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伏在地下喘息,无力站起了。
  “你在此地歇息。”岳姑娘说。
  “你要走就走,反正你活不到日出东山。”他冷冷地说。
  “你已是垂毙的人,我可以追你讨解药。”
  ‘我已在你的任脉弄了手脚,不用劲便罢,用劲会突然岔气昏厥。
  休想迫我,得大费手脚,即使我无力抗拒,你也休想迫出解药来。有你这位美丽的大闺
女陪死,在下含笑九泉。”
  姑娘吃了一惊,本想运气试试,却又怕岔气伤身,只好放弃试的念头,说:“你已经到
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能再逞强了。你歇会儿,我到前面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讨些茶
水。”
  “你想找人通风报信!”
  岳姑娘冷笑一声,说:“你既然不放心,我扶体一起走就是。”
  他不再反对,委实也支持不住了,失血过多,汗透重农,体内水份消耗过甚,口干舌
燥,喉咙发紧,再不找水喝,不昏倒才怪。
  岳姑娘半挟半扶着他,走了百十步,前面突出灯光,犬吠益剧。
  “咦!荒村僻壤,怎会有门灯?”姑娘讶然叫。
  两人向灯光走去,接近至十丈内,李玉吃了一惊,原来这条小径岔入西行官道,可以看
到发黄色宽有三丈的道路。路对面,有三家小屋,右首那一间挂着门灯,隐约可看到灯笼上
有字影,是一家小店哩!有意避开大道;却无意中走上大道了。
  三条黑犬不住狂吠,接着大门吱呀呀大开,出来了一个中年人,喝退三犬。举目向走上
官道的二人细瞧。
  岳姑娘扶着李玉走近,道:“大叔,方便些儿,敝同伴受了伤,借一席地歇歇,讨些茶
水,自当重谢。”
  中年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像是审贼,久久方堆起笑容,说:“姑娘别客气,敝处是
小店哩,而且尚可招待赶不上宿头的客人,请进。”
  李玉跨入门,问道:“大叔,这儿是什么地方?
  中年人挑亮灯光,笑道:“小地方,叫白狼窝,距昌邑十二里。请坐,小的这就准备茶
水。”
  李玉精疲力尽地坐倒在椅壁的条凳上,浑身似乎都散了。岳姑娘替他检查伤口,来留意
店中的动静。
  不久,中年人端来两碗微温的茶,放在柜上,说:“两位请用茶。小的替两位准备些吃
食,两位想必饿了。”
  姑娘将一碗茶递给李玉,自己一碗饮干了,将碗放回柜上道:“谢谢,不知方便么?半
夜三更登门打扰,委实于心难安。”
  李玉接过茶,并不急于喝下,问道:“大叔,白狼窝没听说过是在路旁啊!小可记得上
次途经贵地,并未……”
  蓦地,姑娘身子一旋,砰一声栽倒在柜下。
  不等李玉有所反应,中年人一声狂笑,一脚踢飞李玉手上的茶碗,袖底抽出一把匕首,
抵在李玉的胸口狂笑道:“这儿叫做三家店,我陈二爷开的黑店专做大买卖。”
  后面抢出三个壮汉,其中之一抓起昏迷不醒的岳姑娘,狂笑道:“妙哉,还是一朵带刺
的花儿呢,但咱们不怕她扎手,今晚咱们哥儿有福了。”
  中年人开始按李玉的身,可怜,除了一个金匣之外,一无所获,丢掉金匣,怒叫道:
“只道是头肥羊,他娘的却是个饿瘪了的病老鼠。”
  “把他宰了算啦!弄到一个大闺女也就满意了。”一名壮汉说。
  中年人的匕首刚要扎下,李玉叫道:“且慢动手,诸位好汉要金要银,小可照给,只求
留我一命。”
  “你哪儿来的金银?”中年人问。
  “金银藏在小径旁的一个小坑中,小可画了藏金图放在匣内,拿来我取给你们。”
  中年人抬起金匣不悦地递过叫:“见你的鬼,里面空空如也,哪来的藏金图?你要是拿
不出来,我活剥了你。”
  李玉接过匣,右手在匣底侧方一探,笑道:“喏!给你。”
  晶虹一闪,中年人肩膛裂开,狂叫一声,仰面便倒。三个壮汉尚不知是怎么回事,李玉
已单足前跃,小剑一挥,接着向第二名壮汉倒去。
  先扑近的壮汉小腹洞穿,第二名壮汉也在李玉倒上身时心坎被刺。
  四个人在眨眼间,几乎同时倒了三个。最后一名壮汉大骇,扭头便逃。
  李玉奋身滚转,脱手掷剑,晶虹破空而飞,贯入逃至后堂口的壮汉背心。他自己也力尽
不式伙在地上喘息。久久.他方吃力地站起.取回手杖,到堂口拨回小剑藏人匣底,入厨取
水解渴,再带了一勺水外出,泼在姑娘的脸上。
  姑娘悠然地醒来,吃了一惊,她看到了四具尚未断气的尸体,惊呆了。
  “这些家伙用蒙汗药计算我们。”李玉说,指了指后面又道:“我记得这家店的后面没
有马厩,上次我就猜出不是好路数,客人不多,连伙计都养不活,怎配养马?劳驾,请到后
面替我备一匹马来。”
  姑娘向后走,在堂口扭头问:“你为何救我?”
  “不为什么,快去。”他简要地答。
  不久,姑娘将马从后院牵出门口。站在门口说:“马已备妥。”
  李玉到了坐骑旁,冷冷地说:“你吃的丹九是护心丹。任脉也未被制。请转告令兄,得
饶人处且饶人。山长水远,后会有期。”说完,爬上鞍桥,丢掉手杖,向西绝尘而去。
  远出十里外,他向路右小径驰出,转头奔向东山。他不能向前走,只有回头方可安全,
前面有官兵和巡捕等着他,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往回走。

  …
   旧雨楼 扫描,zhuiron;Mquan OCR  旧雨楼·云中岳《匣剑凝霜》——第十九章 乱世人心 
云中岳《匣剑凝霜》 第十九章 乱世人心   光阴似箭,中元节快到了。
  化名为李玉的艾文慈,离开昌邑到山东,距今已有三个多月了。由于他在黑店弄到坐
骑,不往西行反而潜回山东藏匿,不但扔脱了岳珩兄弟的追踪,也与边缘失去了联络。
  山东的西南角是兖州府,兖州府的西南是府属辖境曹州。曹州下辖两县:曹县、定陶。
在匪乱期间,曹州与定陶皆未失陷,刘六刘七在这一带碰上了对头。
  定陶的知县大人纪洪,率领敢死队一再击溃犯匪。刘六大怒之下,率贼众数万,誓破定
陶屠城,扬言鸡犬不留。
  纪知县积薪围宅,将妻子置于其中,涕泣誓师,如果城破便举火自焚。幸生不生,必死
不死,全城军民在他的激励下,督与孤城共存亡。
  贼兵七攻七溃,黄河北岸尸堆成山。刘大终于自承失败,释围而去,孤城得以保全。
  曹州出了一个铁汉推官盂勋,也是个好官,他自己亲率子弟冲锋陷阵,曹州得以保全,
功莫大焉。
  匪乱平定,换了一批奸官上任。地方开始不靖,治安每况愈下,盗贼横行,土豪恶霸如
雨后春笋般出现,滋生、壮大。
  这里是山东、南京、河南三省交界处;地处黄河平原,环境之苦,真是苦不堪言。苦的
原因是黄河经过这里,带来了无穷灾难。
  黄河从河南东流入境;经过曹县与单县的南部,流入南京的警、沛。
  徐一带。黄河的决堤,大部分发生在曹、单二县附近。
  北决,鱼台、济宁、东平、临清、郓城,大道其殃。南决,则南京的警。
  沛。萧。徐、邱……尽成泽国。年年水灾,焉得不苦。
  以最近来说,正德四年,河决曹县的温家口、冯家口、杨家口,洪水冲决三堤——南长
堤(太行堤)、缕水堤(二堤)、临河堤(三提)——直抵城下。
  三座堤每堤相距十里,原河道距城四十里,洪水意到了城下。原河道宽有一百八十丈。
深三丈左右,竟成为两岸阔百余里的大洪水巨流。
  去年六月,上游决不名府的黄陵岗,下游决曹县以西的天仙庙、孙家口,河道改道从城
北东行,五百里沃野尽成泽国。
  京师派来了管河副都御史刘恺来治河,这位大老爷看黄河变成了汪洋大海,除了叩头拜
天地别无良策。巧的是他居然磕头磕出奇迹来了,第三天河道南涉,回到三堤之外,他这位
大老爷带了大批磕头虫祭告河神谢恩。
  河床高出地平面,堤却跟不上河床的上升速度,洪水期一到,数百里的长堤怎挡得住?
碰上这位只会磕头求神保佑的治水大老爷,灾害不止,自非奇事。神是不会保佑人的,必须
靠自己保协自己。同时,地方它既然换了些害民贼,良善小民便失去了保障。
  这一来,人的自私心理抬头,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民风便逐渐开始转变。变得冷酷、
无情、自私、凶狠,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糟的程度可想而知。
  李玉目前又改了姓名,不叫艾文慈,不叫周昌,也不叫吴用,叫南鸣,姓南名鸣。谐音
是孤掌难鸣的鸣字。
  他的箭伤已经养好了,踏着七月天的炎阳大地,从城武县乘车奔向曹县。逸绿姑娘给他
的劝告,并未产生如期的效果。他心中虽动了不再找匪的念头,但仇恨的意识,仍然驱策着
他去找那些匪首。
  曹县是他的目的地,那儿有他要找的人。
  城中至曹县全程七十里,府州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岗,称龙岗,也叫卧龙岗。西南至曹县
四十里,东北距城武三十里左右。岗下有一座小镇,叫东陵镇,属城武管辖。城武与曹县虽
同样是县,但在分等上略有不同,城武是府属县,曹县则是州属县,府属县自然神气些,东
陵镇颇以府属自豪。镇南有一条小径,五十里左右到众涸集。过黄河可以到河南的归德府。
  东陵镇附近,全是黄河泛滥所造成的冲积平原,去年河决,河岸北移一百二十里灌入运
河,这一带尽成泽国,镇民有三分之二被洪水所冲走。后来河道重新南移,这一带又成为沃
土,但元气未复,原有的房舍十不存一。一年来,尽管外地有不少移民前来定居,当地的人
也以重金至外地召请长工佃户重整家园,但仍未能使东陵镇恢复旧观。
  人力缺乏,牲口稀少,只有村附近开辟了一些田地,三四里外则是一望无涯的荒野,野
草高与人齐,树木稀少,果真是满目苍凉,空茫死寂。镇四周筑有寨墙,寨内房屋散落。寨
外柳林稀疏,田间的高粱相谷子欣欣向荣,一片青绿,与三四里外的荒凉景象大不相同。
  已牌时分,一辆客货两用大车徐徐西行,距东陵镇不足五里地,快到了。这种大车车厢
甚大,轮轴宽,不设篷。如果载客,则在四面的栓头张起一块以柳条编成的篷盖,极作遮蔽
烈日暴雨之用。这部车已经张了篷盖,车厢后部载了不少以柳条笆盛着的货物。车厢前半
部,坐了五个客人,挤在闷热的车厢内,风尘满身。
  车是四套车,有四匹健骡拖拉,如果货载稍轻,可以减少牲口的数量。车把式的座位高
高在上,中有一个人,一眼便可看出是长程客货车。车座有侧的扶手拄,插了一枝淡绿色的
三角小旗,旗上绣了一个红字:卞。车厢务,用朱漆横书着一行大字;兖州车店,通行全
省。
  那时行政区分为二直隶,十三布政司,二直隶是京师和南京。省的称谓沿袭元朝,本朝
初年仍然称中书省,后来方改为承宣布政使司,不再称省。但民间旧俗难改,仍然称省,只
有官方文书方可找到布政使司的称谓。
  兖州车店的东主姓卞,山东地境内,谁不知巨无霸下三爷腾较了得?即使是匪乱期间,
下三爷的大车,响马贼也不敢任意抢劫毁损,他的总店设在济南,但兖州的分店主持人,只
在卞家的于侄中遴选充任,因为他是本府曹州冤句人。冤句是古地名,也叫宛亭,位于曹州
的西南。唐朝黄巢造反,起于冤句,就是这地方。
  五个旅客中,其中之一是南呜——艾文慈。目前,他重操故业,身份是走方郎中。他的
招牌是一根齐眉枣木杖,杖头挂着一束干草药,下垂一块杉木小板,上面写着:专治奇难杂
症五痨七伤,赠送祖传炮制膏丹九散。背了一个大药囊,腰系布巾包的金针盒,风尘掩不住
他的轩昂气宇,盖不住他英伟潇洒的颜色。
  炎阳似火,没有一丝凉意,没有风,暑热迫人。已经晴了半个月,今年雨水少,车马过
处,黄尘滚滚。
  车把式长鞭一挥,“叭”一声暴响,文八长鞭的稍暴出一朵鞭花。在第一匹健骡的头后
上空发响,四匹健骡蹄上一紧。
  他用巾拭拭脸面,扭头向后面的车篷项叫:“客官们,半盏茶时分便可到东陵镇,诸位
可歇息片刻,过些茶水。”
  “赶车大哥,可否赶上一赶?车厢里受不了,呀!”车内有一位旅客叫。
  车把式招摇头,苦笑道:“赶上一赶不打紧,下半程牲口可吃不消。
  客官,这种天气不算热,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