正或是邪?”
  “体为何从不答复在下的所问?”
  “没有必要。”
  “在下想起来了,你是不久前侵入二小姐香闺,从窗户溜走的人。”
  “你记住:我从不答复你的质询。”
  李玉冷冷一笑,说:“当然你也是那位梳三丫髻自称待女,假传二小姐口信的假待女。
难怪你要在下从内宅脱身了,内宅本来是你潜伏的地方,谁知道你是不是大小姐的同谋?
哼!我可不上你的当。”
  声落,他向石缝外一钻,溜之大吉。
  黑影一惊,但已无法阻止,急叫道:“且慢走!我有话说……”
  他已听不到黑影的话,一窜数丈,只两起落便消失在花树丛中,一闪不见。
  “糟!这个冒失鬼。”黑影跌脚叫,跟踪便追。
  但这一带花木丛生,又是在黑夜中,而李玉的轻功却十分了得,要追上谈何容易?只消
起步稍慢,便再也追不上了。
  李玉存心扔脱这位身份可疑的女郎,钻入花丛中曲折而奔,不久,到了一座位于他旁的
大型八角亭附近。他想及早脱离张府,以后再打听道行观主的死活消息。
  四周似乎听不到人声,远处七真观方向灯火已熄,曲终人散大乱已止。左侧方远处的统
绣楼烟火已熄,火已被扑灭,打手护院们皆奉命暗中拦截入侵的人,各守方位潜伏如故。不
时可发现一群策应小组四出搜索敌踪,但行动飘忽不易看到。
  他隐身在草丛中,心说:“不行,我这一定,可能再没有机会追查其他匪首的下落了,
不如先抓两个人来拷问口供,再撤走并不为晚。目下三更未尽,至少还有一个更次活动,何
必急于撤走?”
  说巧真巧,他想找人,前面人影已现,两个黑影纵跃如飞,正向八角亭奔来。他正想迎
上,亭侧的花丛中突传出一声低啸,跃出五个黑影,低喝声入耳:“东!”
  两黑影直冲而来,前面的人大声叫:“木,正花亭有五个强敌,快前往拦截。”
  叫声中,人已奔近。五黑影喝声“领路”,七个人沿两黑影的来路飞掠而去。
  李玉急起直追,紧随不舍。一面跟,一面想:“赵贼以玄门术士身份藏于七真观,今晚
的辨证切口,必是依五行方位而定。东方甲乙木,问的人如问东,答便是木了。进一步的辨
证,可能是……东方或何方。答该是甲乙了。但愿所料不差,知道辨证切口,我何所惧
哉?”
  他跟着黑影左盘有折,不久便到了一处百花竞艳的园中心,不远处,可看到高有两层的
巨型八角大凉亭隐约形影。
  七个黑影直扑亭左的一处花木繁盛处,领先的人一声低喝,脱手打出三枚钢见后面的人
左右一分。
  不等七个人向里面闯,花丛内突然飞出两条黑影,长笑声震耳,劈面撞上了七人中的两
人。双方来不及通话,两把刀两支剑快速绝伦地接上了。
  “铃铃铃……”刀剑交击声如连珠炮爆炸,刀光剑影凶狠狂野地挥动,接触纠缠为时极
暂,乍合即分,优劣立判。
  “啊……”狂叫声惊心动魄,人影倏分。
  从花丛内出台的两个黑影静止不动,两支剑仍在震鸣,剑尖血迹隐隐。七黑影中的两人
路跄后退,“噗噗”两声闷响,扭身摔倒在草丛中挣扎呻吟。
  另五名黑影悚然而惊,一照面便被对方放倒两个,不由他们不惊,立时同声暴叱,五刀
乍合,两黑影疾退两步,其中之一引剑叱道:“站住!
  你们不必动手枉送性命。”
  五黑影又是一惊,不约而同止步。
  “通名,何人如此大胆,敢到五爷府中撒野?”五黑影之一问。
  星光朗朗下,只见两人是落魄书生和中年怪老道,这两人果然是来找张五爷的人。
  “别问来历,在下要你们代传口信。”落魄书生威风凛凛地说。
  一名黑影突然叫:“原来是中栈投宿的两个人,你们曾经扬言找刘宠,咱们派有弟兄钉
相监视,但你们……”
  “咱们已送走了三个在客栈监视的人,来了快一个更次了。”老道阴森森地说。
  “你们侵人宅中,有何用意?”
  “咱们已经放出口风,要找刘宠攀交情,没想到张五有乌龟肚量,居然置之不理。既不
派人前来交涉,也不敢派人来客栈兴师问罪,所以咱们等得不耐烦,亲自来了,而且要借你
们传活。”这个落魄书生笑嘻嘻地说。
  “你们好狂。”
  “不是狂,而是胆大包天。废话少说,咱们在百花亭等候,你们去请刘六来谈谈,或者
叫张五来回话。只等半盏茶时,过时不来,咱们便随意乱闯了。”
  不远处突传来哈哈狂笑声,五个人影出现在花径前端,步履从容地向亭下走来。
  接近至三丈内,领先的人掀须大笑:“刘宠兄确是不在敞处,两位白来了。我张五已请
出两位的身份,本待置之不理,彼此何必结怨呢?但你们乘乱侵入寒舍,大言欺人,杀伤张
菜的弟兄,张某便不甘心了,你说对不对?”
  落魄书生呵呵一笑,轻扬着剑说:“你猜出咱们两人的身份,并不足为奇。当然咱们也
知道你人屠乌治忠的身份,你改名换姓自称张杰张五,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不姓张。你人多
势众,高手如云,牧场中藏有近千匹健马,山东全境布下了上千个马贼余孽,惨淡经营,妄
图东山再起。当年二十八宿中,你人屠名列二十一,冲锋陷阵倒也骁勇,喜好杀人与糟蹋妇
女,你这张面孔,那些受害的千万无事是不会忘怀的。”
  “哦!你们想管那些该死的人报仇?”
  “不,咱们要找刘老大。”
  “你们没有机会了。”
  “咱们走着瞧。”
  张五哈哈狂笑,伸手拔剑说:“不必了,你们还是找我人屠算啦!”
  落魄书生举步欺近,笑道:“你人屠值不了多少钱,在下只要刘老大。阁下血腥满手,
罪恶滔天,自有人找你讨公道,与我无关。你要知道,我这人声誉欠佳,有名的血腥贩子,
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也不做小生意。把你人屠捕拿送官,山东地境的官吏,大多知道你张五
是有钱有势的地方土豪,他们绝不会相信你是二十八宿的人屠乌治忠。即使知道,你也会用
成山的金银,蒙住他们的眼睛,说不定还反咬我一口,我岂不成了偷鸡不着蚀把米么?即使
有不爱金银的官吏,但给在下的赏银恐怕最多只有五十两。这种小买卖在下是不屑一顾
的。”
  张五亮剑立下门户,笑道:“如果你把刘宠兄弄到手,官府能给你多少赏银?”
  “呵呵!官府小不会给多少赏银。刘六已经被宣告死在湖广,这时将人押至官衙指使他
是刘六,官府决不会受理的,说不定我还得背上诬良为盗的反坐罪名哩!”
  “那你为何找他?”
  “有苦生愿出黄金四百两,买他一颗脑袋。如果是活的,加黄金百两。”
  “呸!你这无耻吸血鬼。”张五怒骂。
  落魄书生狂笑,徐徐举剑说:“哈哈!谁不知我四海狂生是血腥贩子?骂吸血鬼使是你
的不是了。在下所杀的人,必是犯有死罪的人,国法要他死,在下只不过帮助官府执法而
已,可不是吸血鬼。”
  “今晚你已走完了一生的路程,再也不能赚取血腥钱了。”张五咬牙说。
  “不见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下自有打虎的能耐,不然岂敢闯虎山?人多不
足持黑夜间地势杂,你们不可能倚多为胜的,何况咱们的人也不见很少。”
  “你有几个人?”
  “他们会告诉你的。”四海狂生泰然地说,接着大叫道:“朋友,人屠想知道咱们来了
多少人,你们自报名号好吗?”
  “哈哈哈……”亭上的上层扶栏内传出狂笑声,一个黑影伸出上身叫:“区区人称拐仙
冯智江湖无名小卒。”
  藏身在不远处草丛中的李玉一惊。心说:“是那位假扮右腿瘸的乞竟然是名震中州的拐
仙冯大侠,我真是走了眼,有眼不识泰山哩!”
  “还有我魔眼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