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声音来。
“姑娘请勿声张,在下毫无恶意,而是有心前来相助的。”他微笑着说。
章姑娘五官清秀,一双大眼睛轮廓特别美,可惜已无神彩,双颊消瘦,脸色苍白,但仍
掩不住她的美,另有一股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气韵飘零在外。她张口结舌,像是吓傻了。
“在下就住在邻房,是途经处州的旅客。姑娘的事,在下知之甚详。”他继续柔声解
释。
“爷台你……你是怎……怎样进……进来的?”她余悸犹在地问。
“如何进来,无关宏旨……”
“你……”
“事已急,危机迫在眉睫,小姐必须及早打定主意。”
“我……”
“在下特来请教,小姐是想脱出虎口投奔龙泉避祸呢,抑或是在此池等死?”
“爷台可……可问四……四伯……”
“四怕不会回来了,俞威已定下毒计圈套,连程三爷也保不住性命。
在下是过来人,身受其痛,知之甚详,官府与土豪勾结害人,受害者决难幸免。”
“天哪……”
“小姐,目下不是哭的时候,你得坚强地活下去,不要为生者流泪,不必为死者悲哀,
生死关头,哭没有用,姑娘,镇静些。”
“爷台……”
在下认为姑娘该活下去,悬梁自尽未免便宜了恶贼。”
“贱妾孤苦伶仃……”
“‘你能吃苦么?”
“这……我能吃苦!”
“在下送你到龙泉,走小路需时十天。姑娘,没有轿,没有马,你“贱妾自小喜爱爬
山……”
“那好办。把你的值钱金银包好,只带一些御寒的衣物。我先送你到别处藏身,然后回
来打听四伯的消息。三更天在下来送你走,明早出城。”
“这……”
他拉下姑娘准备悬梁自尽的布带。说:“任何事皆有风险,然而只要有一步便得走一
步,缕蚁尚且偷生,人为何不惜命?姑娘既然勇敢赴死,为何不能勇敢地活下去?快打点一
下,在下三更来。在下住在邻房,如有危急,可高声呼救,在下会在旁照应。”说完,他退
出房外,顺手掩上门。
本来伏在门缝中偷窥的两个女扮男装小叫花,一闪而没。
三更无,他轻叩房门,低叫道:“姑娘开门,准备停当了么?”
姑娘拉开房门,看清是他方退在一旁,屈身下拜,泪下如雨颤声叫:“恩公……”
他顿脚道:“老天爷,姑娘你还来这一套,快请起,有话以后再说。”
他将姑娘拾掇好的一包金银细软塞放另一个包裹中,背上说:“事急从机,委屈姑娘
了,请到房外来。”
姑娘如受催眠,毫不抗拒地出到房外。
他掩上房门,抱起姑娘说:“闭上眼,在下要从屋上走。”
出到廊外,他踊身一跃,上了两立高的屋面,直奔城南的梅山。
他找到一处背风的枯草丛,将姑娘放下,取出自己带来的小衣包,说:“姑娘在此地藏
身,不必害怕。衣包内有新的衣帽鞋袜,明天出城须穿男装。”他将一把匕首递到姑娘手
中,又道:“给你防身,切记沉着镇静。明早我尽早赶来,你一个人害怕么?”
姑娘抚着匕首,凄然地说:“恩公,贱妾已看开了,死且不惧,何伯之有?请恩公着意
打听四伯的消息,此恩此德没齿不忘,推愿来生犬马图报。”说完,盈盈下拜。
他闪在一旁,苦笑道:“但愿在下能救出四伯,可是我不能这么做,这时将他救出,你
两人都将成为逃犯,一辈子担惊受怕躲躲藏藏,像我一样……我的罪过大了。姑娘小心,在
下走了。”说完,匆匆下山而去。
两个小花子躲在十丈外,仍是那左颊有疤痕的小花子说:“小姐,你看,这人多冒失,
把一个深闺弱女留在山上,简直岂有此理。”
小姐笑问:“那么,依你之见,易地而处,你又能怎样,有更好的办法么?”
“将她带出城一走了之,岂不甚好?”
“这证明你办事有始无终,你只顾眼前而忽略后果,那老仆的死活,难道就此撒手不
成。这人行事审慎,尚有可取,将匕首交给这位小姐,他必定有预期不测的打算,证明他尚
无绝对的把握,因此暗示这位小姐早作宁为玉碎的打算。我们走,姓俞的恶霸,咱们岂能轻
易放过?”
下半夜,艾文慈到县衙刺探,探出花花太岁与一群恶奴并未保释,程三爷与四伯也囚在
监牢内,这意味着县中的官吏们,还不敢做得过火,三方的人皆一视同仁予以羁押,等候调
查审讯。猜想结案之期决非三两天可以了结的,很可能拖至来年元宵佳节以后,方能提讯过
堂,年关将届,衙中已经封印,即使俞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买通官府定程三爷和四伯
的罪。
他放了心,决定将姑娘先送返龙泉,再回来打听四伯的消息,以便相机营救。
他却没想到,岳琳兄弟正从杭州府向处州赶,打算在处州过年哩!
花花太岁一群恶奴,比程三爷早半天知道童姑娘失踪的事,他们一早便前来抢人,希望
造成事实,却扑了个空。
艾文慈从容早膳,然后结帐离店。
南门外的通济浮桥,是府西南七县的通行大道要津。龙泉在府西南,必须经过通济桥。
桥南二十余名打手家奴如狼似虎,把守在桥头,检查每一乘过往的山桥。桥北,眼线四伏,
留意每一个出城过桥的村女。
已牌左右,两个满脸病容,一高一矮神情委顿的穷村夫,相掺相持着接近了城门。天寒
地冻滴水成冰,一两人穿得臃肿,暖帽戴得低低的,点着拐杖,缓缓到了城门口。
高个儿是艾文慈,小个儿是章姑娘。他远远地便叮咛道:“我叫你小弟,要牢记你是个
入城求医有重病在身的人,万不可开口说话,不然便会露出马脚。城门内恶奴甚多,不开口
他们决辨认不出你来。一切有我做主,切记不可慌乱。”
“大哥,有你在身边,我相信会渡过难关的。”她强抑心头恐怖,战栗着说。
他自然了解一个姑娘在这种境遇中,是决不可能镇静下来的,只能安慰她说:“只要离
开县城,十余名打手我足以应付得了,你可以放心。
瞧,城门没有兵勇把守,根本不用担心,只怕他们关闭城门,而昨天斗殴的事,还不敢
严重到闭城捉人。城外山高林密,何处不可藏身?这时即使被他们发现,他们也拦我们不住
了。”他淡淡一笑,用轻松的语气接着说:“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便要用左手抱你上肩冲出
去。你轻得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抱着你走三二十里,大概还不致累得手酸,我看,你再不
努力加餐,可就要成仙女了,呵呵!”
她赧然一笑,说:“昨晚作飞檐走壁,我差点儿连魂都吓掉了。”
“这说明了我这人尚值得信赖,他们很难追得上我的。”
“是啊!我觉得有你在身边,感到安全平静,不仅是信赖而已。”
“谢谢你的夸奖,但愿我这人真值得你信赖。”
姑娘抬头注视着他,幽幽地说:“大哥,你知道么?你有一种令人不能不依赖的风仪流
露在外。昨晚你的话,有一种令人深信不疑,足以依赖倚靠的力量。也许那时我正在绝望之
中,抓住一线生机,完全不由自主地愿将残生寄托在你身上,所以毫不迟疑地……”
她突然住口,因为发觉他的神情有异,循他的目光看去,原来说话间,已到了城门口。
城门左右贴告示的地方,贴了不少通缉人犯的告示,有些仍是新的,墨迹未干,有些已被风
雨所剥蚀,看不出内容了。
其中一张特大的告示,从淡淡的尘迹中,仍可隐约看出模糊的字迹,写着:“贼首赵…
年三十……霸州…··擒获者……三百……死活不……”
“……赵镐…··故匪首赵……之弟……”
“女贼首杨……善媚术……穿红……
“……艾文……年约二……脸圆色……不论死活……一千两……”
此外是已难看清的要犯图象,连轮廓也难以分辨了。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城根下看守告示榜文差役所住的小屋中,那儿有三个人在聊天。他;
眼便看出其中一人,正是在客栈中保护花花太岁的打手之一。
姑娘是书香世家,两人走得慢,已看清了告示上可以看清的字迹,也看清了艾文慈看了
告示后,留在口角的淡淡冷笑。当然,她并不知他冷笑的用意何在。
身后,急骤的脚步声传到。
“不要转头看。”他低声叮咛。
姑娘是惊弓之鸟,风吹草动也心惊胆跳,本来想回头观看,闻声止住,手紧张地抓紧了
他的臂弯,脚下发软。
“镇静些,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再次低声交代。
两人蹒珊地通过城门,后面脚步声已近,有人适地怪叫:“让开!好狗不挡路。”
姑娘惊得心向下沉,浑身脱力。艾文慈赶忙向侧让,扭头一看。八名打手并肩而行,中
间拥簇着一个少年人。少年人是花花公子俞源,他不陌生。九个人全带了刀剑,耀武扬威地
自身旁超过。
等九人远出十丈外,姑娘用近乎虚脱的声音惊怖地说:“他……他是花花公子俞……俞
源……”
“是花花太岁的哥哥么?”他低声问。
“是……是的,他……他认出我了,不……不好了……”
“胡说!少胡思乱想,走!”
“他……他认出我了。在……在前面等……等候……”
“你怎么啦?连这点见识也没有,他如果认出是你,还用在前面等候?九个人一拥而
上,他怕什么?沉着些,一切有我,走!”
往来行人甚多,罡风呼啸,每个人皆以巾缠脸而走,只露出一双眼睛。到了桥头,八名
带了刀枪的恶奴,正拦住一乘进城的山轿,不理会轿夫的抗议,如狼似虎地打开轿门,观察
轿内人的相貌。
桥北的恶奴,负责检查从桥南过来的人。桥南的打手,则负责检查从城里出来的人,这
种检查方式,可将可疑的人堵在桥上,无处可逃。
顺利地通过桥北的关卡,接近了轿南端。姑娘浑身发软,举步维艰。
桥头有十余名恶奴把守,花花公子俞源与八名打手,正和把守桥头的为首恶奴大声说
话:“城内各处已经搜遍了,目下正分头搜查各处山。
林。章丫头一人深闺弱女,如无外人协助,怎能选出客店?协助她的人,极可能是程三
那小子的死党,城内藏身困难,早晚要被咱们查出来的,因此必须将人送走。我们辛苦些,
不要光注意女人,尤须留意伴送女人出城的男人,是不是程三的徒子徒孙。”
“公子爷请放心,他们不来便罢,来了管叫她插翅难飞。”为首的人诌笑着答。
“陈师父八个人留下来协助你们,如果有程三的人护送,必定有一场好拼。守城的丁勇
我已经把他们调开,动手时不必顾忌,打死了便带走,毁尸灭迹不怕打人命官司。”花花公
子杀气腾腾地说。
一名气手突然向走近的艾文慈两人喝道:“喂,你们两个,拉下面巾。”’两人吃惊地
站住了,艾文慈一面拉下挡风的掩面巾。一面惶恐地问:“大爷,这……这是怎……怎么回
事?”’“少罗嚷,拉下!”打手指着姑娘说。
艾文慈帮着拉掉姑娘的面巾,说:“我这位小弟病势沉重,前天进城在东街济元堂看
病,见不得风,大爷……”
打手看到的是一张黄腊般的脸蛋,皱纹明显,嘴唇于枯,半闭着眼,眼角有大堆的眼
垢,急促的呼吸。
“走!”打手不等他说完,挥手叫。
“是,大爷。”他恭顺地说,搀扶着举步艰难的姑娘,惶恐地举步。
蓦地,站在一旁一名打手叫:“站住!”
他心中一惊,沉住气惶然叫:“大爷你……”
“昨天你住在何处?”
他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说:“我和小弟住在丽水客栈。”
“昨天早上你在何处?”
“昨天?昨天几乎被公爷们提去,整天除了在济元堂之外,没离开店。”
“为何几乎被捉?”
“有人在饭堂打架,吓死人。”
“你就是那个死抱住饭桌的人。”
“咦!大爷你……”
“见了那么多人打架,你竟不怕?”
“大爷,他们打架与我何干?小的兄弟两人进城只带了两千文钱,打掉一顿饭只好挨
饿,小的宁可挨一顿打,也不愿白丢一顿饭。”
打手相当满意,挥手不耐地叫:“快走!我看你真是天生的践骨头,要吃不要命。”
“是的,是的。”他惶恐地答,扶着姑娘踉跄而走。
走了半里地,姑娘方神魂入窍,战栗着说:“好险,这……这些畜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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